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的神情和言语都实在古怪,这番言论,是他第一次与光武帝提起,不像是在敷衍光武帝,可是却又叫人捉摸不透。
只是,光武帝在他口中,第一次听到他和阿笳,还有下一世,心中的疑虑便尽数的被欢喜冲散,阿笳啊,他的阿笳。
若是有下一世,他便不负她,好好待她。
“朕将元儿交给你。”光武帝郑重道:“是因为知道,你会好好的待她。不似朕辜负阿笳一般,辜负她。”
景行止怔了怔,嘴角浮出了一丝苦笑,辜负吗?有谁会相信,他从不曾辜负过萧元,无人相信。
前世的事情已经随时光消失殆尽,只是今世,他一定要竭尽所能,将萧元留在身边,即便是背弃佛祖,可是谁又知道,他从不曾向佛,他若真的有佛,那佛便是萧元。
他从不曾辜负她,只是无人作证。
光武十六年,九月初一。
这是建武年间最大的一件喜事,据宫中当差的老宫人们说,这样的热闹场面,只有当年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才有的。
当年陛下迎娶许氏时,正值储君之位岌岌可危之时,加之南国对若羌用兵,内忧外患,国库空虚,许氏做太子妃的大婚典礼,十分的仓促和简陋。
等到一年以后,许氏突然早殇,陛下又迎娶战功赫赫的萧氏女为太子妃,虽然是继妃,可是场面盛大,普天同庆,整个长安乃至北地都在为大婚而欢庆。
萧元本该是安排大婚事宜的不二人选,可是她已经许久不愿意管后宫的事了,若此时是李惠安嫁给姜永夜,她可能还会管上一管,但是方氏,还不值得她费神,直接将大婚的繁琐事务丢给了礼部。
陛下当年与萧皇后的大婚典礼,是在沉音殿举行的,只是姜永夜与方氏的却不行,陛下的意思是直接让方氏在蕴秀宫出嫁,送到太子府之中,再举行婚礼。
依照旧例,萧元本该去蕴秀宫陪陪方氏,可是她却没有,直接带着容焕去了太子府。
来到太子府的时候,太子府的门前已经车水马龙,只是一见到孟光长公主的车驾,便全数恭谨得不能在卑微的避让开来。
马车的门被打开,当先跳下马车的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郎,随后孟光长公主才搭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这少年并非是时常跟随在孟光长公主身边的景先生,几乎没有人见过这个人,一时之间大家伙都不知道如何称呼。
待孟光长公主下车之后,少年抬起头,站在了孟光长公主身侧,露出他的容貌,俊美的脸却带着一条长长的伤疤,凭白的生出一种妖异。
“臣等拜见长公主殿下,愿殿下长安千秋。”
在少年讥讽的眼神之下,众人才纷纷回过神来,跪地请安。
“起来吧。”萧元抬了抬手臂,淡笑道:“今日是皇兄大婚之喜,诸位大臣不必拘谨,都随本宫进去吧。”
她虽然带着温煦的笑容,语气却冷淡无波,大臣们不敢拒绝,众口称诺。
萧元点了点头,当先走进太子府,她今日穿着正红色的百鸟朝凰深衣,与新娘子的吉服有些微相仿,似乎有些故意的味道。
身后跟着的大臣便两两议论,猜测着孟光长公主这样做的缘由,方氏本该是最亲近长公主那一派的,可是如今看来却有些蹊跷。
“殿下来了。”陛下身边的临海老远的就上前来,将孟光长公主引到里面,陪着笑脸道:“陛下已经到了许久,正在问殿下呢,可巧,殿下就到了。”
萧元却没有什么好脸色,道:“不急,本宫要先见一个人。”
方碍,做为方家前来观礼的辈分最高的人,此时已经早早的到了太子府,萧元环视四周,却不曾见到他。
正要让人去找他,容焕此时却朝着一个方向走了过去,拨开人群,背对着孟光长公主的,正是方碍。
方碍本来正背对着孟光长公主在与人寒暄,却见众人都垂头闭语,有些诧异,回头便见到孟光长公主,以及她身旁的少年。
方碍太阳穴突突的跳起,在孟光长公主从容的步态中额头开始流汗,正在孟光长公主要靠近他的时候,临海突然上前来,拦在长公主的身前,道:“殿下,陛下等您许久了,还是先去……”
萧元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笑容,仿佛寒冰化开一般,拍了拍容焕的肩,道:“焕儿,你自己去吧。若是赢了,我给你个大将军做,输了,那就让方碍做你的陪葬。”
她似乎是玩笑的口吻,可是少年的眼睛里却积聚起了力量,少年的喉结上下移动,咽了一口水,问:“如果我赢了,我就能做将军?”
“素无戏言。”萧元唇间一笑,微风繁花一般。
容焕眼睛一亮,俊美的少年笑得繁花无光,朗声答道:“那我做大将军了,是不是就可以成为殿下的男宠。”
这一句,声音颇大,毫不掩饰,众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萧元无奈的抚了抚额,有些无可奈何的道:“你就这点出息了?再不去,人可就又不见了。”
她看着那些带着异样的目光打量着容焕的人,唇上起了嘲讽的笑容,与那些人眼中的不屑相对比,众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直接的触怒了长公主,纷纷低下头,不敢再看。
只是这少年的身份却让人觉得诧异,竟然是孟光长公主的面首,早几年孟光长公主也是蓄养过一些个模样清秀性格乖巧的娈童的,只是年纪长大却都尽数遣散了。
如今却带着一个面首前来参加太子殿下的婚礼,究竟是何意图。
然而,众人回过神来,少年却已经不见踪影了,而孟光长公主也已经恢复了神色,随临海朝太子府的深处而去。
“父皇这样急着见我,究竟是为了何事?”
光武帝放下茶杯,带着笑容,指了指身边的空位置,道:“先坐吧,陪父皇说会话。”
萧元上前坐了下来,看着光武帝,眼光深深,却没有笑意。她环顾整个房间,却没有察觉到除了光武帝之外还有别的人,临海将她带来就自觉地守在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