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说:“君子原本也有穷困的时候,但穷困中仍守本分。小人一旦穷困就会不顾一切地去为非作歹了。”
孔子又继续对弟子们解释说:“《诗经》上说,不是牛也不是虎,但游荡在旷野。同样地,我们何以会在旷野受苦,你们知道么?”
子路抢着回道:“也许是我们不仁,所以人们不相信我们;或者是我们无智,所以人们不能实行我们的主张。对不对?”
孔子摇摇头说:“如果仁者必能见信于世,那么,伯夷、叔齐就不致饿死首阳山了。如果智者必能用行于世,那么,臣子比干就不致遭到剖心了。”顿了一顿,又再剖析说:“你们要知道,遇或不遇要靠时肌,君子博学深谋而怀才不遇的,多得很呢。生长在深谷的幽兰,并不因无人欣赏就不散发清香。君子修德立道,不可因穷悃而败节,当年晋公子重耳困于曹卫而生霸心,越王勾践困于会稽卒能图强。”
子路默然而退。
子贡进来的时候,孔子又用同样的话问他,子贡恭敬地回答说:“也许是夫子的道理太深、理想太高,所以到处不能相容。若是把它略为降低些,说不定可以行得通。”
“赐啊!你要知道,一个终年辛劳的农夫,也不能保证年年丰收,遇到天灾,他仍然无能为力。一个手艺精巧的匠人,他所制作的东西,未必每个人都合意。你不在修道方面去下工夫,却希望博得世人的欢迎,你的志气未免太小了,这是不对拒绝属下的建议,不祭河神。孔子称赞他不越祀、不媚神,认为他是有道之君,很想去见见他。
楚昭王虽在病中,却抱病出迎。他对孔子极为礼遇,经常向孔子请教为政之道,并且准备把书社地七百里封给孔子。却遭到令尹(楚国的官名)子西的妒忌。
子西暗想,孔子在鲁国时出任大司寇,政绩远播,一旦楚王重用他,我将失势,我必须加以阻止。首先不使他获得封地,他没有禄养,自然不能久居,让他自动离去,这样才不露痕迹。
子西计议已定,于是向楚昭王进谏说:“如果办理外交,我王的属下有人能够及得上子贡的辩才么?”
楚昭王:“没有。”
子西:“冲锋陷阵,勇冠三军的将才有人及得上子路么?”
楚昭王:“没有。”
子西:“王上的辅佐,有人及得上颜回那么优秀么?”
楚昭王:“也没有。”
子西:“办理政事,有人及得上宰予的才干么?”
楚昭王:“没有。”
子西继续鼓起他如簧之舌,说:“当初我国受封的时候,仅只数十里,后来逐渐垦拓,才扩展到今天的局面,实在得来不易。”
“孔子的政治理想向来是主张遵从古制,他要重新实现周代的遗风,如果采用他的主张,我们楚国将如何维持堂堂数千里的国势?”
“从前周文王在丰、武王在镐,地仅百里,他们能够修德行仁,最后终于成就了兴周灭纣的功业。”
“如今,孔子名闻天下,他的弟子中,人才济济,文武兼备的不乏人在,一旦将封地给了他,恐怕不出多久就将……”
一向多疑的楚昭王不待他说完,就打断他的话说:“我知道了,不必再说下去。”
从此孔子被冷落下来。有一天,孔子和弟子们在郊外散步时,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狂人,一面走着一面唱歌。
这个人姓陆名通,字接舆。他鉴于楚昭王政令无常,故意披头散发,佯作癫狂状态,人家都称他为楚狂。
孔子听了他的歌,心有感触,正想走过去攀谈一番,他却疯疯癫癫地一溜烟跑走了。
孔子的心情和他们有所不同。他们只求独善其身,苟全性命于乱世,清高、雅洁固然没错,但对世道、人心有何裨益呢?
孔子一生怀抱着匡时济世之心,要使天下无道变为有道,他只知爱民,而不计较个人的利害得失。孔子曾说过,“如果天下太平,他又何必如此凄凄惶惶地劳碌奔波呢?”
