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结束的三日后,也是文科举子出考场的第二天,似乎这个世界有些乱了。贡书外院之内,一帮武科的举子正在持笔蘸墨,于一张纸上写着什么,而一帮子文科举子,却都聚集在点兵校场,人人持弓牵马。这一天正是文科的骑射,和武科的谈兵同时开考的日子。
那贡书外院中的武举们,可并非都是文武双全,有不少人对着考题,愁得头发都抓掉了,看也看不懂,还谈什么答题?不过识字的还是大多数,只是这些人也不见得怎么样,有的字迹如同螃蟹爬过,有的干脆大把攥着毛笔写字,字里行间更是漏洞百出。
张飞的书法虽有大家风范,但让他一个个的写蝇头小楷,还是有些为难,能写是能写,却如何耐的住性子?荃查的字虽然写得不好看,但也好歹会写,倒是张小六跟张飞日久,随张飞读书习字,性格又偏向忠厚沉稳,故而写下来倒比张飞还好些。
亏张飞也不在乎这谈兵的结果,只要能够晋级参加下一轮便行,考得好了,只不过在最后的较技中抽支好签,对于张飞来讲,和谁比武根本没有区别。
不过张飞倒是见到他一直想见的朱斌,这小王爷在头排第一号考间,张飞演武拿了个头名,只因为朱斌是世袭的王爷,故而张飞只能在第二号考间,两人却正是一个对脸。
张飞仔细打量朱斌,见其倒是生了一幅好皮囊,国字脸四方耳,唇红齿白,身子有些微胖,却比张飞还高出半头,更显得其英气不俗。脚下蹬朝靴,头戴紫金冠,腰横玉带,身穿蛟龙官袍,举手投足之间有七分的傲气。
张飞在打量朱斌,朱斌却也在打量张飞,他本就有意看一看上一场的第一是什么人物,一进门便朝张飞望来,两人目光自然对上了,却谁也不在意,只同时打量对方。
朱斌对张飞的长相也是一惊,暗道一声“好人物。”两人互相看了半晌,朱斌身旁的几个护卫却紧张万分,生怕对面那个莽汉暴起伤人,可两人只是对视,却不见其它动静,朱斌的护卫便要开口提醒,两人却突然同时暴发出一阵大笑。
这笑声来的突兀,一时间把几个侍卫和监考都弄愣了,谁知两人都不解释,张飞笑罢低头答卷,朱斌转身走入考间,只让众人摸不着头脑。
这一边的武人还算好的,点兵场中的文科举子们可真是伤筋动骨,笑话百出了。比如一个河南考生,竟然不会上马,被人抱上马去之后,双手抱住马的脖子,当场吓的哭了出来。还有个考生,从马尾处上马,被马一记后蹄踢昏过去,好在没有性命之忧。
其实会骑马的考生还是多数,只是会射箭的就少了,区区十丈外的垛靶,拳头大小的红心,竟然没几个人射中。
这一来,宋海多就显得尤为突出了,他家学渊源,弓马娴熟,先在场中跨马跑了一圈,然后看了看垛靶,竟带马朝反方向奔去,一直到离靶百步的地方才停下,一带马头,开弓就是一箭,这一箭射出去,马身子才转了过来,这才又将弓交到右手,左手开弓再射一箭。
“咄咄”两声轻响,两只长箭先后命中红心,众人还来不及喝彩,便见宋海多从马镫中退下双足,一翻身,直直站在马上,起手开弓,一箭射出。
“咄”又是正中靶心。
宋海多的百步穿杨,顿时获得了满堂彩,算是轻松过关,不过这文人的骑射比试,更多是一种形式,真正决定状元归属的,还是笔试的成绩。至此文考算是结束,只等最后放榜,武考却还有最重要的一项……较技!
“啊呀呀……几位可回来了,小的等候多时了。”张飞等武举会合宋海多,刚刚回到客栈,就看见掌柜的一脸喜气的迎了出来,往里面看,大厅里已然摆上了酒席。
张飞疑惑道“掌柜的这是为何?我等好像未曾叫酒席吧?”
