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后,槿熙督率仆妇开了府中大库,挑了些珍稀玉器古玩炕屏等物,命人给束澜苑送去,又把自个平素喜爱的两件摆设也拿了去、
铺陈都换了新的,又命在束澜苑另设了小厨房,挑了个厨娘过去,专门侍候裴素云临时想吃什么做上。
槿熙这么做,是有深意的。
日间,秋筠装作在后花园闲逛,又把昨儿槿熙领走的路,自己熟悉了一番,其它通向束澜苑的岔道也勘查明白。
夜深,秋筠坐在桌前,挑灯花,烛火明亮了些,凝神想:无论裴侧妃有多么受宠,王府大权紧紧捏在正妃手上,不容她有丝毫染指。
舍小抓大,这一点,孟槿熙深深懂得。
秋筠宽衣躺下,却没睡着,睁眼瞧着素罗床帏,方妈和青语在外间早已歇下,方妈轻微鼾声,青语偶尔说两句梦话。
秋筠脑海中浮现出普小王爷的影子,自己摇摇头,王府这两日,令她深切体会到侯门深似海,这不是一个女人想要的幸福。
静夜。
王府上房。
“啊!啊!”一女子声儿高一声低一声叫唤,稳婆在作势高喊:“快生出来了。”
槿熙服了药,不出一个时辰,孩子就打下来了,孩子不大,已成完整的人形,身子冰凉,小脸发青,没有丁点气,稳婆抱着摇摇头,说:“王妃你看一眼。”
槿熙别过头去,道:“抱走吧。”
秋筠听着槿熙沙哑的喊声,撕心裂肺,紧张得自己汗水顺着脸颊流淌,也顾不上擦。
拿过早已备好的二屉食盒,稳婆把死婴包好,放在下层,秋筠就提了从后门出去。
出后门不远,还听到房中槿熙的间或微弱的叫声。
秋筠走花园子,先去大厨房,内厨房管事的听见声过来,见是秋筠,王妃的好友,忙殷勤招呼,问“秋姑娘大晚上的,来此做甚?”
秋筠温和地道:“王妃生产,我过来取点吃的东西,一会生下来肚子空。”
管事忙亲自端了盘子点心,讨好地道:“就知今个王妃得饿,早早备下了。”
秋筠故意在灯火照不到的暗处,把点心盘子放在二屉食盒的上层秋。
自厨房出来,稍拐,秋筠就去往束澜苑,白日走过,因此,虽天黑,道不陌生,秋筠加快脚步。
束澜苑。
裴素云一声接一声的叫喊,闲杂人等都撵了出去,只留一个侍女和稳婆。
裴素云疼得七荤八素,汗透重衫,在用尽最后力气叫喊声后,就昏死过去。
孩子顺产,稳婆把婴儿用个单子包好,正这时,秋筠已到主房后门,药的剂量掐算刚好半个时辰下生。
稳婆接过食盒,放到桌上,打开底下一层,把里面已死了的女婴取出,把才降生活着的男婴放到里面。
食盒的底部早已钻了个细孔,透进空气,婴儿不至闷死,安放好,秋筠看左右无人,就脚步匆匆地离去。
穿过花园时,突然,前面有了灯火,像是一群人匆匆往这边赶,秋筠避之不及,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
灯火近了,借着亮光,看清楚,打头的秋筠认识是老王妃的陪房辛大娘。
这辛大娘精明强干,原来帮着老王妃打理家事,此刻,影影绰绰看对面走来秋筠,先是一愣,出言道:“谁?”
秋筠紧张地攥了下拳头,随即松开,平声道:“是我,辛大娘。”
辛大娘让旁边的媳妇举起羊角灯照了照,放松说道:“我当是谁,这么晚,原来是秋筠姑娘,你这是去哪里了?”
说着,上下打量秋筠,最后目光落在秋筠手里提的食盒上。
秋筠不慌不忙,道:“王妃生产耗费力气要吃点东西,我去大厨房取来。”
辛大娘‘哦’了声,仍旧盯着她手中的大食盒,道:“怎么没让侍女取,反倒是姑娘客中跑腿。”
秋筠道:“我在那也插不上手,就主动找点事做,说是照顾王妃生产,也就应个景。”
辛大娘眼神在暗中闪烁,陪着笑道:“少王妃要吃什么好的,姑娘方便我看看吗?”
