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肃宗上元元年(公元760年)夏季,在安史之乱中饱尝苦楚的唐代诗人杜甫,经过几年的颠簸,终于来到成都,在好友严武的帮助下,于成都郊区锦江之滨洗花溪畔建成了草堂。杜甫全家欣喜万分:妻子高高兴兴地“画纸为棋局”,要和杜甫对弈;小儿子天真地“敲针作钓钩”,准备钓鱼;杜甫则打算在这安定的环境中写写诗。第二年春天,他漫步于锦江之滨,尽情观赏江上景色。但见锦江的滚滚春潮犹如大海波涛澎湃而来,于是诗性大发,写出了一首题为《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的诗。该诗开宗明义地指出:
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
意思是说,我的为人是众所周知的。生活清苦,我不在乎,因为我孤僻的个性,从不爱慕富贵,追求尊荣,惟一爱好和追求的是,能够尽快创作和锤炼出美好的诗句。假若我的诗句不能惊人,就是到死也不肯罢休。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名句,蕴含着诗人对诗句的潜心锤炼。杜甫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就在公元761年这一年里,杜甫于洗花溪畔的草堂中写出不少脍炙人口的好诗。《绝句》中“两个黄鹏鸣翠柳”,仅仅七个字就勾出一幅“双鹏鸣翠图”,是诗也是画;《江畔独步寻花》里“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仅仅两句话就绘出莺歌蝶舞的佳境;至于《水槛遣心》诗中的“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更是“妙语出天然”的佳句。
此外,“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春夜喜雨》)所蕴含的哲理;“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所寄寓的推己及人的政治抱负,无不让人拍案叫绝。这些诗句,都是在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指导思想下锤炼而成的。
青少年朋友初学作文,如何锤炼自己的文章呢?
首先,应将写完的文章认认真真地细看几遍,并在细看中进行修改。鲁迅写小说,就是采取这种方法进行修改、锤炼的。他曾说过:“我做完之后,总要看两遍,自己觉得拗口的,就增删几个字,一定要它读得顺口……”(《南腔北调集》我怎么做起小说来)一些肛友的文章为什么有时出现句法不通,逻辑有误,修辞欠佳,感情不到位的现象呢?鲁迅指出:“其病根在于粗心,写完之后,大约自己也未必再看一遍。”(《两地书·六〇》)文章写好之后,究竟看几遍为宜?郭沫若说过:“所谓千锤百炼,不一定要‘锤’千次、‘炼’百次,但像毛主席说的看它个三次,总还是要的吧。我们有时候太性急写好了连过目都不过,结果就出了差错。”有些朋友可能会说,写妇文章后接着就看,看不出问题,怎么办?面对这种情况,世界着名柞家果戈理认为,最好先打一个草稿,然后把这个草稿放下,经过一个月、两个月或者更长的时间再拿出来仔细看几遍,这时候就会发现文章中的毛病。把这些地方加以修改,在行与行之间打上记号作出批语,然后再把稿子放下……只有这样经过多次亲自修改,才能“使创作达到最完美的地步”。
其次,写好文章之后,要在诵读中进行修改。诵读时,可以自读自听,也可以读给他人听,让他人帮助鉴定。老舍每写一篇文章,每写一个字都要念出声来,力求朗朗上口,字字顺耳。杜甫说过:“新诗改罢自长吟。”“自长吟”,就是在写作过程中,自己吟诵自己听。
自吟时,如果认为在形式上押韵合辙,在内容上合情合理,那么这首诗就算符合了要求。否则,还要继续修改,继续“自长吟”下去。当年杜甫闲居京城长安时的一天,他在融融春光中独自到曲江游览,在自斟自酌中兴致勃勃地提笔写了一首《曲江对酒》。其中有两句:
