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神的旨意
纯白之间从外部看来只是一座神庙，但内部却是廊道曲折，结构复杂无比。
“真不该把邪灵石扔出去。”没有了地图的露西亚小脸皱成一团，看着眼前几乎完全相同的数条走廊，迈出一步又撤回来，进退两难。
梅菲斯特倒是不慌不忙地握紧自己的刀，不怀好意地道：“这里是你们神族的圣地，让我这个魔族发泄一下也没什么不好吧？”
“你是说……”她讶异万分地看着他，心中已经了然，却还带着一些不敢肯定。
梅菲斯特以行动作为回答，轻松地挥起自己的大刀，紫色的火焰轻而易举将身旁的几根柱子烧成碎屑。
“这样能把塞拉弗引过来么？”露西亚不无担心地盘腿坐在地上，十字杖放在手肘边缘滴溜溜打着转。
梅菲斯特好整以暇地搂着她的肩膀，大刀横在一边：“我那个哥哥那么在乎你们神族的律条，肯定会出来的。”
塞拉弗站在房间外，手停在门板上久久没有推开。
等到他终于下定决心面对主神的时候，却听见外边一阵今天动地的爆炸声。
他只觉得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金色的眼瞳一片冰凉：他不敢相信居然有人会擅闯纯白之间——这在天界是不可饶恕的死罪。更何况，要进来就必须打败尤利尔。
怒火腾地窜上他心头，金色的大剑出现在空中：就算他自己对于神的指令不完全赞同，但也不能容忍有人在这天界的圣地为非作歹。走廊的宽度刚好够他展翅低飞，不一会儿他就已经从曲折如迷宫般的廊道中飞到了入口，险些一头撞在断裂的石柱上，眼中的惊讶显而易见：“露西亚？！”
眼前这个自己曾经迷恋的女孩正嚣张地坐在一堆石块上。依偎在梅菲斯特怀里的她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小鸟依人的模样，挑起一边的眉毛后满脸都是嘲讽——可以说，此刻的她不像是天使，反而更像个诱惑人的恶魔。
“你是怎么进来的？”他的态度略微缓和下来，低声问道，“尤利尔替你开门了？”
“这个？”露西亚倒是毫不在意，钥匙在空中画了个弧线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打了一场就偷到钥匙了呗。”
“你们疯了……”塞拉弗震惊地后退一步，第一次对她举起了剑，“擅闯纯白之间、攻击御座天使，这两条加在一起够你们生不如死。立刻离开这里！”
“不要。”她的回答简直和闹别扭的小孩无异，却坚定得不容任何人反驳。
见两个人的气氛如此僵硬，梅菲斯特也扛着刀站起身来，摆出战斗的架势。
“等等。”露西亚跨出他的保护范围，缓步走上前去让塞拉弗恰好能够碰到自己的咽喉，“以你的能力，要杀我轻而易举。但是有一件事，我要让你明白——从前我犹犹豫豫伤害了太多人。现在上天给我一条全新的道路，我不会再退缩了。”说着她抬了抬头，刀刃就在她的皮肤上划出一道浅浅的口子。而她眼中的光芒，远比这把金色神剑要锐利：“如果你选择了这位欺骗无数人的主神，那么，我要与你为敌。”
塞拉弗能够感觉到剑尖上的压力：只要他稍微动一下手，眼前的女孩就会身首异处，再也无法阻挠神的意志。然而……他不会后悔么？将这世上唯一敢违抗命运的女子杀死。
露西亚毫不退缩地看着他，仿佛天地间就剩下他们两个人。
终于，他将剑狠狠砸在大理石地板上，怒道：“不要以为你们有了守护者的挂名，就开始玩这种小把戏。别忘了这件事是真是假还不知道！”
“啊？”她慵懒地耸了耸一边的肩膀，道，“天界的守护者不是梅菲斯特，而是你啊。
塞拉弗，你反应那么慢还真少见。”
