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上课铃声响了。不消一会儿,陈老师走了进来。我看到她手中拿着课本和教案,心中霎时凉了半截。
“史老师身体不太舒服,我的课和他的对调。”班主任环视室内一圈,一脸平静的说。
嘿,你晓得吗,我们学校这两年每学期都要搞什么“教师授课满意度评估”——当然是由我们来给这些成天站在高高的讲台上对我们俯视的为人师表打分啦,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上。每次填写表格的时候,在那短暂的几分钟里我们就觉得自己好像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生死判官,甭提有多来劲儿啦——陈老师回回都是“优秀”,由此你就应该明白她在我们班这群混蛋心中的口碑有多么的好了。
不过老实跟你说,我总觉得她之所以回回都被同学们评为优秀,一大原因是我们尊敬的陈老师是个踏踏实实的的美女。我这样讲是有根据的,嘿,我可不是凭空揣测的。你看嘛,老猫和帅哥以及胖子辉他们语文成绩并不怎么样,可每次填写评估表时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在陈老师那一格写上那个大大的“优”——嘿,这帮混蛋上语文课时可没有那么毫不犹豫地听讲的。还有,现在网络上不是随处可见美女排行榜吗,什么“清纯美女”、“古装美女”、“泼辣美女”、“龅牙美女”、“装傻美女”等等,一大堆莫名其妙的的榜单数不胜数,可是我要跟你说,我们的陈老师不在其中任何一种榜单之列。这不是我一家之言,这是我们班上同学私底下讨论后得出的结论。
嗯,那是在初二的时候,陈老师开始担任我们班主任后的第二天下午——是周二下午第一堂课后的课间休息时间,我没有记错的话。那天下午阳光******好。阳光令我很兴奋,也令大伙儿很兴奋,他们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陈老师呢。
“陈老师真美啊!”徐曼丽情不自禁地挑开了话题。这些女生看到跟她们一样美的女人后老是情不自禁。人家说英雄惜英雄——英雄与英雄之间动不动就惺惺相惜——原来美女之间也喜欢搞惺惺相惜。
“真的耶!”许胖妞接过话茬儿。
“你们觉得她是谁?”胖子辉嚼着口香糖说。
“像谁?”
“ladygaga。”
“切!”大伙儿向他投去一片鄙夷的目光。我很困惑,他怎么不说蔡依林?我还以为他会说蔡依林哩。
“我觉得像艾薇儿。”许胖妞说。嘿,这两个胖子老是往国外想,好像外国的月亮总比中国的圆似的。
“我觉得陈老师像范冰冰。”吕小虹说。
“我觉得是李冰冰。”帅哥说。
“陈老师就是陈冰冰。”小虫说。
“陈老师戴着眼镜呢,哪个冰都不像。”王明哲说。
“把眼镜摘掉不就完了吗?”
“把眼镜摘掉也不是。”
“那你觉得她像谁?”方小庄拍着他的肩膀说。
“她谁都不像,她就像她自己。”
“像她自己?她自己又像谁?”
“就是她自己呗。”
“尽放狗屁!你说了等于没说。”老猫说。
“反正她就像她自己。”王明哲噘着嘴说。
“我觉得陈老师就像《画皮》中的仙女。”帅哥说。
“陈老师有仙女那么美么?”邢丹丹说。嘿,在她心里就连仙女也无法美得过她的啦,何况是陈老师总是帅哥眼中的仙女。
“《画皮》中的仙女不戴眼镜。”王明哲说。
“你有完没完?”老猫冲着他嚷道。
“总之,陈老师就是很美嘛!”许胖妞说。好像陈老师就是她心中的女神一样,谁要是说陈老师不美的话,她没准会跟你拼命哩。
反正,陈老师很美丽,美到连老猫都要跟王明哲动嘴皮子。他们就那样七嘴八舌地激烈讨论着。我没有说话。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觉得他们说的都不对。因为我认为陈老师既不是ladygaga、艾薇儿,也不是范冰冰或者那些仙女。我觉得她就像我们语文课本里头那首叫《雨巷》的诗歌所描写的那位女子。嘿,她就是那位撑着油纸伞在蜿蜒曲折的雨巷中一天到晚走个不停的女子。是的,我们陈老师就是那样的女子。尽管我们这里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骄阳万里,剩下的少量时间就是狂风暴雨,******根本就看不到类似那篇课文里所描述的那种纠缠得令人头脑发昏的绵绵阴雨,但我还是觉得我们美丽的陈老师就是那样的女子。嗯,她就每天那样撑着伞在校园里走来走去——当然有时候也不撑——走得步态轻盈、步履温柔、步伐婀娜,反正就是和那位撑着油纸伞的江南女子一个模样。甚至她走得都要比课文中的那位江南女子还要好,不瞒你说,我就那样觉得。
