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失修行仇人却相见
“他怎么样？”
“放心，他的伤已无大碍。”
一个声音清越，一个声音深沉，这……是谁在说话？
白飞羽习惯性地皱了皱眉头，却从眉心传来一阵剧痛，忍不住闷哼一声，骇然发觉自己竟哼不出声！
“呃，少爷，这个，他……”
“怎么？”
这声音好熟悉，这样关怀备至的语气……
“他好像……身上已经看不出怀有修行的迹象了……”
“什么？！”
什么？！
伴随着他听到的那一声惊叫，白飞羽自己也在心中大喊起来：怎么会这样！他的修行哪里去了？
“请少爷原谅，他是伤及心脉，属下只能尽力保住他的命……至于这个修行，请恕属下实在无能为力。”
怎么……自己的命保住了吗？
白飞羽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还活着，心头一阵茫然：那样决绝的一掌，竟没能要了自己的命吗？还真是命硬得很……他微微苦笑起来。
“那他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呢？白飞羽心中迷迷糊糊地想着，不知为什么，脑子里却断断续续地闪现出一些片断来：他被人断定终生不能修行，他辛苦练功却终究失望，他愤而转向对武技的追求，尊神向他传授碧玉心的修炼法诀……
辛苦一场，欢喜一场，最终却又转回原地了吗？
却听那深沉的声音又响起来：“少爷，这个属下也不太确定。但属下探他脉息，全身上下皆是普通人之状，唯有心口处气息异常。少爷曾说过，据少爷探查，白公子的修行大异于常人，其体内气息充盈，却并非真气。依属下想来，多半是这种怪异的气息在关键时刻涌向心脉，保住了白公子的性命，但这身奇异的修行却也就算是废了。”
“哦？这样……”
先前那清越的声音尚在沉吟，白飞羽却猛地省觉原来那是秦歌！
这么说，自己现下是在秦府当中？另外一人听不出是谁，白飞羽直觉有些不妥，但哪里不妥，却是怎么也想不出来。想到用力时，眉心便再次传来钻心的剧痛，几令他昏厥。
秦歌后来又说了几句什么，白飞羽的意识却模糊起来，什么也没听清，隐约感到一只有些熟悉的手轻抚在他额头上，似乎还低低地叫了几声。他没有听清，也不想听清，在那只手的温度下昏昏沉沉地再次失去了意识。
昏睡，似醒，又昏睡，再度似醒……期间有人多次扶他起身，细心地喂他喝水，还曾轻唤他几声，低低地诉说着什么，他统统没有听清，只感觉每次清醒时一旦要想事情，眉心便不由自主地剧痛。就算是在平时，他也只觉得四肢冰冷，心口处却奇异地越来越温暖，仿佛身子愈凉，这温暖便愈甚。
不，也许那根本就不能称之为温暖，那是一种——灼热！
这真是一种折磨，四肢百骸都冰冷彻骨，偏偏心口处却传来阵阵热浪，稍一动念，眉心又痛入骨髓，身子偏动弹不得，想要咬牙苦忍，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就连忍不住了哼哼两声的权利也被剥夺了。最惨的是，就算他想逃避也不行，因为虽然他总是昏了醒，醒了又昏，却从来没有在剧痛发作时昏过去过！
折腾得多了，白飞羽索性什么也不再想，也不再去细听那来看望他、喂他喝水的人说的是何等样言语，只随了自己的意志，要昏便昏，要醒便醒，眉心再也没痛过，但四肢却冰冷依旧。
“苍先生，他为何……还是不醒？该不会……该不会……”
又一次悠悠转醒之后，白飞羽蓦地听到一个女声，想是因为心中惊慌，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可抑制的颤抖，说到最后便低了下去，几不可闻。
“回表小姐，我也不能确定他为何不醒，但他的确没有大碍，除了修行丧失，身体已基本恢复得如同常人一般，还请表小姐放心。”
是那个深沉的声音。原来此人姓苍？！秦府之中，倒没听说过有姓苍的人物……
正自沉吟，眉心间猛然传来的一阵剧痛令白飞羽猝不及防，“啊”的一声，却就自己愣住了。
他——听到了自己的叫声！
猛地张开双眼，白飞羽第一眼便看到了似乎惊吓过度的凤栖梧，正瞪着一双美丽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一个鬓发灰白的老者立在凤栖梧身后，想来便是方才凤栖梧口称的那位苍先生了。
“你——你醒了？觉得怎么样？”
稍一愣神，凤栖梧便笑靥如花地跳到床边，也不顾有外人在旁，坐下一把握住白飞羽的手臂，神情急切中带着不可抑制的欢喜，另一只柔荑迅速搭到他额头上。