“嗯，是啊。这一点是我再怎么吃醋也没用的。”就连梅菲斯特也上前来拍了拍他，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惊讶得都忘了眼前两个人是犯下擅闯纯白之间重罪的犯人，在脑中不断分析者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魔界的守护者在天界之中，而天界的守护者又由魔界的守护者选定？
“总不可能让魔王来代表天界吧？”露西亚无奈地向他解释道，但说完这句话就立刻变回先前冷若冰霜的模样。
塞拉弗的视线在她和自己的弟弟之间来回摇摆，内心争斗着要不要相信她的话。
她却是已经极度的不耐烦，之前的那些幻象让她意识到了事态的紧急，也就自然没有慢慢向他说明的耐心。只看到她的手在身边动了动，黄金法杖就抵在了塞拉弗脖颈旁——事态一下子被完全逆转。
“我真的不愿意这么做。”她的眼神有一些闪烁，似乎心中正受着煎熬，“但是我们没有时间了，塞拉弗。”
他知道她不会轻易动手，但同样的，她也不会轻易放开。想到主神永远的轻蔑和他们自信的神情，他做出了一个认识她之前绝对不会做的决定：“既然这样，我们就去把那块石头砸碎吧！”
露西亚心中的重重防线啪嗒一下全部崩溃：她还以为要大费口舌，或是两败俱伤地打上一场，结果，他竟然就这样同意了。
“怎么了，你不进去么？”塞拉弗回过头来笑笑，又变回平时温柔无比的样子。
她傻傻地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地对梅菲斯特道：“那……只能让你在这等了，看看邪灵石还会不会飞回来。”
“放心进去吧。”梅菲斯特推了她一把以表鼓励，笑道，“这有我守着。”
……
等走近神庙深处，露西亚才知道他们破坏廊柱的举动根本是杯水车薪——以这个距离来看，如果刚才真的擅自冲进来，恐怕早就被几百年前就布下的机关炸成碎片。
“怎么会有那么危险的神庙……”露西亚的每一步都沿着固定的路线，因为一路上她已经见过不少陷阱，自己也知道如果踩错一步后果将不堪设想。
塞拉弗在前面轻快地带着路，心情却随着白光石安放处的接近而越来越沉重：管理天界的神，怎么可能轻易就让他们如愿以偿？
他心烦意乱地走着，不一会儿就来到那扇巨大的白玉门前。看出了他的犹豫，露西亚将法杖绑回背后，用力推开大门——门后阳光璀璨，照在雪白的地板上竟显出些许血红——那才是真正的纯白之间。
露西亚看着这白色和浅红交错的地板，只觉得一股寒意包裹了全身，机械地跟着走进屋子：智天使本营的任何一位老师、任何一本教科书上，都大肆赞扬着神辉的温暖，从没有谁说过原来主神是这样令人恐惧到心寒。
炽天使作为神使，有臣服于神灵的义务，因此塞拉弗走至祭台前，恭敬的跪了下去。然而露西亚却只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融合了恐惧、折服和倔强。她瞧瞧握紧背后的法杖，手心里已经汗湿一片。
白光石漂浮在祭坛上，从中传出一个浑厚的男声：“此处乃是天界圣地，怎能让如此心意不纯之人进入？”
露西亚张了张口，但最终只是紧闭双唇一动不动，表现出自己的不愿臣服。
“别乱来。”塞拉弗焦急地向她招了招手。无奈之下，她只得挪到祭坛附近的地方，却再也不肯移动半份。
“进入纯白之间的人，必须标明自己的忠诚。”石头内部射出一道明亮的光索，刹那间捆住了她的手脚，迫使她跪在地上。
虽然受制于人，但嘴上功夫她绝对不会输，当下冷哼一声道：“哼，强迫他人下跪，也不怎么符合神的风范。”
“露西亚！”塞拉弗已经焦急万分，狠狠呵斥道，“不得对主神无礼。”