秋筠的声儿倏忽冷下来,道:“王妃生产正等着补力气,为大娘一个好奇耽搁了,不说大娘的不是,倒像是我不尽心。”
辛家的见过秋筠一面,就是秋筠初来府上去拜见老王妃,她赶巧在旁边,瞧着秋姑娘和气好性,不想突然撂了脸子,一时被镇住,有点不知所措。
少王妃论理她也不能得罪,那天说不好这王府就是少王妃独大了。
身边的一个媳妇看辛家的有点尴尬,就赔笑道:“秋姑娘别生气,我们大娘说着玩的,王妃的东西谁敢看。”
辛家的不说不看也不说看,眼睛却始终盯着秋筠手里提的食盒,秋筠暗自焦急,时候长了,保不齐节外生枝,万一,里面的婴儿弄出动静,可就坏事了。
这正僵持着,束澜苑方向,一侍儿急慌跑来,道:“辛大娘,侧妃就快生了,着大娘快过去。”
辛大娘一听快生了,忙就撇下秋筠带着人随那丫头去了。
秋筠这里暗自捏了把汗,心道:好险,多亏槿熙早在裴侧妃身边安插了人。
其实,那侍女远远地一直瞄着秋筠,看她被辛家的拦住,才跑上前,替她解了围。
这就是槿熙和秋筠细微处精心的安排,临到危难却真派上用场。
秋筠也快步往回走,走不远,回头看身后一片漆黑,灯火看不见了,秋筠才用袖子抹抹头上的冷汗,抚了抚砰砰乱跳的胸口。
辛家的疾走了段路,想起什么,放慢了脚步,吩咐那才说话机灵点的媳妇,道:“你去大厨房,问少妃可曾要过吃的。”
那媳妇答应去了。
辛家的领着众人到束澜苑时,稳婆正抱着浑身是血的婴儿,慌乱地叫人,辛家的一步进去,急问道:“怎么样?生了吗?”
稳婆哆嗦着话都说不成句道:“生……了。”
“生个什么”,辛家的觉着不对,低头看稳婆怀抱着的婴儿,手探到鼻子下,‘嗖’抽口凉气。
结结巴巴道:“这……孩子。”
稳婆憋出一句:“死的。”
束澜苑乱成一团。
辛家的回上房,把结果告诉老王妃,老王妃差点昏厥过去,手簌簌抖着,道:“怎么会……?”
这时,那才伶俐点的媳妇回来,朝辛家的道:“奴婢问过了,才确实秋姑娘去过,给王妃拿吃的。”
老襄王妃听见这话,想起,抱有一线希望,问:“少王妃不是说也快生了?”
这正说着,一个婆子来报;“少王妃生了。”
“是男是女”,老襄王妃紧张地问。
那婆子满脸笑开了花,道:“是个大胖小子。”
王府立刻沸腾。
无人在理会,那生了死婴的裴侧妃。
槿熙做事谨慎,不久,干净利落打发了知情的人。
襄王爷隔一二日就来看看孩子,一日正好秋筠赶上,躲去里间。
隔着帘子,听襄王爷关切声道:“我朝中事忙,你要多照顾好自己。”
槿熙声儿低了几分,柔柔地道:“王爷不必总惦记我们娘俩,有空多陪陪云妹妹,云妹妹做小月,正伤心难过,伤了身子,一辈子的事。”
襄王爷一声愁叹,道:“好好的怎么就……咳,晦气。”
槿熙突然有几分欣喜道:“王爷快看,儿子在盯着你看。”
襄王爷笑道:“未出满月的娇儿,那会看人”
槿熙撒娇地道:“是看你吗?人家天天抱,怎么都不看。”
襄王爷惊异道:“好像是对着我,吃醋了,不过你为我赵家立了一功,我该奖赏你才是。”
槿熙含羞带怯,声软软的道:“那也是王爷的功劳,我一人天大的本事,也生不出来啊!”
襄王爷哈哈大笑,声儿有点暗昧,道:“说的是,说的是。”
好像还有了动作,就听槿熙嗲声道:“王爷好坏,儿子在看你。”
房中窸窸窣窣,让人脸红的旖旎。
好半天,槿熙声娇嗔道:“好痒。”
半月后,襄王府上房。
老襄王妃倚在榻上,跟前立着儿子现任襄王。
老襄王妃缓缓地道:“京城内外都传出我襄王府生了个死胎,这如今天下正乱,怕不是个吉兆。”
襄王爷急忙道:“王妃不是生了个男婴,这不就破了吗?”
老王妃道;“这个女人身子不干净,住在府中,恐嫡子过了她晦气。”
襄王爷急忙辩解,道:“这也是意外,太医诊脉好好的。”
老王妃道:“宫里那帮子庸医,医术都是糊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