总结一句话,这就是“仁”。仁,是孔子理想中的做人最高准则,也是孔子思想的中心。
七、重回鲁国
公元前484年,也就是鲁哀公11年的秋天,孔子返回阔别已久的故乡,一路上感触万分。
孔子回想这14年间,辗转于各地,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物,也遇到几次意外的惊险。而自己的政治抱负始终未能有所施展,甚至遭受猜忌,险遭杀害,流落到郑国时还被喻为丧家之犬。
至于那些自命清高的隐士们,他们歌咏、嘲讽,如今想想,倒还蛮有人情味,不由得感到惋惜。
将届古稀之年的孔子,他的政治见解早已成熟,对政治生涯也看得很淡,他觉得不朽的事业仍以教育为先。
想着,想着,已经抵达曲阜郊外,弟子冉有等人早就等候多时。
对一般百姓来说,孔子终于返国,使他们雀跃不已。当年孔子任大司寇时的政绩,他们记忆犹新,一致认为今后又可重见政和邦宁的安乐日子了。
至于鲁哀公和季康子他们又是怎么想呢?目前北有世仇的齐国,南有新兴的吴国,一南一北,虎视眈眈。鲁国处在两强之间,而国内政纲废弛,国力日弱。尤其是与各国间的外交更是一个难题。为了应付客观局势的需要,有时不得不和一些国家缔结密约以暂保平静。可是,万一实情暴露,难免不受责难,尤其是虎狼般的强国们更是得罪不起。
他们认为孔子在各国游历多年,对各国的政情必然有深入的了解,他必能对这个棘手的难题提供宝贵的意见。
鲁哀公和季康子的想法均认为孔子可以用来咨询,但不准备让他实际秉政。
鲁哀公第一天接见孔子的时候,开头一句就问孔子说:“请您告诉我一些为政的道理。”
孔子答道:“很简单,用人的时候,必须加以选择。选用优良的官吏,政治必然会上轨道。”
话虽然简单,但却语意深长。
有一次,季康子向孔子问政。
孔子说:“选用正直的人,摒弃邪恶的人,百姓自然会服从。如果在上的人都是正直之士的话,那么在下的受到感化,也都会变得正直了。”
季康子鉴于窃盗案件日增,就这件事请教孔子。
孔子干脆坦白地告诉他说:“遏阻盗风的首要之途是无欲、戒贪,只要自己不贪得无厌,即使你奖赏别人去盗窃,他也不会干的。”
季康子想用重刑来改变社会风气,孔子不客气地说道:“在上的人,决心为善为正,做一个好榜样,人民就可安居乐业,风气淳朴,社会安定。居上位的好比是风,下面的百姓好比是草,风吹到草上,草就会顺势弯倒下去。只要在上的好德乐善,老百姓还会做坏事么?”
孔子对鲁哀公和季康子直言诤谏,毫不掩饰。因为他看到鲁哀公不能选贤与能,不能远离奸臣,所以劝他要慎重择人。至于季康子,孔子早就知道他处事不公,自己又贪得无厌,不能为民表率,所以毫不客气地当面指责他的错误。季康子每次去见孔子,听到的全是逆耳的忠言,心里很不是滋味。之后,除非万不得已,他很少去亲近孔子。孔子并不热意于仕途,对这件事也就淡然置之。
季康子生性极贪,恣意剥削人民,广积不义之财。由于挥霍无度,入不敷出,他以解决国家财政困难为由,企图增加田赋。他想请教孔子,如果孔子认为可行,那么,他就不必背上什么恶名,一切责任都可以转嫁到孔子的身上去。
季康子心里这样盘算,但又不敢亲自去见孔子。他想到一个好主意——让冉有出面,因为他是孔门弟子,也是自己的家臣,由他出面去请孔子发表意见最为妥善。他编了一套冠冕堂皇的理由,让冉有据此去试探孔子的反应。
孔子想起自己初次担任官吏时的种种,他知道老百姓一年到头胼手胝足地辛劳,不遇荒年还好,万一遇到荒年,真是苦不堪言。靠天吃饭的人民已经够值得同情了,怎能再增加他们的负担?何况并非真正是国家需要。只是为了填补私人的欲壑。所以,孔子根本就不赞成。
冉有往返跑了三趟,孔子总是一语不发,对这种无言的抗议,季康子应该死了这条心才对。但他仍旧再三打发冉有去试探。
最后,孔子觉得不耐烦了,他对冉有说:“你是我的弟子,你明知季康子是假公济私,怎可帮他搜刮?”
冉有在老师面前不敢再说假话,只好坦承说:“弟子在季氏手下做事。他命令我这么做,我不好不从。”
孔子说:“若要赋税公平,可以参考周公所定的税则,以圣王的法制为依归,总不会错的。”
事后,孔子痛心地说:“冉有没有资格做我的门徒,弟子们,你们可以声讨他的罪恶,尽量发话攻击。”
春秋时,鲁国有一个小小的附庸国,名叫颛臾(故城在山东费县西北),季康子准备去攻打它。
子路和冉有都是季氏的家臣,赶快跑来告诉孔子。孔子责备冉有说:“是你策动的吧?”
冉有赶紧否认说:“完全是季康子的主意,我们两人都不赞成。”
孔子说:“先王封颛臾为东蒙山的主祭者,一向是鲁国的臣属。如今的鲁国邦域被三家瓜分,季氏独得两份,叔氏和孟氏各取一份,只剩下颛臾还算是公臣,竟还不放过它,季氏实在太过分了!”
“你们两人深受季氏的器重,为何不力加劝谏?谏而不听,就当离去。周任曾经说过一句话:‘权衡一下自己的力量,然后才去做。干不了,就不干。’”
“譬如替一个盲人引路,眼看他有危险,却不去帮助他;眼看他将跌倒,却不去扶持他。那么,何必替他去引路?”