她仰着头，眼中充满着鄙夷：“主神大人，您高高在上，不知可能够解答我的一个疑问？”
“并非诚心的提问，我不会予以解答。”白光石上迸出些许闪电，似乎这位伟大的神已经开始不满了。
露西亚绝不是不害怕。就在开口的一瞬间，她还有一种要临阵脱逃的错觉。但既然已经走到这里，就别无退路：“我开口与否，由我自己决定。大人您的天界，和我们所有人想要的天界是不一样的。”她说着开始挣扎起来，竟真的让那些闪亮的绳索略微松开，好让她勉强站起，“既然所有人都向你这种东西下跪宣誓，那就好歹做出点成绩啊！我们想要的、我们想要的天界，是好像地上界文书里写的那样的乐园，而不是一个巨大的洋娃娃屋！我们不是你的牵线木偶！”
“别说了！”塞拉弗试着阻止她，却连自己也被那些光索制住了行动，只能在一旁心急如焚地听着她放肆的言辞。
露西亚也被那些光索勒得有些呼吸困难，一口气道：“用这种手段让我们对你下跪有什么用，真正美好的天界你是创造不出来的！”
“消灭。”白光石内传出一句让他们心惊胆战的话，“对神不忠者，消灭！”
她看着石头中迸出黑色的闪电，瞳孔因为极度恐惧而略微放大：她知道神的法力无边，她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更何况还被绑住了手脚！
但是她还不能死。露西亚的手摩擦着自己的腕部向法杖伸去：她还有那么多要做的事情没有开始做，怎么能够死在这种虚伪的神手中？！
“怎样都好。”她绝望地抓住自己的法杖，却发现这点时间根本来不及念咒，只能徒劳地祈祷，“哪怕要借助恶魔的力量也无所谓，让我活下来！”
她才刚刚动了心念，就看到邪灵石撞破了大门飞到自己眼前，随后在一片黑色的雾气中融入了她的身体！
紧随而来的是白光石射出的雷电，和她眼前突然绽放的红黑色莲花——那是贝利叶给她的魔法书中最后一页、有着极长的咒语和法力要求的终极黑魔法——DARKGARDEN——
黑暗花园！
追赶到屋内的梅菲斯特终于得到机会，扑上前来将几个人全都拉进了镜之空间，与此同时次元的接口处发生巨大的爆炸，整个纯白之间化为了一片灰烬。
露西亚惊魂未定地靠在自己的法杖上，由于融合邪灵石的关系而干呕不止，庆幸着自己尚没有进食，不然这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恐怕更严重。
“你还好吗？”梅菲斯特看着邪灵石从她体内慢慢退出，不安地抚着她的背部。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从眼角的余光看到自己的翅膀末梢渐渐变成了灰色，立刻惊慌不已地抓着已经乱七八糟的羽毛：灰色的翅膀可是堕天使的标志啊！这样下去恐怕自己的战队也不会愿意乖乖听令。
“别急。”塞拉弗缓过神来安慰她道，“你平日下令的时候又不用张开翅膀，而且只要一直披着斗篷，谁会知道？”
虽然他这么说，露西亚却仍然放不下心来，在镜之空间内来回走着，直到突然射入的刺眼光芒打断了她无休无止的担忧。
几个人立刻各自拿出了兵器，做出戒备的姿势，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光线变成雾状，从中隐约透出一个人形。
“哎？”勉强能够看清后，露西亚诧异地瞪大了眼，低声道，“神……没有翅膀？”
“神之所以能被称作为神，是以为内它的心就足以让他飞行于天际，不需要任何辅助物作为动力。翅膀作为我们身体最脆弱的部分，历代的元老都希望能够找出不使用它的方法。
自古天使们费尽心机也做不到的事情，对主神而言却是家常便饭。”塞拉弗替她解释着，握剑的手有一些颤抖：这就是神。他们究竟在和什么样的力量作对？