那掌柜的满脸笑容往里让道“这是小的请客,诸位但管吃喝便是。”
“这如何使得?”张飞皱了皱眉头,无功不受禄,来历不明的酒席,他却不能吃的。
老掌柜先让众人坐下,又亲自给中举子斟满酒,这才道“咱们这个客栈,这次有七个武举入围三科,这是何等荣耀,待放榜时,文科再有几个入围的,那咱这客栈可就威风了,张公子说着酒喝得么?”
“哈哈……”张飞大笑道“这就当喝!”
这次南来客栈住的武举,就有张飞师徒、荃查、詹台四兄弟七人入围较技,要知道,入围了较技,便等于步入了官场,至少也是个丙科的末名,一个客栈出七个入围三科的考子,本来就是前无古人,更何况还有文科未曾放榜,宋海多拜孔坚为师的事情,早已经传开了,孔坚在北宋百姓的心中,那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所以老板根本不觉得文科状元,除了宋海多还有旁人。
文状元武魁首都出自南来客栈,以后这里还愁没有生意么?
宋海多笑道“老板,等我和我哥哥高中状元魁首,我就给你这客栈写一副‘状魁楼’的匾额挂上,可好?”
老掌柜大喜道“好、好。宋公子可记得这话了,小的恭祝几位高中。”他知道众人有话要说,也不再罗嗦,拱手退下,众人推杯换盏聊了起来。
宋海多见没有入围的几个举子面色有些沮丧,便暗中拉了拉张飞衣角,使了个眼色,张飞也察觉众落考举子的心思,便道“诸位弟兄,可容某问一句话?”
众举子纷纷道“哥哥请讲。”
张飞道“我等前来科举,所为何事?”
有湖北举子汪志抢先道“天下刀兵不休,国有忧患于内外,科举投军,自然为平天下扫六合,报效朝廷。”说罢便觉得自己这番指向,似乎难以达成了,又有些颓然的一声叹息。
这些科考的举子,在做官之前,的确都有一种纯洁的志向,并没有太多政治斗争的心思,尤其是武举,自古穷文富武,这些武举大多都是大户人家出身,衣食无忧,前来科举,自然是为了一份报国的热血。
张飞道“科举不中,莫非便不能报效朝廷了?兄弟们有此志向,还愁不能成事么?或回去继续用功,等下次卷土重来,或去边关投军,杀敌立功,这些难道不是出路?”
众举子眼中一亮,他们大都是有钱人家出身,倒是没有考虑直接去边关从军这条道路,如今被张飞一点,心中豁然开朗,那汪志笑道“哥哥此言,如当头棒喝,打醒我等痴人。去边关从军此事可行,从此我等于哥哥虽不同地,亦不同路,但志向相同。”说罢对落考众举子道“弟兄们都需记得今日之恩情,来日我等于几位哥哥富贵相见。”
众落榜举子纷纷起身,举酒道“来日富贵相见!”张飞等人也站起身,酒碗相碰,饮下此杯。
如此一闹,本来有些沉闷的气氛热闹起来,几杯黄汤下肚,汪志一拍桌子道“娘的,这次可是窝囊。哥哥,你可一定要拿个魁首给众弟兄长长士气,那个小王爷算什么东西,千万不可让他抢了头名。”
张飞正****着上身,一手提着酒坛子和詹台金划拳,听到汪志的话,一把将酒坛子摔碎,叫道“那是自然,若让一个黄口小儿抢了魁首,某还有何颜面见诸位弟兄?”
“好,有哥哥这句话,我等便是去边关杀敌,也凭空长几分力气。来,干了!”说罢举起酒坛子伸了过来。
张飞手上无酒,左右看了看,一把抢过詹台金手上的酒坛子,和汪志一碰,仰头便喝,两人这整坛的酒往嘴了灌,其实都不好受,但他们之间斗酒已经是平常事了,此时谁也不肯服软,一边喝酒,一边拿眼斜看对方是否将酒坛放下,模样甚是好笑。
两人这一斗酒,众人纷纷叫好,终于一坛酒喝下肚,张飞抓了把虎须道“贤弟还能喝否?”