“我觉得你们没有尽到责任。好比说,老虎逃出了笼,珠宝箱的美玉都碎了,难道说,看管的人没有责任么?”
冉有却还辩解说:“颛臾的城堡极为坚固,而且靠近季氏的费城,如果现在不把它取下,将来可能终为大患。”
孔子乘机教训他说:“一个国家,不怕财富少,只怕不均;不怕人少,只怕社会不安。如果分配平均,就不会有贫困现象;如果大家和睦相处,就不怕人民缺少。社会安定以后,政权才能稳固。”
“假如远方的人仍有不顺服的话,就以文化道德来感召,他们自然会被吸收过来。”
“你辅助季康子多年,却不能使境内人民生活安定,不能吸引远人来归,反而动起干戈。我生怕季氏的忧患不在颛臾而是在内部呢。”
鲁哀公14年,齐君被弑的消息传到鲁国,又激发起孔子的正义感。在齐景公时代,齐国的田常(原是陈国的贵族,逃亡齐国后改姓田氏)自从晏婴死后便想谋叛,篡夺君位,但是手中没有兵权,又惮于高、鲍两位重臣的威势,不敢轻举妄动。
他终于找个借口,劝齐景公伐鲁。齐景公准奏,命他训练军队,后来由于子贡的游说才未伐鲁,但他已兵权在握,种下了祸根。
齐景公死后,三传至简公。简公过去曾经一度亡命于鲁,国内的实权都操之于田氏之手。当时简公的一名部下宰予(字子我)深受器重,简公返国继位后,就想把政权从田常的手中夺回来交给子我。他们彼此之间的冲突愈来愈表面化。
简公准备先发制人,下令子我率军讨伐田常,却不料事先被田常获悉,索性提前下手刺杀了简公,立简公的弟弟平公为主。田常为宰相,继续掌握实权。
孔子生平最痛恨的就是叛臣、逆子。他虽然久已不问朝政,此时却按捺不住。他斋戒沐浴后,郑重其事地奏请鲁哀公出兵去惩治这个弑君的叛逆。
鲁哀公不像孔子那么富有正义感,而以利害得失为前提,他考虑良久,找一个借口说:“齐国强大,我们弱小,以弱攻强,有把握么?”
孔子回答道:“鲁与齐国情谊深远,田常弑君,大逆不道,出兵讨伐名正言顺。再说,齐国自齐景公以后,被弑的已有三人,目前举国愤怨,情势极为紊乱,附和叛臣的只是少数。我们以堂堂之师前往征讨,必可获得齐国正义人士的跟随,胜负之数,不言可知。”
鲁哀公始终拿不定主意,何况实权都操在三桓之手,尤以季氏的势力最强。于是他敷衍着说:“这件事牵涉颇广,最好和季康子商量后再作决定。”
孔子退出以后,叹息着说:“我曾做过鲁大夫,遇到这种事,我不能不说。但鲁哀公不能做主,反要取决于季氏,真是可叹!”
孔子本不愿去见季康子,但责任在身不容推卸,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季康子。
季康子自己也是一个目无君上的权臣,而且他和田氏还有私谊,当然不肯赞同孔子的主张,但又不好露骨反对。因此,他以另一个理由婉拒了孔子的建议。他说:“田氏杀了齐君,随即立他的弟弟继位,情尚可恕。再说,他们国内政治上的纷争,外人似乎不便干涉,不知道意下如何?”
孔子已经看穿季康子的用心,知道事不可为,也就不再多说,愤然告别而去。伐齐的事,就此被搁置不提了。
孔子倦游归鲁,虽不愿出仕为官,但仍想以在野之身匡君救民,协助弟子从政。现在见到鲁哀公懦弱无能,实权仍操于三桓之手,而以季氏最为跋扈。孔子眼见如此情势,愈加心灰意冷,准备以此余年,将全副精神致力于教育事业,他把希望寄托于下一代的身上。
这段期间发生了几件令他悲痛欲绝的不幸事件。
鲁哀公13年,孔子70岁的时候,孔子的独子伯鱼去世,享年50岁。伯鱼生下一个儿子名叫孔促,字子思。子思后来受学于曾子,也是著名的学者,被尊称为述圣。《中庸》就是子思所作。
三年前,在孔子还没有返回鲁国的时候,他的夫人亓官氏病逝。老年丧妻又丧子,终究是人间伤心事。
孔子有异母姐九人,都没有记载留传下来。孔子的异母哥哥伯尼生有一男一女,男的名孔忠,字子蔑,也是孔子的弟子之一,后来在鲁国任官。女的由孔子择配,嫁给他的弟子南容。因为南容为人谨慎,所以孔子就把侄女嫁给了他。
孔子自己除了独子伯鱼外,还生有两个女儿。一个幼年夭折;另一个嫁给自己的弟子公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