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她,事已至此,她目中的神情不是幸灾乐祸的,而是带了淡淡的唏嘘。
她做的再好有什么用,怎抵得过这群脑满肠肥,利欲熏心的傻亲戚?
宽阔的水袖上布满了细细的金线,形成一片极细极密的网,将赵静曼的手指割破,渗出了大颗大颗的血珠,一点一点,顺着她的指尖滑落,再噗地一声落到地上。
院中一时无声,但这种静谧到极致的无声,却仿若一声惊雷乍响,惊得赵静曼站立不稳,摇晃了两下。
“别白费力气了。”安雅冷冷的看着,她的手指从黑色的袖子中露出,指尖一点,点在围绕在赵静曼身边的那些稀世珍宝之上。
“除了你身上这身要命的衣服,堆叠在此处的,都是今年年节时分,刚刚搬入府库的贡品,请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她的纤纤玉手如细细杨柳,微微春风般划过院中一株一人多高的珊瑚树,那一抹俏丽而华贵的红色,如今便好似鲜血一般,看的人触目惊心。
“但只这一株珊瑚树,就价值万金,这是西南苗疆南诏国珍藏百年的绝世珍宝,当世仅此一株,如假包换,你最好不要告诉我,这也是你买来的。”
随着安雅的话语从她那一张一合的两片红唇中缓慢而匀速的吞吐而出,赵静曼脸色逐渐惨白,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地,呐呐的指着珊瑚树,嘴唇颤巍巍的抖了好久,这才听到一丝打着抖儿的声音传来,“这不是赝品吗?”
“赝品?”安雅的指尖轻轻一弹,珊瑚树应声而鸣,发出一声悠长的清脆声,“什么人能将赝品仿制的如此真实,姨妈也是见过世面的,赵家世代巨富,什么好东西没看过,没想到还是被这些许的蝇头小利晃了眼。”
“你个小贱人,信口雌黄什么,这分明不过是琉璃的仿制品,竟被你说成是内库中的贡品,也就你这等居心叵测的人才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
安雅从外院一路打将过来,又和赵静曼在内院争执了这么长的时间,刘家父女二人终于被惊扰,甫一照面,刘妍芷就毫不客气的指着她的鼻尖,破口大骂起来。
“不过也难怪,像你这种小家小户出来的女子,一辈子都摆脱不了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子穷酸气,如今落魄了,失宠了,跑到咱们刘家来危言耸听,以为我们就怕了么?”
“可别忘了,你已经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翻手云覆手雨,掌人生死的安大人了。”
刘妍芷不屑的撇着嘴,脸上嘲讽的神情,安雅不用看,也能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说话的人义愤填膺,仿佛真的受了莫大的委屈,极尽嘲讽之能事,可听着这话的人却依旧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哀乐,脸色平静的像是一块坚硬顽固,亘古不变的大石头。
“表姐说错了,这种事情我信不信不要紧,重要的是御史们信不信,皇上信不信?”她从袖中掏出那一卷明黄色的圣旨,狠狠的扔到了刘妍芷的脸上。
尊贵的卷轴散开,露出了特制的洒金笺,那一笔一划,无不苍劲有力,一眼望去,便知出自于当朝大儒。
刘妍芷一边拾起地上的卷轴,一边小声嘀咕着,“谁知道这圣旨是真是假,这个莫不是仿品吧?”
安雅气极反笑,只觉得满腔的好意都被这一声嘀咕,毁了个一干二净,她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真是多管闲事,亏得她还想救他们一命,既然人家自己都不稀罕,何必难为自己?
“表姐可以不信,那你就老老实实的呆在院子里等死好了,算算时辰,监察院的院使们,应该已经到了,有什么辩解之词,表姐不妨亲自和他们说去吧。”
话音未落,前院便传来了一阵阵悉索的,噼啪作响的声音,其间夹杂着大量的呼喝声,东西破碎的声音,这声音沿着院中蜿蜒曲折的小路,一路飘了过来,刘妍芷这才发现安雅身上的那一身黑色衣袍,正是监察院的官服。
顺着衣襟两侧绣着的金色梅花,正是代表了监察院院长的特殊标志,她终于惶急出声,难以置信的尖叫着,大喊着,“你,你官复原职了?”
“不准确。”安雅拍了拍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嘴角轻轻上扬,淡淡一笑,“确切的说,抓了你们,杀了你们,我就官复原职了。”
“好了。”她状似很得意的拍了拍手掌,浅浅的笑着,“你们看,真的很容易对不对?只要……”
安雅的手掌竖起,划过了自己的脖颈处,做了一个杀的手势,“只要咔嚓一下,我的荣华富贵就唾手可得了,真好是不是?”
远处仓皇逃窜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隐约能看见监察院黑色的官服的一角上下翻飞,厚重的官靴踏在地上发出尖锐刺耳的沙沙声,不断侵蚀着院中众人本就脆弱的心脏。
那一下一下,有节奏的砰砰声,回响在这座鸦雀无声的小院中,听得异常的清晰,更衬出了几分凄凉。
严峻熙当先一步迈入后院,手中长剑银光闪闪,寒光四射,剑尖一点别样的嫣红眼见得正是前院仆役的鲜血,血光在剑身上开出了一朵朵绚烂多姿的妖艳莲花。
“你,必须救我们。”赵静曼在这一刻,不知怎的,猛地脱去了往日混沌不堪的样子,神思清明,口齿竟也变得伶俐了起来。
“谋逆,是灭九族的重罪,如果落到了实处,你也不能幸免。”她直直的站起身,挺起了自己的脊梁,珍而重之的说道,“你不为了我们,也要为了自己,这一仗,你不得不出手。”
“是啊,是啊,你身为赵家一员,亦在九族之内,杀了我们,你也跑不掉。”听了赵静曼的话,刘妍芷瞬间腿也不抖了,牙齿也不打颤了,立时又恢复了耻高气扬的神情。
“你们一家子好不要脸。”严峻熙提剑而来,步步杀意,滴滴鲜血蜿蜒,“这个时候胡乱攀个什么亲戚?”
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剑,然后抬起,冷冷的望着他们,他的声音像是一层层沙砾被风吹起,裹住了喉咙,是沙哑的,更是森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