“就怕哥哥不能喝!”汪志大笑一声,旁边早有人又送上两个酒坛,两人也不碰了,直接拍开封泥便喝。
要论酒量,两人相当,汪志甚至还强上几分,可这种拼酒法,拼的是肚量,汪志可就吃亏了,他虽然也算是魁梧,可哪里能喝张飞的肚子相比,这一坛酒下肚,汪志已然有些摇晃。两人再喝了半坛,汪志已经不行了,整个人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这都是寻常事,也没人管他,那边又站起詹台紫,一把拿过汪志的酒坛子,大口喝了起来,这一喝,张飞却也不行了,又喝了一坛,将酒往张小六怀里一送道“徒儿,喝死他们。”说罢也到桌子底下找汪志聊天去了。
张小六接过酒坛子,二话不说也大口喝了起来,那边自然又有人接上,如此一来,到了最后,十几个举子全部都躺在了地上。
老板见此情景跑了过来,和小二相对苦笑,这十几条大汉,没一个落下一百斤的,这如何扶他们回房?
三日之后,点兵校场,武科较技!
武科的较技是淘汰制,后三十六名的考生单独较量,分出丙科的名次,前十五名考生分出名次,定下甲乙两科的顺序,詹台四兄弟都是丙科之列,故而在上午先行比试,四人也算矬子里面拔将军,竟都进入了丙科的前十,中午便在校场内吃了禁卫营提供的伙食,等着看下午张飞等人的比试。
由于是十五个人,所以有一个人就要轮空,直接进入下一轮的比赛,而小王爷朱斌很“幸运”的轮空了。
张飞第一场的对手,是一个四川考生,姓姬名八,字顶天,一上场来,顿时引起一阵惊叹。
张飞带着疑惑,放眼望去,心中也是一惊,此人相貌倒是平平,四十多岁年纪,身材有些虚胖的意思,肥嘟嘟的脸上带着不屑,两撇八字胡一颤一颤,只让人觉得好笑。张飞惊讶的是此人的兵刃。
两柄黄铜大锤,每一柄都有磨盘大小,按照常理,一个总有几千斤重量,张飞自持用不了这般兵刃,这种重量别说挥舞,就是提起来走一圈,天下也不超过四个人能办到,张飞不算其中一个。
张飞最惊讶的,却还是此人坐下的那匹马,什么马能驮动这般重量?那马虽然不错,却怎么也看不出好来,不过想到人不可貌相,马也必然如此,张飞还是不敢大意。
姬八将锤拿在手上,却举重若轻,丝毫不见吃力,反而谈笑风声,举锤一点道“呔!对面那个黑脸汉子,老夫见你也有些本领,不愿伤你性命,你还是速速退下吧。”他只是不惑之年,却偏偏自称老夫,让人有些好笑。
只是姬八这话听来刺耳,不过就算张飞本人,也不认为对方是在说大话,能用这般兵刃的,自然有资格这么嚣张。
张小六在场外看着,疑惑道“二叔,此人演武之时怎么不曾见过?”这等猛人,就算看得不仔细,也不可能没有印象,其实张飞现在也有这个疑问。
荃查看了看对方的锤,再看看自己的锤,苦笑道“这人演武的时候出来过,不过当时用的一条花枪,舞的花哨无比,却不见半点实用,没想到却是深藏不漏。”
张小六点了点头,有些紧张的看向场中,人生第一次担心起张飞的安危来,就算当时张飞单矛闹南阳的时候,他也不曾这般担心过。
“兄台不必多言,要打便打,死在这两对铜锤之下,某家也不算冤枉。”张飞说罢长矛一抖,拉开了架势。
“哈哈……”姬八仰天大笑道“好汉子,老夫倒真有些爱才之心了,不过刀枪无眼,你可要想好了。”
张飞都准备动手了,没想到对方又来一番废话,不由怒道“啰嗦什么,动手。”说罢一夹蹬云豹,猛的冲了上去。
姬八大叫一声来得好,一催战马,全身肥肉乱颤,掉头便……跑?