但我有一点担心——我的意思是说对陈老师这样的走路步伐很担心——我担心她老这样走总有一天非闪到腰或者崴到脚不可。因为她的那个步态温柔的要命,而温柔的步伐能不能经得住风吹雨打?我真的有点替我们陈老师担心。
其实不单单是我对陈老师有这个担心,就连我们的体育老师对她的步伐也很担心。在校园里我曾无数次听见体育老师对陈老师这样说:“陈老师,慢慢走啊。”——你瞧,连孙老师动不动就这样对她再三叮嘱,而且还那样肉麻。每次他这样对陈老师说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直线啦,就差口水没有淌出来了。他那副表情就好像陈老师就是他家里一只珍贵易碎的花瓶或者什么一样,他既心疼又无可奈何,不知道该怎样才能保护好他的宝贵花瓶。每回看到他摆着这副表情对陈老师千叮万嘱的时候我都厌烦透了。
老实跟你讲吧,我们班上的男生都不欢迎他,因为他总是偏袒女生,而对我们男生却非常严厉。每一次上体育课,他总是想方设法挑一些高难度动作让我们男生练习,还美其名曰“锻炼身体,挑战极限”。可对那些女生呢,他却照顾有加,动不动就叫她们去运动场外侧的大树底下乘凉。为此,班上的女生们可喜欢他啦,一到上体育课,她们就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鸟儿般围着他转,欢喜得不得了,好像孙老师就是她们的救命恩人似的,可以让她们娇嫩的肌肤逃脱太阳的暴晒。而孙老师呢,也似乎非常享受被小姑娘们环绕着的感觉。我揣摩当那群狡猾的女生一口一个“老师”地对他嚷嚷着央求着他——她们这招真是屡试不爽——让她们去乘凉的时候他绝对感觉自己就是救世主——至少是这帮女生的救世主。我敢发誓,不仅仅是我们班上的男生,只要是被他教过的男生都不会对他心存感激,因为上他的体育课简直就像经历炼狱一般。我敢打赌,你若是上过他的一节体育课,保管你这辈子不会再想上第二次了——当然前提是你不是女生。
记得就在五一节前的那个周,也就是四月末的那一次体育课。一来到操场,他像往常一样,在每堂课的开头,都照例叫我们拉拉筋、压压腿,做一些伸展运动——我必须承认,这一点倒是教我们的手脚舒服得不得了。待我们大伙的筋骨都软得差不多了,孙老师笑眯眯地说女生到树底下休息。我们男生每人吭声,因为我们对他这招已经麻木了。看到那群姿态各异的小鸟儿叽叽喳喳地牵手拉背地都到树底下后,他立马板起脸来——嘿,我相当讨厌的就是他这副说变就变的脸相——头顶的阳光很灿烂,而他的脸色很黑暗——叫我们跑一千米。一千米?老天,一千米耶!不是一米,也不是一百米,是一千米!就在这大太阳底下!听到这几个字我差点没晕过去。或许你会觉得我的反应很可笑,不就是一千米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况且还不是最热的时候,现在只是四月份而已——如果你这样想,嘿,我必须说,那是因为你没有到过我们这里。我老实跟你讲,在我们这儿,无须等到七、八月,四月份就可以要你老命——如果你在烈日底下进行剧烈运动的话。所以听他这么一说,我们还没跑就已经汗流直下啦。
“老师,为什么要跑一千米?”老虎强说。
“初中升高中体育达标测试的成绩和文化课的成绩加起来,都要算到总成绩里头。下个月底就要考达标了,一千米是必考项目。你们提前适应一下。”
“女生不考达标吗?她们为什么不跑?”胖子辉惶恐的问道。
“女生也要考达标。不过她们是女孩子,今天可以不用跑。”孙老师一脸平静的说。嘿,他可轻松可淡定啦,我们早就大汗淋漓了。我相信,换做要跑一千米的是他,他早就晕倒了。对于不是需要自己身体力行去参与的事,旁观者总是可以装作很轻松很平静很淡定的。就好像人们看到电视里头报道的恐怖袭击或者暴力事件一样,我相信那些透过电视看报道的人们中的大多数都会是很轻松很淡定的,其中的道理别说我们这些十几岁的初中生了,就连那些上小学的小屁孩都晓得——仅是因为那些事情没有发生在他们身上。
