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男性的声音从头上响起,叶禅雪还没看清是谁,声音的主人已经落坐在她的对边。
一身白衣如雪,如墨玉瀑布般的黑直长发,两者相映交辉,修长的身材,看向他的面容,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是立体的五官足可以吸引任何走过他身边的人,尤其是自己这个年龄段的姑娘。
叶禅雪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子,长相挺拔,面容俊秀,细薄的嘴唇抿在一起,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情感,正有意无意的打量她。
“公子,我们从不相识吧?”禅雪反问一句,露出警惕的眼神。
白衣公子听到她的反问,嘴角轻轻上扬。
叶禅雪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笑,自己回答的很可笑吗?但是看得出他肯定是个不爱笑的人,笑起来和他的脸有些不和谐。
“来山水楼喝酒不需要提前相识。”白衣男子用淡淡的语气说道,说着自行斟了一杯酒品尝起来。
他的举动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自若,让这桌的主人禅雪觉得他更像是先来似的,而自己则成了客人,不过打心里有一种想和他结交朋友的想法,禅雪不由为自己突发的奇想震惊,她的朋友很少,更何况从没出过家门,男子更是甚少接触,怎么这种东西都能想的出来。
叶禅雪也跟着不自然的笑了起来,以掩饰心里的不安,警惕感立马褪了下去,“那我们就喝酒。”说着也拿起酒杯一口饮下,醇香的美酒流入喉咙一路往下,刚开始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而后就没有感觉。
白衣公子深沉的眸子一转,一眼便能看出她在想什么。
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她的生世背景,她的眼睛里不时流露出的悲痛,她的故作坚强以及隐忍,他对于她的一切都了解的清清楚楚,不仅仅是她,整个振远镖局也是如此。
他再次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两人便不说话,只是喝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已经挂起灯笼,暗夜十分,也无法覆盖秋风城,叶禅雪点的十斤酒很快就没了。
“怎么就没了,我还没喝够呢。”叶禅雪摇了摇手里的空瓶,脑子开始变得沉重,记的绾姨走前好像她没喝酒的,怎么就没了?对了,肯定是对面的男人把我的酒喝光了。
禅雪对上他的眼睛,像是要控诉他喝光了她的酒一般,还没待她开口,对面的人声音响起。
“给你。”白衣男子拿起之前自己点的一壶酒给她。
禅雪想站起身来接他手中的酒,双腿不听话般站不稳,身子摇摇晃晃差点就要跌倒,还好一只手扶住桌子支撑起大半个重力,另一只手接过他给的酒壶。
“谢谢,我是不是特别能喝?”拿到酒壶的禅雪开心的笑了笑,就像是拿到糖果的小孩子,笑得特别纯真,还不忘要别人夸奖一下她。
白衣公子心中一动,嘴角也微微弯起了弧度,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抚过她的头发,像是很早以前就想做的一件事,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但随即又抽出了手指,只是温柔的笑了笑。
“你想不想知道我的名字?”白衣男子忽然问道。
“我叫叶禅雪,该你说你的名字了。”禅雪继续在斟着美酒,装作不在意的说着。
真是个聪明的女孩。
“我知道你的名字。”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禅雪感到奇怪,眼前的人明明之前不认识,也没听过爹爹和绾姨讲过这个人的事。
“振远镖局唯一的大小姐,整个秋风城谁人不知。”
这话说的倒也在理,只是,传言如此,但是没人见过她的面容,就像她白天走出振远镖局不也是没人认识她?只是现在的叶禅雪已经喝的烂醉,哪有这么清醒的头脑会想到这些事情。
她听了反而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不住的点头,“对,我爹爹就我一个女儿。”本想继续说下去,但一提到爹爹,叶禅雪突然想到了最重要的事情,她的爹爹昨天传言被杀,去世了。
在酒精的作用下,眼泪再也止不住,内心压抑住的悲痛终于可以释放出来,白天不敢在绾姨面前放声大哭,是不想让她担心,在镖局里不敢露出害怕的情绪是不能让镖局里的人感到恐惧,他们得知总镖头被杀,其他镖师也惨遭厄运,镖局里已经一哄而散,要不是绾姨镇定自若,全然掌控,要走的发了奖金给他们离开,决不亏待任何一个曾经在振远镖局干过事的人,最终只留下了一些忠心于镖局的奴仆,恐怕现在振远镖局也陷入劫难当中,绾姨几时前就回镖局处理事务去了,只留自己在这里喝酒。
“我是不是很没用?”眼睛有些红肿,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白衣公子深沉的眼眸渐渐变淡,继续喝着酒,选择沉默。
