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百年榆树下,琴声悠悠,委婉连绵,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在清风绿叶间。
蓦地,琴音由缓转急,略略一顿,琴音戛然而止,一曲终!
睡在树干上的黑衣少年眼皮跳了跳,默默伸出大拇指:弹的真好!琴虽停矣,尤觉余音袅袅,绕耳不绝。许久未闻丝竹声,不想在这儿竟能窥得,真走运!
微微侧目,只见重重翠荫间,一袭白紫相间的纤瘦身影抚琴而坐,斑驳阴影黯然投下,身侧一鼎小小的香炉上方偶有烟丝徐徐,颇为宁静闲适。
黑衣少年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焚香操琴?好兴致…是乐族的么?碰了碰腰带后方的暗格,缓缓抽出一卷薄纸来,展开细看:
纸上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嘴角含笑,未及束起的墨发一丝不苟披散在背后,白皙的面孔,微挺的鼻梁,优雅的弦月眉,一双微睁桃花眼尤为深邃。旁边附有一溜小楷:乐漫,字律。年方十又有八,乐氏一族嫡系弟子,未来的乐族族长。
黑衣少年对比了一下画上的少年,哑然失笑。
鼓动双掌,霎时发出声响。
少年寻声睇去,琥珀色的清眸中划过一丝讶异,薄唇微启,一声“见笑”,宛若玉石相撞,清脆悦耳。
黑衣少年一跃而下,微微整理一下略有凌乱的长袍,抬眸冲其一笑,赤裸裸的拍马屁:“这声音真是羡煞我等!”
少年神色淡淡,双眸平静无波,轻捋衣袖,起身朝其走来:“过奖,不知小兄弟是?”
黑衣少年脚步轻移,略略后退几步,嘻嘻一笑:“小弟名拙,不提也罢。”
少年微微眯眸,危险的气息散发开来:“…打哈哈?”
黑衣少年尴尬一笑:“千百欢。”
少年微微转眸,朝其看去,目带鄙夷,轻嗤一声:“千百欢,身份神秘,两年前崛起的赏金猎人,在猎人榜上排名第二。而汝,不过十四、五岁的年龄,那么两年前约莫十二岁。”眉宇微挑:“一群老江湖斗不过一个心智未通小孩子?合理吗?”
黑衣少年淡淡一笑:“……”
少年双眸微寒,话语慵懒却蕴含着淡淡的威严:“还不老实?”
黑衣少年神色依旧:…这个身份不能破,破罐子破摔吧!双目炯炯,一脸“我就是”的表情。昂首阔步,走至琴旁,伸手刻意拨动琴弦,一时间,琴音裹挟着浑厚的内力波及开来,徐徐上升的袅袅香烟一时散去,巨大的树干上霎时生出一道浅印,不由得震得数片青翠叶片飘飘然而下。
少年衣袂翩飞,微微皱眉,凝视着眼前的切口整齐半片落叶,陷入沉默。
黑衣少年盯着其翩飞的衣角,双眸中划过一丝疑惑:他不会武,还是他…
片刻,少年淡淡转身面向斜阳,落日的金色余晖洒下,为其周身蒙上了柔和的光辉,从背后看去,仿若天神一般,使人顿生敬意。而他似是略有倦怠,双眸微阖,声音波澜不惊:“为何来此?”
黑衣少年直直望向空中残阳,一双鹰眸反射着夕阳的光亮,却又如同潭水般清澈无痕,痞痞一笑:“初来贵地,忙里偷懒,倚树睡了一觉。无奈人生地不熟,如不介意…还望告知此乃何处?”
少年微微斜视,嘴角露出略带讽刺的笑容:“赏金猎人都这样闲吗?!不是来找吾的?”
黑衣少年敛起笑容,一脸正经:“碰巧遇到,而已。”
少年直勾勾的盯着他,琥珀色的清眸之中透着冷漠与疏离,薄唇微启:“是为了朝廷的案子吧…”
黑衣少年身形微震,深深的看着他,而后便身形微动,不见踪影。
少年微愣,回想着那人消失前的口语:是后会有期么?嘴角勾起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千百欢,竟是一个面容如此俊秀出尘的少年郎…那么,看来朝廷那边已经有所行动了…呢…
(接下来的主人公就成为千百欢了,为了方便,既称千百欢。)
千百欢从墙上一跃而下,向周围打量一番,是个小胡同,墙根处堆着几个破旧的木篓,地上有着斑斑水渍,两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乞丐手持破旧饭碗,蜗居在深处,此时正一脸诧异的望着自己。
面上神情略有不适,便从腰间取出唯有的一张银票来,放到一旁的竹篓上,冲两人微微点头以示友好,便不再多做停留,转身出了胡同,这才注意到这里街区的模样。
街道很是平坦宽阔,两边种植着有序的梧桐树,各色店铺门扉大开,欢迎着远道而来的客人。这里的店铺大都有着三四层高度,道上行人络绎不绝,过往的豪华马车更是常见,无处不在彰显着乌托邦的繁华。
千百欢站在胡同口,看着眼前的景象,有着片刻的恍惚。已近黄昏,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多的人…这乌托邦,真是…
这时道路中间的人们纷纷向两边涌去,街道右方传来整齐有力脚步声,隐隐感到大地都在脚下颤抖。抬眸看去,只见为首的是两位骑着战马的威风凛凛的将士,随后四列将士手持兵械,面容严肃,身躯挺拔,步伐一致,自远及近浩浩荡荡的从面前经过。军队中间,一个骑着黑色骏马的黑衣青年行在前方,身后是一架外表极其豪华的轿子,由八位身形壮硕的壮士抬着,极其平稳,轿子有着五个角檐,悬挂着带有紫琉璃珠穗的银质铃铛,声音叮咚作响,清脆悦耳。自那五丈高的青玉珠银质轿顶垂下的层层青色云纹纱幔,掩住了那轿中人,只能隐隐窥得其傲人的身形。随后又是一队将士…
千百欢淡淡一笑,好大的阵仗…扫了眼身上的衣物,霎时闻到一股酸臭味,微微皱眉,便朝离自己最近的一家客栈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