“那我们如果中暑了怎么办?”胖子辉心有不甘的说。
孙老师狠狠地瞪了胖子一眼。“你们还是男人吗?!”他提高了嗓门厉声呵斥道。“一点太阳就把你们怕的。”
接下来他双手叉腰,对着我们说想当年——嘿,他又想当年了——我最受不了他的就是这个——他怎么样不怕辛苦,为了考上他理想中的大学体育系,为了实现他心中的光辉梦想,不管风吹雨打或是烈日暴晒,他都坚持雷打不动地进行体育锻炼等等之类的重复了一万遍的话。这些话他都对我们重复了一万遍啦。他说十几年前他能如此,我们现在为何不能如此。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脸上总是洋溢着得意之情,两眼总是散发着光芒万丈,好像一个一贫如洗的小伙子在历经艰苦奋斗之后成为亿万富翁,现在正豪情万丈地面对着一群他的仰慕者在讲述他的发家史一样。可我们对他的讲述并不感冒,老猫已经在捂着嘴巴打哈欠了,倘若我们不是站在日头下而是坐在椅子上听他讲述的话,恐怕老猫早就呼呼大睡啦。还有一点令我费解的就是,他老是想当年,动不动就想当年——似乎眼下的生活不值得一提似的。对他而言,只有当年或者昨天才是真正值得他去珍惜的东西,我估计。
但我相信他不是孤独的,因为我常听到很多大人也像他那样老是喜欢说“想当年”三个字。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都跟他那样。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东西是我弄不明白的,我必须承认这一点。
而当他在给我们滔滔不绝地讲他当年如何坚忍不拔勇往直前的间隙,我瞥了一眼远处树荫下的那群女生,她们正在勾肩搭背地卿卿我我哩。嘿,她们就是喜欢那样,只要她们之中有一两个愿意带头叽叽喳喳,那么余下的那些马上就会跟着叽叽喳喳起来。她们人愈多就会闹得愈厉害——即使现在相隔着五六十米,我都能清晰的听见她们“哎呀”、“妈呀”的嬉闹声——我真搞不懂她们为什么喜欢那样,好像不叽叽喳喳就不足以显示她们是女孩子一样。坦白跟你说,我觉得她们简直就是在卖弄风骚。然而令我恶心的是,她们明明是在卖弄风骚,但却总是喜欢装着一种很天真很无知的神态。尤其是当她们知道有很多男生在盯着她们看的时候,她们就越会表演啦——一会儿望望天上的白云,一会儿看看树上的小鸟,然后装出一副无比陶醉无比欢喜的模样,好像已经如入无人之境,达到了极乐天堂,全然忘记了世界与自己的存在。嘿,每当看到她们这样搞的时候,我真想大呕一场。她们的眼睛是盯着白云或者小鸟,然而心里却是在想着“我这样美呆了吧”之类的念头。特别是现在,在这个该死的大热天的操场上,她们卖弄得更起劲了。
“那我们跑完了可以去小卖部买水喝吗?”胖子辉好不容易等他把当年讲完后迫不及待问。
“等跑完再说。”
嘿,他就是那样,对我们男生总是不够大方,甚至有点儿抠门——我指的是自由活动方面——好像我们上辈子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于是我们只能硬着头皮绕着那又硬又长的操场跑道跑起来。因为大伙儿都不情愿,所以在一开始跑得都跟蜗牛一样——嘿,我******宁愿自己是只蜗牛才好,那样至少可以躲在蜗壳里不被太阳暴晒——这时他站在跑道边冲着我们大声吼起来,他骂我们不像男人,像些软绵绵的脓包。嘿,他当着那些姑娘的面这样骂我们,我们面子上哪里还扛得住。我们谁都不愿意被那帮女人笑话,于是都像疯狗一样狂奔起来。
但这样跑了不到两百米,我忽然感到肚子剧烈发作起来。我痛得不得了。我一边用左手捂着肚子,一边咬紧牙关拼了老命往前跑。我的汗水就像六月猛烈袭来的台风雨从额头上狂泻直下。我这一辈子从没在那么短暂的几分钟内流过这么多的汗水。我痛得不得了了。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而跑在我前前后后的那些家伙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吐着舌头,真的像一群被烈日炙烤而抬不起头来的可怜的疯狗。我身旁的胖子辉,则像一个严重缺氧的肺痨鬼,在呼哧呼哧地从空气中吸取氧气,他那肥胖的身躯随着呼吸一颤一巍地抖动着。嘿,我觉得他这座肉山快要崩塌了。我很同情他。但我已经顾不上他了,因为我自己痛得快要死了。