额上传来的柔嫩触感令白飞羽心中一滞，一句“没事，别担心”脱口而出。
凤栖梧欢叫一声，并未注意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红潮，喜滋滋地回头向那苍姓老者笑道：“苍先生神技，多谢了！”
老者低头一礼，声音仍是四平八稳：“表小姐谬赞，这是苍某的本分。”
“咳咳”两声轻咳，却是出自床上的白飞羽。凤栖梧面色一变，急回头时，只见白飞羽已倾起身子来，口中说着“多谢苍先生”便要下床致礼，慌得她忙一把将他按倒，嗔道：“你昏迷了这么久，这才刚醒，怎么就急着起来？没事吧？头不晕吗？”
给她这样一说，白飞羽果真感到一阵昏眩，忍不住用力闭了闭眼睛，摇头道：“没事。既是苍先生救了我的命，理当致谢。”
说着不顾凤栖梧的阻拦，硬是起身下了床。凤栖梧见他状似要跪倒，忙拉着他的手叫道：“好了好了，俗话说大恩不言谢，你真要致谢，给苍先生说两句好话就罢了。”
白飞羽向她微微摆手，脸上不知何时早已恢复那种平静到冷淡的表情，向苍姓老者一揖至地，“苍先生，请受白飞羽一礼！”
那苍姓老者向后退了半步，谦道：“不敢当白公子如此大礼，白公子请起。”
说完便跨前一步，双手将白飞羽搀起，微微一笑，“老夫苍衡一，幸会白公子。”
“不敢。”白飞羽顺势起身，低头应道，猛地却回过味来，全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直视着那老者：“苍……”
老者似是知晓他心中所想，微微点头，神色平静，却夹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傲气。
苍衡一，落雪帝国最神秘的人之一，人称“鬼手神医”。凡是他接手的病人，除非已是久死之人，否则便必定有救。但他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找他。白飞羽万万没有料到这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竟会出现在秦府中，且他先前分明对秦歌自称“属下”！
“啊，表哥知道你醒了一定会很高兴的！”白飞羽尚在震惊中，一旁的凤栖梧已兴致勃勃地叫了起来：“苍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叫我表哥来？”
苍衡一微微垂首，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听他恭声应道：“是，表小姐请稍待。”
白飞羽霍然转头，刚好见苍衡一颇有深意地向他注视了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飞羽哥哥，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啊？”
苍衡一刚离开，凤栖梧便蹦过来拉住白飞羽的手，喜滋滋地上看下看，似是要把他看个透彻明白一般，倒看得白飞羽不好意思起来，脸上微微一红，不动声色地挣开了她的拉扯，淡然回了句“没事”便没了下文。凤栖梧一愣，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轻轻“哼”了一声，嘴唇动了几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又重重地哼了一声，赌气别过脸去不看他。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压抑。
白飞羽倒不觉得有什么，只在心里想着苍衡一何以会成为秦歌的部下，正没头绪，一旁的凤栖梧见他当真许久不理会自己，心下又有些恼怒，故意重重地咳嗽一声，又将脚重重地跺了一下。白飞羽一时不察，被骇得一个哆嗦，却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皱了皱眉没有理她，只自顾自地想他的心事。
凤栖梧见他没有反应，更加恼怒，扬声叫道：“喂，你……”
话犹未了，凤栖梧却脸色一变，不由自主地向房门外瞥了一眼。
有人！
白飞羽几乎是瞬间便猜到了她异常行为的原因，想都没想，踏前一步将凤栖梧不动声色地掩在身后，神色凝重地盯住房门，一言不发。凤栖梧在他身后露出一丝喜色，很快便也被凝重代替，轻移莲步，转到白飞羽身侧，将他的袖子拉了一把，轻轻向他摇了摇头。
白飞羽忽地省起自己早已没了修行，心下一沉，愣在原地皱眉不语。
