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焕开始想念在长公主府前的那一个薄如蝉翼的吻,真想,真想在吻一次,深一点,久一点,他喃喃自语着那个名字,在草丛中失去了知觉。
在更远一点的山中,胡笳声停住了,草丛中依稀传来了悉索声。
那,是有什么动物还是人?在草丛中缓缓而来的声音。
天际微白,然而草丛里的悉索声却越来越大,马儿觉得不安,远远跑开。悉索声终于停住了,一个穿着绿色薄纱裙的女子从中走出。
她光着双脚,双脚之间系着树藤做的脚镣,因此在行走中发出巨大的悉索声。她走到容焕的跟前,垂下头看了他一眼,退开,这时借着稀薄的光影,才可以窥见她的容颜,让人觉得奇异的是,她与萧元生着同样的皮相。
唯一不同的是,她不如萧元的艳色,很平淡,似乎没有表情的一张脸,看上去阴测测的,像是将萧元的皮直接扒到了她的脸上,面无表情,便是如此。
“阿止。”那个女子开了口,声音平和而无波,双眼看着容焕如同再看一件物品,“又欠我一条命了。”
听到说话的声音,容焕抬起眼睛,好像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觉得满足而喜悦,唇上露出一抹笑,喃喃低语道:“殿下……你来了。”
“喂,景行止……”萧元站在杏树下,杏花已经谢了许久,杏子挂满了枝头,萧元扯了一个青硬的杏子,捏在指尖,“你这杏子还有多久才能熟啊?”
景行止抬起眼,望着萧元,温柔一笑,道:“还有一个多月,倒是给你杏仁虾球吃可好?”
萧元正要说什么,急促而毫无章法的脚步声从北院外面传进来,她来不及回答,目光便被吸引过去,景行止略略嘲讽的一笑,垂下头看了看棋盘,在挑起眉眼看着萧元的时候,眼神依旧温柔不变。
“奴才有急事禀报!”
院子的外面,来人被轻盈拦下,萧元却已经听见了,挥了挥手,让轻盈将那人放进来。
“怎么了?”她有些好奇,长安城已经太平很久了,倒不知又出了什么事。
那人一路疾驰而来,膝下一软,跪在孟光长公主的脚边,战战兢兢的说道:“长秋山急报,容焕失踪,生死不知。”
“嗯?”孟光长公主一怔,手中的杏子被捏软,她转过身,问询的眼神看向景行止,她不记得前世出过这样的事。然而她终究还是那个大权在握,冷静自持的孟光长公主,在些微的慌乱之后,身上的颤栗便停止了,她唇间扯出一丝凉薄的笑,道:“务必找到,若是有任何差池,便叫方碍剔透来见本宫。”
她挥了挥手,走到景行止的面前,蹲下身,与他对视,问:“我不记得发生过这件事?”
“一切都在变化中。”景行止悠悠说道,一只手安抚的放在萧元的肩上,道:“不会有事的。”
萧元怔了怔,点头,起身忽然对轻盈说:“立刻备车,本宫要进宫。”
天色其实已经不早了,虽然与光武帝一道从松原上回来,可是看似缓和的关系还是生疏冷淡的,从松原回来开始,孟光长公主就不曾入宫,此刻宫门都快要关闭了,孟光长公主却要入宫。
“披了袍子再去吧。”景行止不知何时从屋中去了袍子,披到萧元的身上,萧元看着他,他一派自然,不见什么神色异常。
“老师也早点休息吧。”萧元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转身一手捏着袍子的领口,快步的走出北院,身影如风,步伐急促。
“诺。”景行止含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坐回树下,在萧元转身之后,面无表情的垂下眼。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无疑是让他觉得满意的,可是唯独,唯独元儿,即便元儿的每一步,除了取消婚礼之外的每一步,他都猜到了,还是觉得难捱。
景行止抬头,望着满树的青色杏子,眼瞳幽深不见底色。他的手抚到树干上凹凸不平的地方,整个人突然一种萎顿,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倚在树干上,低低唤了一声。
“阿杏……”
萧元脸色不变,冷冷道:“我认为要立刻取消婚礼。”
光武帝披着宽大的袍子坐在那里,微蹙眉看着萧元,没有说话。他彼时正在洗浴,却被突然闯进来的女儿打断。
“现在就拟旨。”萧元走到龙案前,直截了当的拿起朱笔,扯出一张空白的圣旨,刚要提笔写上,朱笔却被光武帝拿走了。
萧元看了光武帝一眼,有些气闷,光武帝却并未生气,随手将朱笔丢到桌案上,“你对方氏多有敌意,为何?”
他的声音不怒自威,有着上位者常年的冷和硬,这是南国建国两百年来,最为强势的帝王,不论是史册还是当今都是这样认为的。
萧元抿了抿唇,有些气闷道:“有报,方氏与方碍有逾越之事,”她抬眼,那双与光武萧皇后如出一辙的眼睛波澜不起,死死的看着光武帝,问道:“父皇知道她不是方家亲生的女儿,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怎可成为我南国的太子妃?怎可让她嫁给我哥哥?”
“知。”光武帝笑了笑,说:“你父皇还没有老到受人蒙蔽的地步。”
“是吗?”萧元说:“那你究竟想做什么?”
她垂下头看了一眼朱笔,愈发的坚定道:“婚事必须取消,你的算盘不该用在哥哥身上。”
光武帝披着袍子站起身,冷笑一声,他在屋中踱步,步态慵懒优雅,有些好笑与不屑的问:“哥哥?元儿,朕从来没有把他当成过你的哥哥。”
这一次,萧元即便内心怨愤,却没有做出与往日里那般的过激行为,这一年来,她的不再是那个真正只是十来岁的长公主,前后两世,她经历了这么多。
沉默片刻,她开口,“究竟要如何?你才能取消婚约?”
光武帝微微笑了笑,道:“不会取消。”
“为什么?”萧元无法理解,她完全猜不透光武帝的心思。
“你顾虑,无非是她做出失德之事,令你皇兄与我皇室脸上无光。”他沉吟着开口,背着手走了几步,道:“父皇在,断不会让你处在隐患之中,这些事情,父皇自会帮你处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