没错,姬八不是上前和张飞对阵,反而调转马头,围着校场跑起圈来,边跑嘴里还大叫道“那黑脸汉子,老夫不忍伤你性命,你快认输吧!”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第一次见人一边逃跑,还一边义正言辞的劝人认输。
张飞以为对方看不起自己,大怒道“休要再跑,某不怕死,快来和某家一战!”说罢蹬云豹速度猛的提升一线。
姬八眼见对方和自己越来越近,满头大汗,怒道“你不怕死,老夫还怕死呢!”说罢将右手大锤往后一甩。
张飞见那磨盘大小的铜锤朝自己而来,虽然速度不快,但考虑到铜锤的重量,自己也绝对接不下来,可他正全速追赶对方,哪里还能闪躲,只能硬着头皮准备用蛇矛架那铜锤。
几千斤的铜锤,张飞觉不会认为自己能接下来,就连场边的张小六也是一声惊呼,他甚至看到张飞和蹬云豹一同被砸成肉饼的情景……
“啊……”张飞全身爆发出毕生的力量,一声大吼用尽全力,双膀筋肉爆起,虎须倒竖,豹眼环睁,丈八蛇矛递出一个诡异的角度,他毕生武学的精华全部凝聚在这一招里,力求挑在铜锤最容易受力的位置。
“嗖……”铜锤猛地飞向半空之中。
当你用全力踢门的时候,门却被打开了,这时候你什么感觉?张飞就是这种感觉!好歹夹紧蹬云豹,用长矛一撑地,才算没有落马。
就在全场一片不解的寂静之中,那铜锤终于落在地上,“啪”的一声碎成了几半……
假的?
“那铜锤是假的!是空心的一层薄木头皮。”有反应快的考生大叫起来。
张飞顿时火往上冲到了脑门,怒喝道“好奴才,竟敢诓骗某家!拿命……”
“饶命啊……”张飞话没说完,那姬八便将锤一扔,肥胖的身躯一骨碌滚下了马来,竟跪在地上大哭道“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七个,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子八个,我……”
他这一哭,点将台上的三位考官也有些脸红,公孙伯大怒道“来人,将此人拿下!”
“慢!”姬八见张飞不动手了,举手叫了一声,从地上站起身来,用袖子抹了把脸,泪水一干,又换上了严肃的表情,据说川中有变脸绝技,不知此人是否学会。
公孙伯道“你还有何话说?”
姬八笑道“敢问大人,朝廷可有规定考生不准用空心的木头做兵刃的?”
公孙伯摇头道“这倒没有。”
“那我有什么过错?凭什么要拿下我?”姬八满脸愤慨,好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这……”公孙伯被问的无语。一旁秦阳反应快,上前喝道“你此举乃是不敬当今圣上。”
“刺啦”姬八也不解释,一把将衣襟撕开,露出了一身的肥肉,叫道“谁敢说我不敬当今圣上?”说着大摇大摆的四处转了一圈。
众人看去,纷纷大笑起来,见其胸口刺着斗大的字迹“敬吾皇大宋天子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公孙伯三人对看一眼,他们此时倒是不生气了,发而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强忍的笑意。公孙伯挥了挥手道“退下吧,退下吧。”
谁知姬八却道“慢!”
“你还有何事?”公孙伯皱了皱眉头。
姬八笑着拱手道“大人,还没判定胜负呢。”
“……”公孙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姬八颠颠的跑到张飞跟前道“这位大哥,你老人家刚才没受伤吧?”
张飞也被姬八逗乐了,他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道“倒是闪了一下,气息有些不调。”
姬八讶然道“那……还能打么?”
张飞一愣,随即大笑,用蛇矛指着姬八道“你若想打,换过兵刃来,某家奉陪!”
“不、不!”姬八轻轻推开张飞蛇矛,献媚道“我哪敢和大哥动手,不打了,不打了。”说罢朝公孙伯道“他还能打,我认输了,后面也不比了,我拿乙科末名就行。”
他竟然还想着张飞不能打了,自己直接晋级……人无耻到这个地步,也不容易了!