“在这里降临天罚，不要紧么？”露西亚反而镇定下来，双手环在胸前淡定地问道。
神发出一声轻轻的讥笑，忽然高声道：“云天之上高贵的子民们啊，吾在此替你们指明胜利的道路……”
“糟了！”露西亚腾地跳起来，指着周围飞舞的镜片大喊，“他要降的是神谕啊！梅菲斯特，赶快转到月球天的指挥中心去！”
主神洪亮的声音一瞬间就响彻了天空，当然月球天临时建造起来的洪云总部内也能够清楚地听见。
两个小喽啰正一脸崇拜地看着什么都没有的天空，背后是用黑色绸布蒙好的镜子。
紧接着响起的是镜子倒下的闷响，连带着布匹散开带下一旁瓶瓶罐罐的好一阵噼里啪啦的噪音。
露西亚从纠结在一起的黑布下方钻出来，顾不得自己狼狈的模样，嘶声吼道：“愣在那里干什么，传我的命令下去，现在、立刻、马上召集军队军衔副将以上的所有任职者以及愿意合作的御座天使和魔王！我给你们五分钟时间，如果五分钟后不见人，你们两个等着上地狱报道吧！神谕每个四五分钟完不了，自己的命重要还是这个所谓的神谕重要，你们自己决定！”
看到她已经将一层冰霜结在法杖的尖头模拟刀刃，两个小喽啰再也管不上什么天神降世，连滚带爬地呼喊着冲出指挥所。
露西亚将镜子扶正，若有所思地曲腿坐在绸布上：梅菲斯特先和塞拉弗回太阳天研究邪灵石了，就只剩下她来开军令会议。
她看着出于最底层的月球天朦胧的天际线：这条线上方看似空无一物的云层背后，就是更上一层天空。而现在，却不寻常地放射出略显七彩的光芒：这是神给每一层天空住民的通告，通告自己的大驾光临。
“神谕……啊。”规定的五分钟刚刚过去一分钟。她懒散地伸了伸手，拉动一旁的机关将指挥所的屋顶整个打开，就这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仰望着天空。
那个她已经听过好几遍的雄浑声音终于响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要威严庄重。如果不是看过邪灵石的幻象，她现在一定也和其他人一样恭敬地匍匐在地。
沉默片刻后，高高在上的神终于再一次开口：“我卑微的子民们！”再次重复这句话后，整个天界不再同刚才一样骚动不安，而是一片可怕的肃静。
“黑暗一族已经蠢蠢欲动，而我的子民们，你们是天空中最荣耀的种族！”不论如何，这些话的确很激励人心，尤其对于以信仰为一切的天使而言。
“废话，天上还有什么种族？”露西亚不屑一顾地翻了个白眼，继续听那些显而易见的煽风点火之语：“黑暗已经蔓延过大地，子民们，你们肩负着自古流传下的使命。
如今，魔族的象征之物竟在天界蛊惑人心，让我挚爱的孩子们迷失了正道。
你们每一位子民我都视如己出，而因此我才能够被你们所有人供奉尊重。
吾乃创世之始便存在之神，如今我降临于此，给予你们最为可贵的引导，好好铭记这一份来自神的恩赐吧！”
她百无聊赖地切了一声，鄙夷之情显而易见，同时在心中数着：三分钟过去了。
神谕仍然没有结束，终于到了最为关键的部分：“子民们，你们眼前的道路只有一条！
拿起你们的兵器，捍卫这个神圣无比的国度，将黑暗一族打回属于他们的地狱内！”
“原来是这个目的。”露西亚一下子明白过来：为了不让撒旦能够恢复平衡，唯一的方法是杜绝天界和魔族的来往。
同时，指挥所的入口出现背光站立的几个人——虽然人数比应该出席的要少了许多，但露西亚非常满意——魔王、大天使以及代表洪云战队的将领。这些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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