体育老师还在对着我们吼叫,但最后一圈从他身边跑过的时候我已经听不清他在吼些什么了。我只听到我的两耳畔有无数只蜜蜂在嗡嗡叫,我的眼前一片白光在闪烁晃动着,远处的树木、栏杆、教学楼都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它们跳得那么起劲,以至都颠七倒八的。跑到终点的时候,我差点儿口吐白沫,昏死过去。
老实跟你讲,我这辈子从未跑过如此艰难的长跑。我敢发誓,下次就算你拿着一百万美金或者欧元什么的放在终点线上诱惑我去跑,打死我也不会再跑了。我真的不会再跑了,我可以拿着我的小命对天发誓。
终点线上大伙儿都瘫成一团了。好像刚从地狱里逃出来一般,我们还没有缓过神来,都只顾在耷拉脑袋拼命喘着气。我们没有意识到孙老师已经走到我们身边了——嘿,他走路就像做贼一样,一点声响都没有。
“你们是不是想到小卖部买水?”他笑眯眯的说。
“是啊,老师!”胖子辉一脸兴奋的说。“我们现在可以去了吧?”
“可以。你们顺便提一箱矿泉水回来给女生。怎么样?”他说。“你们是男人,要懂得怜香惜玉嘛。”
嘿,难怪他说话忽然变得柔声细语起来,原来是有预谋的。可是我们个个都累得要死,都想早点滚回到教室吹风扇,到小卖部只是借口,其实我们是想开溜来着。你说谁还愿意顶着大太阳折回来呢。谁******都不愿意折回来,我跟你说。
嗯,我们没人做声。这下可把他惹恼了。“一点小事都不愿意做,将来出社会了还指望你们能干什么?!”他有点火冒三丈了。“叫你们给女生提箱水会要你们的命吗?”说着,他把一百元丢在地上,“去!小胖,提箱水回来。”说完,他扭头朝那群叽叽喳喳的鸟儿走去了。
小胖,就是胖子辉。其他人脸上都现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他们都不约而同地看着我们俩——他叫胖子去提水,因为我是胖子******同桌,所以******跑不掉!
“听老师的话,要怜香惜玉嘛。”王明哲乐呵呵的说,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嘿,他心里肯定是在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被拉去垫背而高兴呢。这帮混蛋嘻嘻哈哈地从地上相拥而起,拍拍裤腿上的尘灰,如同庆祝狂欢节一样,疯疯癫癫地一哄而散。
“你怎么那么啰嗦,不说话你会死吗?”我对胖子说。他总是管不住自己那张嘴,不是整天拼命往自己那张胖嘴里面塞东西,就是往外使劲吹风,说一些蠢得不能再蠢的废话。
“我怎么知道他会对女生那样大方?他怎么没请我们水喝呢?”胖子一脸无辜的说。
胖子说的没错,他怎么只请女生喝水,难道仅仅是因为她们是一群招人爱的花蝴蝶吗?他没看到我们跑个半死吗?我觉得他或许对自己这辈子投胎当男人应该很痛恨吧,要不然为什么他老在女生面前装大方,对我们男的却很吝啬呢。我知道世界上有那么一些男人对自己是男儿身这个事实很痛恨,所以不惜忍受巨痛把自己搞成女人。嘿,老实跟你讲,我真服了那些家伙。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并不是说男人切成女人或者女人切成男人有什么不好——甚至把自己切成人妖也是他们自己的权利——我的意思是说我觉得很奇怪,就是他们为什么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或者说为什么老和自己的性别过不去?就是这一点使我很困惑,我思来想去都不明白。我曾经就这个问题问过我妈妈——嘿,我真后悔为什么拿这个傻问题问她——她竟然一言不发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紧张,好像我将来也会去搞变性一样。我得不到答案正待要转身走开,她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神经质般地跟我说:“这种问题你以后想都不要想!”——嘿,她真的怀疑我也想搞什么变性,变成个娘娘腔或者人妖什么的。我才不愿意变成娘娘腔或者什么的哩。哪怕你说我是胆小鬼,不敢动手术什么的。就算你拿枪指着我的头我也不愿意,打死我都不愿意,坦白跟你说。