一个小插曲过后,比武还要继续进行,张小六对上的是一个湖北考生,两人有明显差距,张小六不到五十个回合,一刀砍飞对方的长枪,拿下一局。
倒是荃查运气不怎么好,第一局碰上了一个强人,正是那演武之时用弹弓子射落大雁的王白。
两人往场内一站,便是两个极端,一个用是花枪的白面小生,一个是用双锤的绿脸大汉,一个英俊潇洒,一个奇丑无比,这种情况下,为荃查叫好的人却比王白要多,他们这些练武之人,还是对白面小生没什么好感的。
王白一抱拳道“兰州王白。”
“当!”荃查双锤一碰,发出一声闷响,怪笑道“河北荃查。”
王白就是不听荃查碰锤的声音,也知道对方的双锤不是假的,不敢有丝毫大意,他可不想那百来斤的锤子砸在自己的身上。
“来吧!”两人倒是爽快,通报完姓名,便同时大喝一声冲向对方。
荃查骑的是一匹异种黄骡,速度不快,却耐力惊人,最适合他这种使重兵刃的武将。那王白骑的一匹雪花马,通体无一根杂毛,也是神骏。
两人双马临近,荃查大喝一声,右锤高举,一招力压华山,当头便砸。王白哪敢和他拼力气,身子一扭,侧过当头一锤,花枪猛地一抖,枪杆稍弯,刺向荃查空出的右肋。
荃查早有防备,横过左锤放在右肋处一挡,花枪点在铜锤上,发出“当”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弹了开去。
此时双马已然交错而过,两人似乎颇有默契一般,王白顺手朝背后一枪刺去,取荃查后心,荃查也反手就是一锤,正点在花枪的枪尖之上,又是一阵金铁交鸣,双方前冲几丈,同时带马回身。
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王白不经意间和荃查碰了两次兵刃,虽没有正面交锋,却也双臂有些发麻,险些兵刃脱手,暗道一声“果然是怪力惊人!”却也不敢再和荃查硬拼,一拧马头,围着荃查盘旋起来。
荃查自知若论灵巧,比不得王白,况且王白兵刃又长,双马盘旋在一起难免吃亏,便以不变应万变,立住青骡,只站在原地招架,一双大锤让他舞的滴水不漏,王白看似占了上风,却一时间也难以找到取胜之道。
那一旁有公孙伯看的激动不已,竟走下点将台,走到一旁一面战鼓之前,取下鼓槌,亲自为二人擂鼓助威。
二人耳边听的鼓响,更是振奋精神,枪花抖动铜锤飞舞,斗的煞是好看。
张飞有意考较张小六,问道“小六,你看你荃叔和那王白谁胜谁败?”
张小六道“荃叔和王白两人,虽然现在斗了平手,但荃叔兵刃重,这么舞动本不是长处,那王白一条花枪灵动,支持的要久些,长此以往,荃叔恐怕不妙。”
张飞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不过你荃叔还有压箱底的绝技没露,那王白也还没动背后的麒麟弓,这胜负却难预料!”
张飞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场内已然起了变化,荃查也觉察出如此下去对自己不利,突然左手铜锤猛朝王白飞去。那王白刺了一枪,退后几步,正要再次向前,却猛见一人头大小的铜锤朝自己飞来,心中大惊,在马上一仰头,让过铜锤,心中暗自奇怪,这荃查怎么将自己兵刃给扔了?