房门“呼”地无风自开，一个人的轮廓慢慢显露在门外。
凤栖梧清晰地感觉到身旁白飞羽的呼吸滞了一下，随即变得有些急促起来。她疑惑地稍稍偏了下头，却见白飞羽那一刻双目几乎赤红！
不等凤栖梧惊叫出声，那人已飘进了房中，身法之诡异令人咋舌。
然后，他轮流将白飞羽和凤栖梧看了一遍，将目光锁定在白飞羽身上，缓缓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
凤栖梧见了那笑容，没来由地只觉心上一阵恶寒，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偷眼去瞧白飞羽，见他的眼睛已不再是红色，内中却依旧充满狂热的恨意，心里只一阵阵地发紧，在这当口上却又不好问他什么。
“好外甥，原来你当真在这里。”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来人轻松地开了口，脸上依旧挂着那莫名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叫凤栖梧大吃一惊。
外甥！
不容她多想，白飞羽已大喝道：“闭嘴！北春凡，你有什么资格这么称呼我！”
听他喊出那个名字，凤栖梧全身一震，猛地回头看看他，又看看面前的来人。
北春凡！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北春凡脸上的笑容丝毫不减，向前稍稍跨了一步，“不管你肯不肯承认，你的母亲都是我的妹妹，我都是你的舅舅，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凤栖梧脸色再变，却不是为北春凡的话，而是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压力，强大到恐怖的压力！
方才北春凡只不过是略向前跨了一小步，在凤栖梧却感到似乎有千军万马一齐向她逼来，气势端的惊人，心中不觉大骇，暗道这北春凡身为落雪帝国军权的掌握者，的确有种君临疆场的气魄。须知这压力并非北春凡有意释放真气所致，他只随意那么一站，便令人生出身临沙场之感，这是怎样的一种境界！
却听白飞羽冷哼一声：“废话少说！哼，居然能劳驾北春族主亲自来杀我，白飞羽真是何幸！动手吧！”
北春凡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接他的话，却转向一旁强忍不适的凤栖梧，“小姑娘，你是什么人？到落雪帝国来做什么？”
“啊！”
两声惊叫齐齐发出，凤栖梧如遭重击，苍白着脸“噔噔噔”后退三步，偷偷瞥了刚才与她同时惊叫出声的白飞羽一眼，见他脸色变幻不定，心中一急，更加说不出什么话来。
“你……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落雪帝国的人？”
半日，凤栖梧才缓缓开口，声音中却有掩饰不住的慌乱。
北春凡傲然一笑，“落雪帝国的人，怎会认不出北春凡？秦歌那小子也是识得我的。听说，你是秦歌的表妹？”
他口中虽像是在问凤栖梧，眼睛却并不看向她，反而仰起头略一思索，“嗯，那么，秦歌是什么人？”
凤栖梧再次面色大变，一时站立不稳，竟跌坐在地。北春凡依旧没有看她，只是那微仰着的脸上似乎掠过一丝冷酷的笑。凤栖梧抬起头看着似乎高高在上的北春凡，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绝望、惊恐，还是慌乱。
“你究竟想怎样？”
白飞羽一刻也不放松地盯着北春凡，双手早已在身侧捏成拳，深深地吸了口气。
或许是失去了修行的原因，他本已自认心性平和了，今日怎的动这般怒？
北春凡悠然一笑，“好，我们说正事。”
他转过脸来，深深地看了白飞羽一眼，神情似乎有些悲悯，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沧桑的味道。凤栖梧只觉得身上压力一松，不由得长长地叹息一声，心中却奇怪他怎会有这样的表情？
“你恨我吗？”
白飞羽浑身一震，一双眼睛顿时又要泛起赤红，却听北春凡浑不在意地续道：“你若恨我，今夜我们便做个了断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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