当我们俩抬着一箱一万斤重的矿泉水来到他们跟前时,我们的手臂******都快要折断了。他看着我们俩笑嘻嘻的对姑娘们说:“看,男生就应该这样。”女孩子们围了上来,她们也笑眯眯地傻看着我们俩。
“累不累啊,阿飞?”吕小虹说。
“还好。”我装作轻松的说。好个屁。我的手都快断了。
“你们跑步真勇敢。我还以为你们可能跑不到终点呢?”许胖妞羡慕的说。可不是么,我们勇敢的很,她哪里知道我都勇敢到差点儿口吐白沫啦。
忽然,孙老师看了看女生,又看看地上的矿泉水,他一脸不悦的对我俩说:“你们是跑傻啦还是不会算数?一箱水多少瓶,班上的女生又多少个?”
嘿,他刚才可没跟我们说要买两箱水啊。
“再去提一箱回来,”他看都不看我俩一下就对我们发号施令,嘿,他甚至都懒得转过身来面对我们。他瞅了一眼手上的腕表,对着那些没有拿到水的女生温柔地说:“现在离下课时间还早。大家慢慢等哟。”那些还没分到水的姑娘呢,则故意装着楚楚可怜的样子看着我们俩,好像我们不去给她们买水她们就会可怜一辈子似的。
“顺便买根冰激凌给我好吗?”许胖妞不忘对胖子说。
嘿,你晓得我当时差点都快要火山爆发了吗,我们就像死狗一样被他呼来唤去的,连半句都不容你商量。我真想和他说说理,甚至毫不掩饰地爆发我的不满——可我最后却没有爆发,我们简直就像******死狗一样忍气吞声啦!嘿,在他面前,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就是一群******不死不活的小狗。
你知道吗,他不仅对待小女生殷勤有加,甚至更乐意在全校师生面前表现他的风度。
去年九月教师节的那天,具体来说是九月十号上午,学校为了庆祝教师节举行了羽毛球比赛。参赛者仅限于教师。谁叫这是他们的节日呢,我能理解他们平时上课肯定是憋疯了,趁着这个节日他们也想自娱自乐一把。学校放了我们半天假,凡是报名参赛的老师都叫他们班的学生来给他们助阵。我们的语文老师和英语老师都报名参加了比赛——当然不消说,孙老师也来了。
他们打的是抽签淘汰赛,也就是说不分年级不分男女,你抽到谁就和谁对打。我们的英语老师运气很不好,她居然和孙老师抽到一组去了——她怎么打得过?还没开打我们就已经替她可惜了。
可令我们大跌眼镜的是,在比赛开始后,孙老师却打得一团糟——他简直就是在故意打得跟个娘娘腔似的。只见他一会儿故作温柔地将球挑高过去给英语老师,好让她杀球;一会儿又假装闪到腰似的往旁边一挪故意没有去接对方发过来的轻飘飘的球;一会儿却又和对方打起了节奏缓慢的没有杀伤力的练习球。总之,他就是在场地上左右腾挪着他的屁股和他的小蛮腰——他或许觉得英语老师不够格和他打,所以故意要卖弄大方。他想卖弄到几时?都已经过去半小时了,他们连一局都还没有打完哩。
“他在干嘛,跳舞吗?”老猫说。
“我怎么知道******他在干什么。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说。他闪腰来闪腰去快要把我闪花眼啦,我转移注意力在看他们旁边另一对老师的比赛。
“孙老师柔韧性真好啊!”老虎强说。
“是很好啊。可他好像在跳舞哦。”胖子说。
什么好像,他根本就是在跳舞,而且还是自创的羽毛球舞。
嘿,他哪里是在比赛,他简直就是在场地上和英语老师跳起了恰恰舞——英语老师往前一步挑球的时候,他往后退一步接球;英语老师退后两步接球的时候,他又特意往前迈两步;英语老师左摇右晃地甩动着她一头秀发的时候,他也左摇右晃地扭动着他的屁股;英语老师因为接球失误而咯咯直笑时,他也假装天真地哈哈傻笑着——整个过程里他就那么欢快无比地和英语老师跳起了恰恰舞,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在打比赛,但我知道他是在跳舞。瞧着他对英语老师那股眉来眼去的骚劲儿,我真替我们时髦的莫妮卡揪心。
