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爷闻听,吃惊不少,忙问:“谁的小妾有了身孕,夫人也不说明白。”
夏夫人更加火大,怒道:“还能是谁,是那公正廉洁的洪御史、洪大人,你那爱婿。”
夏老爷懵了,良久,垂头,咳声道:“怎么会有这事?”
夏夫人想起前事,气恨地白了他一眼,恨恨道:“都是你,筠儿要嫁金人,你横加阻拦,弄得如今婚事不上不下的,我女儿的终生就毁在你手里,你这哪是当爹的,你是黎民百姓的爹,不是我筠儿的爹,你只知宋金两国交兵,苦了百姓,恨金入骨,不知我筠儿的苦。”
越说越伤心,夏夫人竟嘤咛哭起来,慌得夏老爷手足无措,一眼瞧见黄姨娘在旁,忙递了个眼色,自己灰溜溜躲去书房。
这里黄姨娘自然明白老爷意思,忙赔笑好言相劝道:“夫人,如今姑娘的婚事已定,埋怨老爷也没用了,这头婚事也不像想得那么差,洪御史不管怎么说,人品不差。”
看夫人未驳,瞧着不反感,又接着说:“位列高官,那个不三妻四妾的,依卑妾看他很乐意结这门亲,是看重姑娘的。”
黄姨娘一番苦劝,夏夫人才略好转。
正这时,小丫鬟来报:“莫公子回来了。”
夫人一听,忙抹干泪,换上慈祥笑容,只有点牵强。
莫秋生风尘仆仆上厅,拜见夏夫人。
夏夫人忙命免礼,坐下。
莫秋生才落座,夏夫人便急问道:“你夫人呢?怎么没一块带来?”
莫秋生神色暗淡,道:“听说金人破城时,死了,侄儿去了岳家,家人不说,只道死了。”
听了莫秋生的话,夏夫人立时觉得天旋地转,头脑一片茫然,莫秋生觉察出有异,忙问:“伯母身子不爽。”
黄姨娘在旁替答道:“夫人早起不舒服,这不正要回房歇着。”
莫秋生忙告退道:“侄儿不打扰伯母,改日在叙。”
夏夫人混乱中有点清醒,道;“秋生你还住在府上,你那屋子我天天让人打扫。”
莫秋生答应是,就下去了。
夏夫人摆摆手,无力地说了句:“看样这婚事订得急了点,造化弄人啊!”
黄姨娘知道洪御史小妾来闹的事,打小看着筠娘长大,像自己亲生般的疼,虽奉老爷命劝夫人,然心也不平,正当满府愁云惨淡,眼巴前却出现道光亮,这绝好的机会,在没这么合适的人。
于是忙献计道:“不若夫人同老爷商量把婚事退了,如今莫公子单身一人,与姑娘正好成双配对。”
夏夫人正有此意,当听到莫秋生说她夫人死了,夏夫人震动不少,一点点恢复神智,这个念头就滋生出来,悔不当初……只是这事情太大了,里面关隘不少,还得慢慢筹谋
夏夫人任由黄姨娘搀着回房。
晚膳,夏老爷不在家吃,秋筠怕母亲一个人吃饭孤单,就来陪母亲。
夏夫人整顿饭吃得心不在焉,秋筠看母亲只吃碗里的干饭,就夹了块头子菜放在母亲碗里。
夏夫人看看她,停住筷子,试探着问:“见到你莫大哥了?”
秋筠点点头道:“见到了,同走前一样。”
夏夫人有意道:“不一样了,你莫大嫂死了,他孤身一人,这如何是好?”
秋筠听出母亲话中有话,没搭腔,夏夫人试探着道:“筠娘,娘想把洪御史的婚退了如何?”
夏母就见女儿眼中闪过一抹亮光,知道有门,又进一步道:“嫁你莫大哥如何?”
秋筠眼中那一抹光亮泯灭,正色道;“儿婚事父母做主,母亲只与父亲商量便可,不用问女儿。”
夏母赞许道:“还是我儿明理,这才是大家子出身。”
秋筠回到闺房,愁攒上眉间,莫秋生对她的情意,她焉能不知,说不知也是装糊涂,然在自己心里他始终是哥哥身份,自小便是,真嫁了他,自己又无法爱他,岂不是更害了他。
因此,她宁愿选择洪御史,那姓洪的,她也看得明白,也不是恋着她,大半是为自个出身,为人行事,而他洪家正缺个这样的当家主母,纵使自己心里装着别人,也不算对不起他。
如果现在让她选,她还是嫁那姓洪的好了,反正今生都这样了,不指望什么了,但愿那人不像自己一样苦,他十几年心够苦的了。
秋筠心痛无法排解,就不觉走出房门,青语在后面喊了声:“姑娘去那里?”
