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下一世也来寻我好不好?”她想了想说:“你不是天人么?每一世,你都来寻我好不好?”
他握住她冷得彻骨的双手,却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答。
她埋头无言了许久,脸上有些惨淡的笑容露出来,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遗憾的说:“不好就算了,反正你来寻我,我也记不得你。”
“……”
依旧不见景行止回答,她恼了,声音已经带了哭腔。
“阿止,是不是我一断气,你就又会把我忘了,一心想着你的佛?”
她只记得那一年她向光武帝求旨然后远嫁到清山的事,别的都忘记了,她依旧还是那个满心满眼都爱着他的小姑娘,除了他,别的事她都忘却了。
“不会。”等了很久,他终于开了口。
可是怀中的人,却再也没有了回答。
他想起那一年,她扑进他怀里,绯红着双颊,说:“阿止,阿止,虽不得汝心,然吾心所向往之。”
相思子二钱,当归、独活、决明子各一钱,大火煎煮。留其药渣辅以嫠妇之泪三滴,煮沸备用。另寻百年老桃树,摘其果实,取桃仁晒干,研磨成粉。加上永州黑蛇之心肺,一并酿酒,三年方成,味苦气香。
人活于世,悔恨痴妄。制此方者,旨在全一人之痴,解一人之痴。但饮一杯,心眼俱迷。此酒名曰:自笑痴。一谢子直,惠王之三子,幼而敏慧,七岁时得帝之喜爱,特赐封为小公子。子直年岁虽小,却和两位兄长一起为惠王分担惠国事务,出事从容,德行俱备。淮东百姓为之折服,恭为神才。
谢子直十岁,在自家别院门外的河流中救下了婉辞。
婉辞自帝都顺淮水南下,途遇匪贼,所乘船翻覆,身负重伤,被水流冲到了离金陵城还有数十里的嘉南县。
你,从哪里来?
黑暗中有一个声音在问她。
婉辞,你从哪里来?
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看到一双陌生却又剔透的眼睛。
“小公子?”
在帝都时,婉辞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她抓住小公子的手,问:“小蓟呢?”
回忆忽然闪现,脑海里有一些碎裂的片段,唯一清晰的只有小蓟在冰凉的河水里扑腾挣扎的痛苦样子。
“不会的——小蓟不会死的!”
婉辞的神智还停留在回忆里,眼角却滑出了泪水,眼睛睁的大大的,看到的却是虚无幻境里的小蓟。
谢子直站起身,招手让外面守着的丫鬟进来伺候,转身离去。他以为,她醒来,最先问的,是谢誉瑱。
婉辞被救回来的时候已经气如游丝了,身上有十几处刀伤,双腿也被打断。他已然派人去查探清楚当时发生的事情。
然而,在遇难的人员里,始终没有找到,婉辞所说的那位名叫小蓟的女子。还不能确定小蓟是生是死,但谢子直却得知这位小蓟是从帝都流放出来的,似乎是得罪了宫中贵人。
和婉辞同年从金陵入宫,婉辞因为陌暖帝姬的宽厚得以提早放出宫,小蓟却要被流放到极南的蛮荒之地。
此处的嘉南,水暖风轻,极适合婉辞养病。
谢子直去了金陵,大半个月也不曾回来,却记得婉辞请求的事,托人去了一趟唐家,带回了唐府众人的消息。
婉辞一字不落的听丫鬟说,心里焦急如焚,只恨自己的腿不能快点好,好能立刻回到金陵的家中。
小蓟指挥着丫鬟收拾干净屋子,收拾妥当之后松了口气,对着雕花菱镜心口默念:“我不是小蓟,我是唐婉辞,我是婉辞,我是婉辞。”
“婉妹。”
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坏了小蓟。
虽然小时候见过的,唐德辞还是忍不住惊叹,自己这个妹妹当真是女大十八变,如今突然归家,美得不可直视。
“大哥,你怎么来了?”小蓟放下镜子,心下直冒冷汗。
可是唐德辞眼中所见全是小蓟的美色,其它,毫无察觉。此刻更是被小蓟的笑靥所惑,只是呵呵的笑。
原来是唐德辞在金陵城中的赌钱,输了一屁股的赌债,如今被人追着,要用城中的三件书斋做抵押。
唐家世代书香门第,家教甚严,家中不论男女知书达理,通晓大义,唯独这个唐德辞,他出生在旁枝,原就是唐晓逸膝下只有唐婉辞一个女儿,从而过继来送终的。
唐晓逸在世时尚有人能约束他,如今过世,遛狗斗鸡都由唐德辞做主。
“大哥。”小蓟取出一只锦盒,放到桌上,笑道:“小妹四岁入宫为婢,伺候陌暖长帝姬十三年,帝姬性格温柔对我极好,赏赐也有一些,小妹听前几日嫂嫂在说家中生计有些许困难,这只盒子里是帝姬赏赐的碧玉镯,大哥先拿去用着吧。”
“婉妹,这如何使得!”唐德辞面子上过意不去,但转眼又想到外面欠下的巨额赌债,只能涎皮赖脸的收下。
临去前,唐德辞忽然问道:“婉妹,你可还记得江大人家的大公子?”
小蓟摇头,她离开金陵是才四岁,因为家境贫寒,在进宫之前连金陵城都未曾入过。
“你不记得也是应当的。”唐德辞嘿嘿的笑,“江大公子过世了,妹妹运气好,就是你回家前一天的事。”
小蓟听得糊里糊涂,却不敢多问,不知为何她不记得唐婉辞提起过什么江大公子。她在宫中和婉辞相互扶持,婉辞的事情她最清楚。
幸好,唐德辞拿到了钱,也不多纠缠,客气了几句就告辞了。
小蓟关上门,心里还是不安,房间里采光不好,也未点上火烛,此时昏暗不能视物,显得阴森恐怖。
其实,小蓟心里想,其实她也不想的,婉辞在宫中对她极好的,如姐妹一般,谁会这么狠毒,狠心做出这种事啊!
只是,她也才十七岁啊!不这样做往后漫漫一生都会在蛮荒之地渡过,不,也许等不到一生,等婉辞在金陵下船,那些押解她的士兵就会玩弄她,凌辱她致死。反正是流放,死在路上也没有人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