却突然间耳旁听的一声“哗啦啦”的锁链响动,定睛一看,那铜锤又从右侧飞来,这次他看得仔细,却见荃查手中握着锤柄,锤头和锤柄之间,有一条儿臂粗细的铁链相连,轮动起来,便就成了流星锤。
很多人都以为流星锤算是锤,其实流星锤和锤同属于十八般兵刃的两个门类,并非从属关系,而流星锤身为正统兵刃排名最末,也是十八般兵刃中最接近旁门兵刃的一种。兼备重兵刃的力和轻兵刃的巧,你本身有百斤的力量,轮动起的流星锤上就带有千斤。
荃查的铜锤,其实是他的马下兵刃,他马上练的却是这流星锤。他第一次出锤,对手大多会以为是他把铜锤给扔了出来,所以躲过以后,很少有防备铜锤再荡回来的这一下。
王白也是如此,等他看清是流星锤后,已经有些迟了,不过他马术精湛,身子一翻,竟藏在了马侧,铜锤轮了一个空,荃查右手的铜锤却也出手,他早知道王白能躲过这一招,故而右手的流星锤早早指向马侧的王白。
这次却再也躲不过了,场外众人一声惊呼,王白暗道一声“我命休矣!”闭目等死,全力抛出的流星锤,便是荃查想要收回,也不能够。谁知就在王白双目紧闭,万念俱灰之际,却听耳边“当”的一声,然后有风声划过,半晌不见了动静。
王白正疑惑间,却听到一阵欢呼,睁眼看时,荃查已然收锤而立。原来荃查本没有伤人之心,他左锤出手之后,心中已经有了算计,右锤还没碰到王白的身子,左锤已经赶了上来,正撞在右锤之上,两锤偏了方向,正好划过王白头顶,将王白头上的头盔打下。
转头看了眼头盔,王白抱拳拱手道“兄台好本事,王某人佩服,这便认输了!”
“河北举子荃查胜!”公孙伯宣布了比试结果,荃查二人纷纷退下,两人凭拍而行,各自分开之际,荃查终于忍不住疑惑道“王兄怎么不用那弹弓子的绝技?你若用了,我未必胜你!”
王白笑道“此乃科举较技,又非上阵杀敌,兄台能收锤饶我性命,王尽节又岂是暗箭伤人的小人?”
十六进八的比武很快结束,晋级的八人要接着打淘汰赛,直到决出魁元,魁元不出现,考子是没有办法休息的。先是方才淘汰的八人比试,王白毫无悬念的夺得乙科第六的位子,他的武艺本应该进前四,至少也是个乙科的头名,这次倒是可惜了。
八进四的比赛要从新抽签,很不幸的是,张小六直接碰上了上轮轮空的小王爷朱斌。两人本来就有差距,上一轮张小六又消耗了不少体力,而朱斌以逸待劳,只见的胜负已经可以预料。
张小六苦着脸,他只要不碰上张飞、荃查、朱斌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就能稳进四强了,便是碰上上轮苦战的荃查,也未必没有机会,可他偏偏碰上了朱斌。
朱斌这个人,虽然是个小王爷,却绝不是养尊处优之辈,巴蜀之地的山野间,多有蛮族,民风彪悍,常常有人作乱,他自幼便跟随军队进山剿匪,立下赫赫的功劳,早已经名声远播,否则当今圣上,也不会特地点选他来参加科举。
其实朱斌参不参加科举都是一样的,之所以宋祁年亲点他参赛,还有一个重要原因。
宋祁年的女儿,当今北宋的安平公主,正是二八之年,按照规矩,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宋祁年共有三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故而安平公主便成了他的掌上明珠,早早就和朱斌定下婚约。可惜安平公主平日里娇惯了些,非要自己择婿,嫁个盖世的英雄,这事干系朝廷的颜面,宋祁年自然不会答应,不过他对安平公主实在疼爱,便退了一步,允诺可将此次科举的武魁元指配安平公主。
如此,宋祁年才亲点朱斌参赛,其意思,便是要成就这段佳话!(其实是政治婚姻,不过宋祁年可不会承认的。)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朱斌此人是有本事的,并非寻常执绔子弟可比。
这一点单单看朱斌的兵刃就能看出一二。他用的是……大戟!