“桃花欲共杨花语,黄鸟时兼白鸟飞。”他在回城的小路上吟诵到这两句时,产生了怀疑:桃花和柳絮,本无生命可言,岂能相互“欲语”呢?当然,如果从修辞的角度来看,“桃花欲共杨花语”,属于拟人手法,也是允许的。然而,一向严格要求自己的诗人杜甫却认为实在不妥,于是匆匆回到家里,匆匆拿起毛笔,将诗稿改为:“桃花细逐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改后,又自吟几遍,方才满意地将这首诗加以珍藏。至于将诗文读给他人听,让他人提出宝贵意见的大师,更是数不胜数。唐朝诗人白居易每逢写完一首诗,总是喜欢读给邻居一个不识字的老太太听。白居易读完之后,就间老太太:“您听懂了吗?”如果老太太眉开眼笑地说:“听懂了,听懂了,这首诗写得好,它说出了我老太婆的心里话。”诗人白居易就把它拿出去,为更多的人诵读,吟唱。如果老太太皱着眉头说:“听不懂。”白居易就不厌其烦地再三修改,反复锤炼。他的锤炼标准只有一个,就是让连不识字的老太太也听得懂。法国喜剧作家莫里哀亦是如此。他每写完一个剧本,不但坚持念给女仆听,而且还坚持读给周围其他人听,向他们请教,以便将他的作品锤炼得更加完美。
第三,锤炼文章要有毅力,做到锲而不舍。锤炼诗文,既不像吃面条那么容易,也不像绣花那么轻松,而是一种艰苦的脑力劳动,这就需要坚韧不拔的毅力和锲而不舍的精神。法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福楼拜在创作中所表现的毅力就非常惊人,他曾经说过:“即使在游泳的时候,我也不由自主地斟酌着字句。”法国的另一位作家布封有句名言:“天才即耐心。”许多文学名着的间世往往不是一毗而就完成的,而是长期潜心锤炼的产物。唐朝诗人杜荀鹤“一更更尽到三更,吟破离心句不成”的诗句,倾吐了勤于治学、终夜苦吟的艰辛;清朝袁枚“须知极乐神仙境,修炼多从苦处来”的尾联,道出了必须艰苦锤炼,诗文方能步入出神入化的艺术境界。果戈理曾给自己作出严格规定,每写一篇稿子,都要进行八次修改。他认为:
杯只有经过八次的亲手修改之后,工作才算圆满地完成,才能达到创造的意义。”巴尔扎克每写一部小说,少则修改几次,多则修改十五六遍,有人作过这种计算:倘使他写一部200页的小说,修改的稿子相当于原稿十倍。可想而知,巴尔扎克在自己的创作生涯中,倾注了多少心血。托尔斯泰在修改作品中所表现出的毅力更加使人钦佩万分。他的《战争与和平》曾七易其稿;写《为克来塞尔乐章而作》一文时,全文只有5页,而手稿却整整写了800页。5:800,多么可观、多么让人惊讶的数字呵!
语言的脾气很特殊,你愈是反复锤炼它,它愈是全力以赴地为你服务,献出最贴切、最形象的词语帮助你表情达意。假若有谁瞧不起它,随随便便地加以滥用,它就会给谁难堪。原国民党山东省主席韩复v,胸无点墨而又附庸风雅,说了不少“惊人妙语”,读后令人捧腹。一天,济南大学举行校庆,韩复集苍临讲话,秘书让他打个腹稿,想好了再说,他却一瞪眼说:“我在娘胎里就学会了中国话,为啥还要想好了再说!”于是目空一切地登上讲台,对台下的大学生讲起了话。他首先发问:“开会的人来齐了没有?没有来的请举手!”韩复集见没人举手连连点头,满脸堆笑:“很好,很好,都来齐了。你们来得很茂盛,这使我非常感冒!”接着又是一场“谦虚”绝伦的开场白:“你们这些乌合之众,是科学科的,化学化的,都懂七八国英文,兄弟我是大老粗,连中国的英文也不懂。你们是从笔筒里钻出来的,兄弟我是从炮管里爬出来的。今天到这里讲话,真使我蓬草生辉,感恩戴德。其实,我没有资格给你们讲话,讲起来嘛就像,就像……对了,就像对牛弹琴。”听众哭笑不得,韩复集竟若无其事,话头一转,终于“言归正传”起来:“有件事,兄弟我很是想不通,外国人在北京东交民巷都建了大使馆,就缺我们中国的。我们中国为什么不在那儿建个大使馆?说来说去,中国人真是太软弱了!”全场哑然,啼笑皆非。韩复集裹读了语言的纯洁性,恰恰受到了语言的惩罚。他那错误百出的演讲,致使他名声扫地。人们议论道:“什么国民党山东省主席!简直是货真价实的大草包,地地道道的酒囊饭袋之徒而已。”
作文中,如果有谁视词语的锤炼为儿戏,谁就会同样讨个没趣。王小明同学在《我的妈妈》一篇作文中写道:“当妈妈得知我被评为‘三好生’的消息,高兴得咧着辽阔的大嘴笑了。”这句话中的“辽阔”一词就出现了间题。如果查一查字典,“辽阔”,泛指宽广、空旷。可以作为土地、草原、天空和海洋的定语。比如,辽阔的土地,辽阔的草原,辽阔的天空,辽阔的海洋等。然而妈妈的嘴,既谈不上是“宽广”,更谈不上“空旷”,王小明同学却用“辽阔”形容妈妈的嘴,岂不犯了形容不当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