不见他的回复,叶禅雪继续讲道,“我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可是我却不知道我母亲是谁,自从我母亲在我三岁时去世,她好像从此真的离我远去,之后的所有时间里谁都不准谈论我的母亲,甚至是我的爹爹还有绾姨,他们从不和我说起我的母亲,尽管我怎么问,不管用什么方法,他们从来都不和我说。”
叶禅雪自嘲的笑笑,她只是在笑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在别人眼中是赫赫有名振远镖局的大小姐,是叶振远的独生女儿,她是叶禅雪,却从来都没有人知道她宁愿不要这样的头衔,她恨透了这个名字,她想摆脱这一切,如果不是她的爹爹还是爱着她,宠着她,她想她一定会逃出振远镖局。
“现在,我爹爹也死了,他们都说我爹爹被别人追杀,我不想去相信,可是,他们都这么说,我讨厌这些人,我一定要证明他们说的都是错的,我爹爹他不会抛弃我的,我是她最爱的女儿啊,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我。”
白衣公子静静的听着这一切,从一个十几岁女孩从小父母亲相继离开的故事,倾听着,默默的不说话,只是不知何时修长的双臂揽住了她瘦小肩膀,安抚她颤抖抽泣的身体,她就像找到了温暖的港湾,脸埋在他的胸膛里,想要汲取更多,在酒精的发作下,禅雪感到一阵头痛,喝酒过多导致,本想说更多以前的事,只是动了动嘴唇,发不出声音,索性闭上双眼,眼泪默默的流,不知过了多久,便沉沉的睡去。
白衣公子一只手臂揽住睡去的叶禅雪,一只手继续拿起桌上的酒杯独自饮着,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只是手不停的倒,不停的喝,只知道他喝酒从来都没有醉过。
过了不久,他看着怀中熟睡的叶禅雪,不禁皱了皱眉,因为睡得不安稳,噩梦不断,在他怀中显得局促不安,脸上的表情显得极为痛苦。
白衣公子放下手中的杯子,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抚在她的脸上,想把一切惊恐的表情抚平,但是突然手指停在半空不在往下,僵持几秒手又转向桌上的杯子。
他笑了笑,我们都是天涯沦落人,只是,当年是我,而现在,换做是你。你现在的这些痛我曾经也经历过,一切都会过去,这件事后,我们再也不相识。
白衣公子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外面一阵冷风吹过,叶禅雪似乎感受到寒意,在他怀里缩了缩,想更加贴紧他的身体。白衣公子领会到,脱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她的身上,让她更安心的睡去。
白衣男子突然眼神变得冷漠,声音也压得极低。“出来吧。”
一道黑影从窗外跳了进来,浑身一套黑衣劲装,毕恭毕敬的向白衣男子抱拳,整个头都平行在地面,导致看不清楚面容,只听得声音说道,“属下按照公子吩咐事情已经办妥。”
白衣公子沉吟了一下,随即问道,“里面还有多少人?”
“不超过十个。”
“不留一个活口。”白衣公子看向外面,幽幽的说道,话音里没有任何情感。
“是,公子。”黑影领命,不到一眨眼功夫便消失不见,只留下白衣公子和叶禅雪。
窗外皎洁的月光如白夜般光亮,快到除夕,连月亮都显得格外让人刺眼,白衣公子有些不悦,随手一挥窗户关上,继续喝着酒。
今天的夜晚注定会是一个不安的晚上。
不到片刻,即使窗户紧闭,下面的嘈杂声音像浪潮不断冲霄过来,有人连续的在大声喊叫,“失火了,振远镖局失火了,快来救火啊!”
紧接着,恐惧声,哭声,救火的声音,越来越多的声音同时发出,最后变得都成了嘈杂的噪音,声音盖过整座秋风城,这座城本就不大,越来越多的人赶来救火,像是大家已经预测到了振远镖局今晚会有大火发生,所有的人都来救火。
“振远镖局失火了,大家快来救火啊!”
还是有人不断的在叫嚣着,生怕有人不知道这么严重的一件事发生。
全城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城内有人家着火,最最害怕的就是城中心有人家着火,而振远镖局和山水楼都是城中心标志性的建筑,所以这都被秋风城列为重点保护对象,在山水楼的斜对面便是振远镖局,谁都没用预测到赫赫有名的振远镖局会失火,这下吓坏了所有城内的百姓。
谁也不知道在振远镖局总镖头被劫镖后,由于总镖头和镖局所有有声望的镖头被杀后,镖局里曾经有上百人,在昨天总镖头被杀的消息传出后所有人都走的差不多,而留下来的人却不到十人,里面的人即使发现镖局里失火也不会有自救的方法,尽管他们也不可能有,在镖局失火前,他们就已经被别人杀害。
这是在救火途中,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冲进镖局,发现地上躺着的都是尸体,地上的鲜血洒了一地,那个人立即傻了眼,嘴巴里发出恐怖的尖叫声,像逃命般又冲出火堆,出来后像是疯了一样,嘴巴里不停的念叨,“死了,全死了,好多血啊,地上全是血。”
这个人真的疯了。
发动全城的百姓抢救了大半个晚上,火势终于控制住了,只是有些火苗像是无法扑灭一般,继续如火如荼的燃烧着,要把振远镖局最后一块砖瓦烧尽才肯罢休。两边挨着振远镖局的房子有几户已经被烧毁,从远处就能听到他们的哭声。
家被烧毁,谁能不心伤,尚且振远镖局不知维持了多少人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