我们的英语老师的名字叫莫墨,但她非让我们全班人都叫她“莫妮卡”不可。“莫妮卡”这个名字是她大学外文系的老师给她取的,对她而言这个名字是她绚丽的大学时代收到的非常珍贵的人生礼物,她说。对我们而言——其实她不晓得——叫她“莫妮卡”或者“卡妮莫”都一样,因为我们才不会在乎怎么叫她呢。我们也不在乎她大学时代是不是如她所说的绚丽多姿。我们在乎的是她的那一款染成红褐色的秀发。
可惜你没见过我们英语老师,老实告诉你吧,我们的莫妮卡可时髦啦。一个星期四节课,每节课她都会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的惊喜——“惊喜”,嘿,这当然是那帮女生说的。她们老嚷嚷着莫妮卡怎么还没来啊、莫妮卡今天怎么那么迟啊、莫妮卡快点来上课啊之类的,好像她们已经等了一万年那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爱英语爱得要死,其实她们是想快点看看莫妮卡今天又穿什么衣服而已。因为莫妮卡每堂课都会穿着不同款式的衣服——有红色的、蓝色的、紫色的连身裙,有橙色的、绿色的、褐色色的休闲装,也有白色的、黑色的、灰色的工作服——像个模特般粉墨登场,她身着的这些款式各异的服装每次都会引来那帮姑娘高声尖叫。她们叫得愈欢,她愈是喜不自胜,你可以从她脸上看得出来。但我们男生不怎么尖叫——甚至都懒得叫——因为就算想破脑壳我们都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几件色彩斑斓的衣服就令她们如疯狗般尖叫。我们真的想不明白。我们几乎一声不响,只是干瞪着眼傻傻的看着她在我们眼前晃来晃去。因为我们不怎么叫,或者干脆叫得跟蚊子一样虚弱,所以莫妮卡不太爱理我们这些男生,她在课堂上提问时几乎从不让我们男生起来回答。她老爱提问那些女生,嘿,因为她们是她的知音。而她们回答她问题的时候高兴的就好像是得到上帝的眷顾一样。
嗯,女人就是这样,如果她穿着漂亮的衣服在你面前晃来晃去,你却不去欣赏她或者假装去欣赏她,给她美言几句,那么她肯定连拿眼角瞟你的空闲都不会给你。真的,我们的莫妮卡就是这样。一点不假。
其实跟她的衣服比起来我更在意她那一款头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那一款发型好看极了。卷卷曲曲的,偶尔随风蠕动着,就好像是几条红褐色的毛毛虫攀附在她头上似的,真是好看极啦。当我看她的头发看得很频繁的时候,我就会对她的发型想入非非。我的意思是说,有时候我非常想染一个和莫妮卡类似的头发,尽管我知道那是绝无可能的。学校有规定的,男女生一律不得染发,若是违反校规擅自染发,那就会给你一记严重警告。每当我看到莫妮卡顶着一头红褐色的毛毛虫在校园里游来荡去的时候,我就想到这个校规,这个时候我总是觉得很窝火。为什么校规总是针对我们,它老是叫我们不能这样,不能那样,或者不能怎么怎么样,它怎么不叫莫妮卡他们不这样或者不那样?莫妮卡既然能随心所欲的染自己所喜欢的头发,我们为什么不行?难道仅仅是因为我们是爸妈眼中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孩子?难道所有的规矩都是冲着我们来的,而他们就可以逍遥在规矩之外?嘿,他们就喜欢拿年龄来压人,好像染发只能是大人们的权利一样。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就很羡慕莫妮卡,我真希望自己能够一夜间长大,那样就可以马上染发啦。
嗯,就是这个染着漂亮头发的莫妮卡教了我们将近三年英文。她的英文可溜啦。在班上,一会儿刘丽丽说她上周看到莫妮卡在“天涯海角”给外国游客当翻译,一会儿蒋婷婷说她这周看见莫妮卡在“鹿回头”给老外做讲解,一会儿许胖妞又说她看到莫妮卡上电视做中学生英语讲座——嘿,鬼才知道她们是不是因为太狂爱莫妮卡的艳丽服装了所以才产生了幻象,把所有穿着美丽衣服的女人都说成了莫妮卡。反正她们说的那些场景我都没见过,我只是见过莫妮卡在课堂上给我们表演英文朗诵。她读得真是声情并茂,我们都听得就像喝了蜜糖般滋润,可我******听不懂——确切的说,我仅仅听懂了至多三分之一,其余的我都******听不懂。可我依旧和他人一样听得如痴如醉。你要问我是******怎么一回事,我真的说不上来。反正我就是听得如痴如醉,差点儿就飞到九霄云外去啦。