她头也不回,道:“竹林。”
青语在身后摇摇头,姑娘每次心情不好,就去那里,那里清静无人扰。
秋筠出门不久,莫秋生就来了她房门前,正碰上青语出院子里晾晒衣裳,走了个碰头,青语顺口叫了声:“莫公子。”
莫秋生道:“筠妹在屋吗?”
青语道:“去竹林了。”
莫秋生二话没说,转身走了。
青语呆呆立在当地,直替姑娘惋惜。
莫秋生心情有点迫切,忙忙赶奔竹林,至竹林边,丝丝缕缕的清音,自竹叶缝隙飘出,缠绵悱恻,渐至悠远。
莫秋生驻足,听着听着,心绪飞到了那浩瀚的大漠,那孤烟,那落日。
一曲终了,莫秋生才举步沿着竹林小径,至草堂,只见秋筠背朝他这厢,静静矗立,莫秋生怕惊到她,轻轻唤了声:“筠娘。”
秋筠转回身,瞬间,那忧伤的眼神令人心碎。
莫秋生见了秋筠,步履沉重回自己小院,早先侍候的那两个丫鬟早知公子回来,打莫秋生进门就高兴地递茶递水,这莫公子为人和善,俩人都乐意侍候他。
莫秋生进房四下里看看,没变,和走时一样,倒是比走时布置得更加温馨。
纱窗换了浅淡的烟绿,丫鬟小红道:“窗纱颜色是姑娘选的,说是趁外间的绿意。”
莫秋生笑笑,连连点头说;“好、好。”
家具也换上,满堂都是簇新的,丫鬟四儿道:“夫人说了,公子回去接夫人过来,全换了新的看着喜兴。”
莫秋生感到很温暖,秋筠和夏老爷夫人对他真是没得挑。
进去卧房,看床上并排摆着一对被褥,心说:夏伯母想得真周到,这份慈爱与母亲无异。
小红高兴地道:“姑娘做嫁妆,请了不少外间针线好的绣娘,夫人命为公子也做上几床,留待夫人过来用。”
莫秋生纳闷,问:“姑娘嫁妆。”
四儿在旁忙道:“公子才回来,还不知道,姑娘与洪御史已订婚,上秋天凉,就办喜事。”
莫秋生一路期盼,那分喜悦瞬间既被这消息击碎,眼前景物轰然倒塌。
与夏夫人一样,惊得目瞪口呆。
他只想这次回去与尹素馨做个了断,在回来求娶秋筠,他知道秋筠心里的伤,他要精心呵护,让她伤口慢慢愈合,他能等,即便秋筠一辈子心里都有那人,住不进自己,他也愿意守候着她,不让她在受伤害,谁料,天意啊!
夏夫人这一整日怎么想都是中意莫秋生,莫家现已无人,招赘入夏府,那莫秋生想来也能肯的,这一想,越发觉得这想法可行。
晚间歇下时,夏夫人同夏老爷道:“秋生回来了。”
夏老爷闻言,高兴道:“总算回来了,这两****也正惦记着,不知她媳妇找到没有,两人一块回来的?”
夏夫人脸子却不似方才难看,回复平常柔和,似还带着一丝欣喜,暗昧地道:“他夫人死了。”
夏老爷愣怔下,叹道:“这孩子总有磨难,母亲没了,媳妇又死了,这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可怎么好,还是要在说房媳妇,才像个家,有个人照应。”
这话说到夏夫人心里,夏夫人接茬道:“我也正寻思这事,正好他孤身一人,筠娘未嫁,两下子正好凑成一对。”
夏老爷闻言,脸一沉,道:“哎?筠娘已定了婚事,难不成悔婚。”
夫人听说,面露喜色,温柔声道:“老爷,为妻正要说这事,筠娘把洪御史的婚事退了,岂不就两厢里无事,等过段日子在提她和秋生的事,秋生那据我看,一百个愿意,筠娘那我两老拿主意,自古儿女婚事,由父母做主,这道理筠娘懂的,即便是她有几分不愿,就像洪御史这婚事,我看出她也是满心不愿的,不也照我二老的意思办了吗?筠娘是孝顺孩子,不忍忤逆父母,会听的。”
夏老爷越听眉头皱得越深,耐着性子,等夫人说完,方道:“悔婚等于出妻,筠娘若两次被出,即便莫秋生愿娶,她还有和面目示人,在人前一辈子抬不起头了,三嫁妇人声名败坏,你让我们做父母的都没脸做人,在说秋生在朝为官,不是庶民,官声要紧,你这是要毁了他仕途前程,只顾自家女儿幸福,却不顾念他人,岂不自私,怎对得住秋生死去的父母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