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间,搬着暖炉进来的那太监见梓柔与绮云均面有愠色,于是赶紧放好暖炉,便急急退了出去。
“主子,茶煮好了。”玉容端着茶盘欢快地走进来,却见房间气氛异样,不禁打量了一下两人。
“那便放着吧,另外,把这暖炉点起来吧。”梓柔与绮云都转过身,假装看墙上的画轴。
玉容不知所以地点点头,一边点着暖炉一边用余光瞥梓柔两人。
房间寂静无声,晚芳带着一群搬来了一些布帛,烛台,被子,衣物等等,她一进屋便察觉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氛围,但只是不动声色地将东西放好,在房间里点了几盏烛火。
玉容将暖炉也点了起来,屋子内一点点变得明亮温暖起来,晚芳看着两人的背影拉了拉玉容。
“主子,都好了,奴婢先下去了。”晚芳说罢便拉着玉容退出房间。
“来喝茶吧,刚刚煮好的茶。”梓柔率先坐回到桌边。
绮云这才慢慢走了过来,也在旁边坐下,绮云望着跳动地烛火道:“刚才失言了,还请皇后娘娘不要怪罪。”
“也是我太咄咄逼人了,如你所说,是我管的太多。”梓柔饮了一口茶,心情才稍稍缓和冷静了些。
“我是一直倾慕方度离,一直心怀着期望,即使进了宫,我不断说服我自己,不要再有其他的念想,但这份感情却始终压在心口,也时常会失控跑出来。”
“我能明白。”
“虽然最后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我,但只要能看着他幸福,我便也知足了,我虽心有不甘,但我也衷心祝福他。”
“绮云不愧是绮云,还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坦荡的绮云。”梓柔又想起她们两人初见之时,绮云虽清傲,虽中规中矩,虽克己守礼,但她从头到尾都是坦坦荡荡,从不违背本心,也正是这份气态也才吸引了梓柔。
“但你却不似从前我认识的你,又或许我们都未认识过真正的你。”绮云露出释怀的笑容,道。
曾经多面善变的立雪夫人总让人难以捉摸,让人看不清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但后来,绮云便放弃了这样的想法,梓柔便是梓柔而已。
“连你也要这样说吗?我还以为在你面前,我便是最真实的我了。”梓柔喟然一笑,面具多了,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哪种样子才是真正的自己了。
“那在皇上面前呢?”
“你说北宫瑛?”听到绮云突然提起北宫瑛,梓柔一时间有些哑然无措,脱口而出道,而这个名字似乎是跨过了百年岁月后脑海中存在的一个影子而已,忽然令人有些怀念又有些亲切。
“大概也只有你一个敢如此直呼皇上的名讳。”绮云端茶的手顿了顿,随后笑道。
“好端端地怎提起他?”心中忽然涌起的某种感觉令梓柔万分不愿。
“方才你言辞那般激动,那番话听起来虽似在劝我,但现在静下来一想,怎么都觉得那是在说你自己不是吗?”
“我,我与你不同,我对他。。。”
“你对他无半分感情,我替你说了这后半句。”绮云垂眸喝了一口茶,顿觉神思清明,思绪也冷静了。
“确实如此。”
“那你便是承认你进宫是另有所图了?”
“我。。。”被绮云这样一说,梓柔霎时间不知如何接话。
“无法回答?那便说说你对皇上感情如何?反正我也不想听你说进宫到底是为何而来。”绮云悠然看着梓柔。
“我还以为天底下唯有绮云最直率坦诚,没想到你也是个狡黠之人。”梓柔叹了口气道,没想到自己不知不觉竟被绮云的话牵着鼻子走,这还真不像是她。
“多谢皇后娘娘夸赞。”
“我对他。。。”被绮云这样一问,梓柔陷入了沉思,她不也是如同绮云一样,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感情,只是立场这条鸿沟横在他们面前,令梓柔无可跨越,若是跨越了这条鸿沟,她便会心生一种背叛了故国与父亲的感觉。
“虽然我不知你为何对皇上若即若离,你对皇上的感情徘徊不定,但是作为旁观者,我只想说一句,要好好看清自己的心,自己的感情要自己把握,不然迟早你会后悔的。”绮云话语间略有感慨。
“若是跟随自己的心便会背叛伤害其他亲人与朋友,这样也没关系吗?”