诸位,此时空和我们所在的时空是不同的,这里西楚霸王项羽胜了刘邦,从此建立了大楚,那项羽就是用的一杆大戟。自从西楚霸王之后,用大戟的人可谓凤毛麟角。
而这凤毛麟角的人中,能把戟用好的就更少了,要学用戟,先学用斧劈,再学用枪刺,后学用槊挂,要将此几门融会贯通,才能学戟。只是学戟的人,虽然什么都回一手,却也等于什么都是半吊子,只能用戟厮杀,这也是为什么张飞不学戟的原因。
换句话说,用大戟的人,要么身怀绝技,要么就是个垃圾!朱斌不是垃圾,要不然也不会来参加科考了,这次他亲自上书宋祁年,要求撤销其父主考的位置,就是因为其心性高傲,自视甚高,不愿意落人口舌。
“白水考生张小六,见过蜀王世子千岁。”张小六如今是白身,见到王侯的礼数自然是不能缺的。
朱斌微微昂头,冷眼瞟视张小六,鼻息间轻轻一哼算是回答,看似高傲,双手却又把手中的银戟紧了紧。他却不是一味的自大之辈,单看张小六手中的赤铜刀,也绝不是泛泛之辈。
“啊……”张小六一声大喝,首先飞奔向朱斌,紫红马四蹄飞踏,激起身后烟尘滚滚,赤铜宝刀高举,当头劈向朱斌。
“哼”朱斌一声冷哼,银戟硬碰硬的向上一挺。
张小六用刀时日不长,市井七刀尚未贯通,方才想要用那招“恃强凌弱”,却不想精气神还没凝聚,朱斌已然用戟架了上来,竟险些拿捏不住赤铜刀,心中震惊不已。
他的力气本来便算不小,没想到却和朱斌差这么多,首先便慌了手脚,平白弱了几分士气,他这个从没上过战场之人,自然无法和朱斌这等自幼随军的人相比。
来回十几个回合,张小六市井七刀已然走上了不止一遍,却每每感到差了些什么,总不能得心应手,反而被朱斌震的双臂发麻,虎口也裂开了口子。
张小六也知道对方是有意相让,真打起来,恐怕就连张飞,也不敢说百合之内能够取胜。但张小六毕竟也是年少气盛,不肯服输,心中暗暗盘算道“若是此时认输,难免丢了师父脸面。”想罢掉转马头,转身便走。手却已经暗中捏住腰间飞刀的刀柄。
朱斌正要追赶,却听场外有人“哼”了一声,这一声冷哼在嘈杂的场面之下无比清晰,不是张飞还有何人?却说张飞哪能不知道张小六心思,一来张小六的飞刀初习,未必伤的了朱斌,二来校场较技,若是暗中放飞刀,难免让人不齿。况且张飞哪里能看不出来,朱斌是有意相让,不想伤张小六性命。故而张飞心中对张小六的做法大为不快,这才冷哼出声。
张小六心头一震,忙松开飞刀刀柄,方才一心要胜,却忘了“信义”二字,若是将飞刀放出去,不管能不能胜,张飞却都不会轻饶了自己,一顿鞭打却是好的,直接把自己废了都有可能。想到此处,张小六早已经吓了一身冷汗,翻身下马,拱手道“小王爷好本事,我认输了。”
那边自有人宣布结果,张小六却已经低头慢慢走到张飞身前,小声道“师父,徒儿知错了。”
“大声说话!”张飞怒吼一声,双目圆睁,已然气急。
张小六忙提高声音道“师父,徒儿知错了,请师父责罚!”
张飞指着张小六道“你今日有三错,第一,旁人有意饶你性命,你不该起暗箭伤人之心,此乃不义。第二,以你的本事,便是对手全力以赴,也至少能支持三十回合,你为战先怯了心思,此乃不勇。第三,明知和对手差得太多,却要妄动飞刀,岂不知难伤对手,一旦被对手夺过,对方恼羞成怒之下,岂能再饶你?此乃不知!你却要记住,便是日后上了战场,碰上高你太多的对手,只管逃命便是,且不可用飞刀。你不使飞刀能逃,使了飞刀,却错过了逃跑的机会。为师教你御飞刀,是用来保命的,不是用来送命的!”
“多谢师父教诲!”张小六躬身应承。
张飞点头道“先退下吧,知耻而后勇,回去好生练功。”
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