莫妮卡常对我们说,要培养纯正的英语口语或者是听力什么的,就必须要多看英文电影或者多听英文音乐。因此,每个星期她都会抽出一堂课的时间带我们到学校的多媒体教室给我们播放电影。当然毫无意外地,她给我们播放的几乎都是好莱坞电影,要不就是操着假模假式英语的非好莱坞电影。总之那些电影里头的人物满嘴说的都是一些我听不懂的半真不假的英文。帅哥说电影中那些人物的发音跟莫妮卡的差不离,但我总觉得差了那么好大一截儿。因为那些电影人物说的英文总带着一种怪声怪气的调儿,反正我觉得没有莫妮卡说的动听。
嗯,我们就那样周复一周地观看着各种各样的英文电影。三年下来,我们倒是看了数不胜数的电影,可是我的口语什么的并没有进步多少,我必须坦白跟你说。倘若你要我对着一个老外说英文——那当然没问题,我可勇敢啦——我恐怕他会摇头如捣蒜,因为******他根本就听不懂。
至于原因,嗯,那我告诉你吧——我已经被那些电影所讲述的故事给勾了魂啦,哪还有心思放在听力上。
她给我们播放的电影,其中有很多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这里面既有胖子很喜欢的幽默搞怪的《冰河世纪》,又有帅哥钟意的妖魔横行的《哈利波特》,也有老虎强爱得命都不要的打得火爆的诸如《拯救大兵瑞恩》或者《被解放的姜戈》之类的。但我要跟你说,以上这些都不是我最喜欢的英文电影。在莫妮卡给我们放过的那些老外电影里头,有那么一部是最令我难忘的,它叫做《肖申克的救赎》。也许你根本就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它,但我还是要说,它******把我感动得稀里哗啦的。
它讲述的是一个囚犯越狱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名叫安迪,他是一个细高个,是个银行家什么的。他的妻子嫌他像一本破旧的书——嘿,有些人的确就像一些不堪入目的古董书或者医药书什么的——怎么也读不懂,于是她就去外面找她能读懂的书,和别人乱搞。安迪知道后很生气,他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借着酒疯就想去找茬儿,结果不知怎么的就被弄进了监狱。
安迪在监狱里遇到了各式各样的混蛋,他的人生从此开始了一段犹如坐过山车一般的旅程。他所在的那个监狱里挤满了一大堆罪大恶极的混蛋,都是些娘娘腔、变态狂、色情狂、杀人狂之类的家伙,甚至包括负责看守他们的监狱长和狱警一干人等都统统是******烂货。总而言之,除了安迪和他那个黑人狱友,里头的其他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就是这么一些令某些人毛骨悚然的家伙,进来之时都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无罪的——几乎每个人都这么说,就连安迪也这么说——仿佛不这样说就不足以表明自己是无辜的一样。他们就像一群偷了东西还说了谎的孩子一样,精神无时无刻不处在战战兢兢的状态,所以监狱长才老是提醒他们说“把信仰交给神,把贱命交给我”之类的话。在那个叫肖申克的监狱里,安迪度过了人生中精彩纷呈的一段岁月。在那里,他和那帮混蛋成为了朋友,无聊的时候他就和他们一起下棋、聊天、读书、喝酒、打扫卫生什么的,他甚至在里头爱上了打架,动不动就和几个瘪三比划拳脚,可每次他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后来,安迪可能觉得整天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去帮帮别人,于是他就去帮助那些狱警和监狱长搞搞偷税漏税什么的。嘿,你可能会说安迪是一个乐于助人的热心肠的家伙,但我总觉得他之所以大公无私、乐于助人,是因为他闲得慌。嗯,没错。总有那么一些人,如果他不把自己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时间拧成像发条那么紧,那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认为安迪就是那样的人,他是闲不住的,你要他停下那么一两秒钟他肯定会发疯。再后来,为了不让自己晚上在牢房里无事可做以至发疯,安迪干脆挖起了墙洞。嘿,安迪真聪明,因为那样一来他就可以不用发疯啦。我揣摩安迪肯定很高兴,因为他找到了解决自己黑夜孤独症的方法,所以他一高兴就使劲儿挖啊挖啊的,一挖就是十几二十年,终于******把墙壁挖通啦。