“你若是坚定地跟随自己的心,那你便不会觉得对其他人是一种背叛,你也便不会有那种负罪感,因为心中已有承担后果的觉悟,便不会再害怕,况且真正了解你的人是不会责怪你的。”
“可是你心有所属却进了皇宫,这也算违背了自己的心。”
“就是因此我才后悔不已,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即使违抗父亲的心意,我也会坚持我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在此地空嗟叹,就因为那一次,让我知道,只有随自己心而动,人生才不会后悔。”
“所以,在你父亲犯下大错后,你丝毫未曾想给你父亲求情。”梓柔接着绮云的话道。
“对,虽然痛失了父亲,但我从没为我决定而后悔,即使我知道若是我请求皇上,说不定父亲还有一线希望,但我仍然没有那样做。”绮云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坚定。
“随心而为吗?”梓柔喃喃道,她真的能随心而为吗?
若是真是随心而为,她便不得不放弃复国,放弃报仇,那自己一路走来的坚持到头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知道你心中有你的坚持,或许是不能为儿女私情所扰,又或许是不能被皇上的感情所困,只是你心中的坚持真的便是你想要的想要追寻的吗?”绮云似乎看透了梓柔的心,一语中的道。
梓柔失笑,道:“越发觉得你真是一个可怕的人,还好我们并不是敌人。”被绮云一语戳破的心情,梓柔不禁惊叹绮云的洞察能力。
“那我们如今也并非是朋友吧。”绮云换了轻松的语气,淡淡道。
“为何不能是朋友呢?”这是梓柔第一次有想交朋友的冲动,她自懂事以来便觉得人心虚伪,多变,难以信任,但是绮云这样的人,真是深深吸引着她,一瞬间,她想若是与绮云做朋友似乎也不错。
“朋友便是感情,有了感情便有了牵绊,而此时的你应该不想有过多的牵绊才对。”
梓柔微笑不语,绮云又一次说中了梓柔的心情,这种相知却不能结为朋友的感觉还真是令人心中有所不快。
“还有一事需要提醒你,这宫中并非你看到的这样平静。”绮云忽似想起什么来,眉目严肃。
“哦?愿闻其详。”
“父亲临终前我去牢中看望过父亲,本来父亲手中握有一些把柄,他只要不开口便会有人将他救出去,只是最终,父亲却被关押不久后便对自己的罪责供认不讳,这实在不像父亲的风格,后来我悄悄向狱卒打听过,原来此前有一个女子也来探过监,只是与父亲聊了几句后,父亲便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盘托出。”
“那女子是谁?”梓柔脑中快速转动,这隐藏在暗中的人到底是谁?
“不知,也不知她为何能进入大牢去看望父亲,总之,我能想到的是父亲有她的把柄,而她想杀人灭口,便去牢中威胁了父亲。”
“可是,有什么能威胁。。。”梓柔眼睛转了一圈,恍然大悟,“是你的安危。”
当时的温家还有什么可以威胁温尚书的呢,这样一想,除了绮云,确实再无其他,到底是一个父亲,再怎么追名逐利,也还是没忘自己作为父亲的责任。
“没错,我原以为宫中那些眼线都是父亲手下的人,但现在想来,我在深宫之中,父亲为何会惧怕她的威胁到我,那是因为她能随时随地置我于死地。”说到此处,绮云有些动容,父亲最终还是念着自己的。
“所以她能随意进出宫中,所以就在我们周围?”
“所以,身边之人,不可尽信,宫中之事,不可轻心。”绮云叮嘱道。
梓柔不禁感觉后背一阵寒意,想起那日她和三千在中秋夜宴被劫走的事情,她不禁有些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