“我为什么要杀了你？”
“因为我不想活了，而你手里有刀。”
“我的刀是削苹果的，我连鸡都不敢杀。你想死，我可以把刀借给你，你自己动手好吗？”
“我怕死……不敢自杀。”
“那就爱莫能助了。”
“我求求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他把头磕出了血，客栈的地板也给弄脏了，店小二正要过来阻止他再发疯，否则这生意还怎么做？
燕九歌摆了摆手，这店小二犹豫着退开了，嘴里还嘟囔着。
燕九歌观察起来，眼前这个人头很大，身子却很瘦，看得出他从前还是很精壮的，从他脸上的沧桑和参差不齐的胡茬便可以看出这人一定是经历了什么事情，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手又粗又短，却很干净，很嫩，他又不像是个读书人。
燕九歌好奇的蹲了下来，便看到了他的眼睛——无神，飘移不定，怯懦中又带着三分奸猾的光。
大概是喝醉了酒（这个人来到这客栈就开始喝酒，一直喝了半个时辰，突然放声大哭，跪在燕九歌桌子旁求死）所以平时不敢说的都说了，不想哭也哭了。
——想死的人很多，但大多都是自我放弃，又或者搏人同情，更多的是非到必死而求死，想死又不敢死。
这个人看来就是这样，否则他早死了。
“我有什么能帮你？”燕九歌扶他，他却不肯起来。
可他在等人，这男人这么闹下去，他怕会影响他与那个人见面，因为那个人是个女子。
“你起来。”
“我不起。”
“你快起来好吗？”
“除非你杀了我。”
围观的人道：“你就别理他了，他是个赌鬼，十赌九输，今天日安肯定是输光了来讹钱的。这位小哥你还是别管他了。”
燕九歌皱了皱眉，英挺的鼻梁上也多了一个横纹，修长的眉毛里还有一颗不易发觉的痣，然后他抿了抿嘴，道：“好，那我杀你。”
他手里的刀子在这男子眼前晃了晃，明晃晃的，印出了男子沧桑懦弱的脸——刀很锋利。
然后他一刀捅进了男子右眼窝里，据说这样能刺到大脑，人就会因为大脑死亡而失去知觉死去。
一道血柱喷了出来，把燕九歌雪白的前襟喷出了一朵梅花。
嫣红的梅花开在这男子的左眼，他忽然尖叫一声跳了起来，胡乱的摸着自己脑袋，又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想让血流的慢一点，他感觉鲜血在他指尖渗透出来，又感觉指尖的血化成千千万万哭丧的脸，耳边也渐渐出现可怕的嘶吼声，他见过屠户杀猪，猪在临死之间就这么叫的。
他再次惨叫一声，便发现自己坠入了深渊之中，火炭布满了大地，他被一股力量死命往下拽，不由自主的坠了下去，又看到无数赤身的人拼命挣扎往上爬，他们的身体被烫熟了。
“啊！我不想死，别杀我！”
他大叫一声，拔腿就撞开人往外跑，远处还传来杀猪一样的嘶叫。
燕九歌笑了笑，看了看手里的刀，再看看别人惊愕的表情，突然笑道：“他怎么了？”
“他大概是不想死了。”众人又做到位子上，那店小二松了一口气，走过来答谢道：“多谢大哥出手，还没捅下去，他就没种了，我早知道会这样。”说着就拿抹布揩掉地上的一点血迹。
刀的确没有捅进去，那只不过是幻象，而制造幻象的人就是燕九歌。而别人却以为那人是因为刀子晃了晃，就吓跑了。
“他以后应该比谁都活的好了。”燕九歌一笑，便削起了苹果，一双大而清亮的眼睛不时的看向门口，这时，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便走了进来，他圆圆的眼睛一下就看到燕九歌，便快步走过来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燕九歌道：“人来了吗？”
这孩童摇了摇头。
燕九歌叹了口气，看起来很失望，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你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她说她要找她爹。”
“没听说她有爹，那她爹怎么了呢？”
“她爹是个赌鬼。”
燕九歌愣了愣，咽了一口苹果大嚼起来，等吧苹果咽下去之后，又问道：“她今天还会来吗？”
“看样子恐怕来不了了。”
“哦。”
这孩童也突然叹了口气，叫了一声：“师弟。”
燕九歌应了一声：“嗯？”
这称呼要是被别人听到，只怕会惊讶死了，可燕九歌却睁大了眼睛，很认真的等着孩童说下一句话。
孩童道：“你看来并不像个色鬼。”
燕九歌道：“一个人色，表面是看不出来的。”
孩童道：“咱们在西界，多少美女、艳女、淑女，熟女、妖女、魔女、神女、圣女、天女你都不约，为什么偏偏要约这个平凡的女子，她有什么好。”
燕九歌愉快的笑着，他正想着那个平凡的女子，然后他又咽下一口苹果，笑道：“一个女子好不好，也不在表面，但我觉得她表里都好。”
孩童撇了撇嘴：“她也就是纯真了点而已。”
“足够了，这样的女孩你还能见到吗？”
“的确很少了。”孩童叹了口气，好像他也是阅女无数一样，但，的的确确，他就给人一种成熟安静的印象，事实上他已经将近四十岁。
他是燕九歌的师兄，唯一的师兄，也是尊敬的师兄——焦三哭。
此人和他同在一代奇人萧七七七坐下学艺，以自己独特的天赋和人生经历，悟透一招绝学出来，名为“众生相之大哭丧术”，刚才他用幻象把那赌徒吓的杀猪一样的跑了，就是从师兄这里学的一点皮毛。
“可是。”焦三哭道：“咱们是奉师尊之命到这里追杀梵门叛逆‘霸僧’独孤孤独，你怎么谈起恋爱了。”
燕九歌道：“他最近一次是不是在这里出现？”
焦三哭皱眉道：“是。”
燕九歌又问：“那他具体在哪？什么时候出现你知道吗？”
焦三哭苦笑道：“知道的话，我们还会坐在这？”
“所以。”燕九歌笑了笑：“那现在我们不吃点东西，贪谈恋爱，又能做什么？难道大摇大摆的上街去吆喝？那岂不是打草惊蛇了。再说你口中那些天女魔女妖女的我也喜欢，就是没空约罢了，现在有空，不妨约约。”
“好，那我再去约她一见。”
焦三哭笑着，大概是觉得师弟的话实在有道理，事实上，他也十分佩服这位师弟，他总能讲出点道理让人信服和认同。
他正要转身去约那位纯真平凡的女孩，便听到一阵骚动，一个满身是血的人闯了进来，这人长得很高，却很瘦，所以显得头特别大，他满脸是血，已经看不出他本来的面目，左臂和胸前也有两处浅浅的伤口，伤口虽浅，却血流不止。
焦三哭脸色一变，突然抬起脚轻轻踏在地上，以他右脚为中心的三米之内忽然放出一道金光，面前那人噗通一声趴在了地上，焦三哭正要擒住他，燕九歌却突然拦住了他。
且慢。
别动手。
——这个人我认识，刚才才见过面，这不是我刚才吓走的那位赌徒吗？他怎么又回来了？
只见这人突然抱住了燕九歌的小腿，惨哭道：“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