在一个地方呆的时间久了有的人可能会腻烦,恰好安迪就是那样的人,他想到监狱外头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于是他没有跟伙伴们打一声招呼就自个儿从墙洞里爬了出去。嘿,我觉得安迪太不够意思啦,他应该跟他的那些朋友们打声招呼或者道一声再见什么的,毕竟他与他们都相处了那么多年了是不是。如果他够点意思,他的朋友们或许都会跟着他爬到外面呼吸呼吸新鲜空气也说不定哩。也正是因为安迪的不够意思,监狱长觉得安迪和他玩起了躲猫猫,把他一个人撇弃在监狱里,让他独自去面对那么多账本,他知道自己搞不定,于是一怒之下就把自己给崩了。嘿,都是安迪惹的祸,如果他不和监狱长躲猫猫,那监狱长就不会那么想不开啦。嗯,躲猫猫会害死人的,安迪却不知道。
在电影的末尾,安迪给他那位黑人老友写了一封信。在信里头安迪鼓励他的朋友要他永远都不要放弃希望,安迪说希望是件好事,也许是人间最好的事,而美好的事永不消逝。紧接着安迪的那位黑人老友喃喃自语般地说起了一段台词,他说他希望能成功越过边界,他希望能跟老友安迪握握手,他希望太平洋如梦中一般蓝——嘿,他们俩就那么一唱一和的说起了对白——他们说的真是******太好啦,电影到了这里把我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嘿,你必须承认,有些家伙就是有这种本事,他们能够把一些平日里你听起来感觉****不如的话说得让你直想把眼泪往心里流。安迪和他那位黑人老兄就是那样的家伙,况且他们两个又说得******那样煽情,搞得我的眼泪都快要忍不住稀里哗啦地往心里流了。我要跟你说,我可不是什么娘娘腔,我不会像那些女生一样为了某些肉麻得要死的言情剧哭得死去活来,但当时我听了这两个家伙的对白之后就是一个劲儿想流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泪就像远道而来的访客,他总是与你不期而遇。他随时随地或者无时无刻都有可能敲响你的房门。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来,为了不让我的小心脏因过分意外而扑通乱跳,一直以来我待他慎之又慎,丝毫不敢有半点松懈。可他就在那当儿上门来找我啦,嘿,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了。就是那么一回事。
当然啦,在整部电影里头我最佩服的就是安迪。他原本是一个整天吃饱了无所事事就只会坐在办公室里吹吹空调看看报纸的银行家,可谁都不曾想到——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想到——他居然有着那么一手挖墙洞的好本事。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我******差点儿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啦。表叔以前老跟我说人不可貌相,他说一个满脸横肉看似杀气腾腾的家伙很可能是个一代文豪,反之,一个文质彬彬看似一代文豪的混蛋却可能是个杀猪不眨眼的屠夫。所以当我看到原先西装革履细皮嫩肉的安迪居然能耐着性子花上二十年挖了那么一条绝世通道,我对表叔的话就加更佩服得不知所已了。我常想,我要是有安迪那一手绝活就好啦,那么我就可以挖一条地道直通王明哲家的金库,把他家金库里的那些金条或者钞票什么的统统搬走,看他还敢不敢在大伙面前哭穷,嘿嘿,叫他知道知道自己小气巴拉的结果就是这样。如此一来,以后大伙儿到学校小卖部买饮料,他就不会再对我们装腔作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