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近了,安雅才看清那人的面目,还真是个老熟人啊。
她见过他两次,每一次带给她的印象都是极为深刻的,难以忘怀的。
第一次他用超越常人的功法,立在空中,将刘妍芷扔到她的怀里。
第二次,他于京城皇宫的广场上,在天下士子的面前,连声发问,将她气的口吐鲜血,种下病根,以至于缠绵病榻三年有余。
“不知安大人落难至此,心爱之人却为了救旁人而致你于不顾,任由你落到如今的险地,安大人会不会伤心,会不会难过,会不会觉得所托非人呢?”
君浩一开口,就是冷冷淡淡的诛心之言,一张尖利的毒舌朝着安雅最火热的心脏咬去。
安雅坦然一笑,抬起头看着他,似乎对他的话有些无动于衷,连跪坐在地上的膝盖都不曾离开地面三寸高。
“那又如何?”安雅淡淡反问,三年前的她或许会为了纪明轩的不作为而难过忧伤,可现在她的心境强大,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男人,首先得先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真汉子,其次才是我安雅的所爱。”
她缓缓的起身,紧紧的握着天子剑,剑尖直指,对着说话的君浩,“抛弃了不能动弹的手下,而来救一个有自保能力的人,即便这个人是我,也不能称得上是一个活着的,挺直的人。”
她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声音不高,却极有份量,一字一句重逾千斤,她面前站着的君浩,脸色终于有些动容了。
“一别多年,安大人已非当年那个急躁冒进的状元郎了。”君浩摇着扇子,似乎是在叹息,“是我唐突了。”
他的纸扇迅速合起,衣袖随风摆动,立在那里,看着安雅,扇子轻轻一点,“且看看今日,你我鹿死谁手。”
随着君浩的动作,杜雷斯陷入了更深层次的幻境中,施展幻境,效果取决于人心,每一个心中最向往,最留恋的所在,便是幻境开始的力量源泉。
如同她看见幼时家乡中的田园花香,如同杜雷斯看到的一生中最安逸,最美满的一段时光。
“命运……”君浩冷冷的开口,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凌厉的乌黑的眼眸,渐渐浮上了深重的黑暗,那黑暗带来了绝望,带来了无言的心痛。
安雅的身侧渐渐的被一团团厚重的黑暗所笼罩,天子剑在手,一切幻境对她而言都将毫无作用,这团雾的作用,不过是将她和杜雷斯分开,好逐渐击破。
她冷冷的看着身边的黑色越来越浓郁,倒是不急,若是那姓杜的小子,没有自保的能力,不能在幻境中活下来,还能称得上是什么无双国士么?
此刻她抱了私心去冷眼旁观,殊不知迷雾的那一头,杜雷斯也抱了同样的想法,他不屑的看了看那朦朦胧胧的雾气,只是淡淡一笑,“都过去几百年了,扶桑门的幻术还是这么的不堪一击,实在是可笑。”
命运二字,代表了这个幻术所有的精髓,有太多的人为了这两个字不惜一切,甘愿倾其所有,也想要窥视一二。
而君浩不同,他慷慨大方的将你后半生的每一日的生活展示在你的面前,激起你心中的荡漾的涟漪。
弹指红颜老,一夜华发生……
没有几个人能看到自己一瞬垂老,光洁的肌肤变成满身的褶皱,身边无人围绕,还能平静的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反正都是要死的,现在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意义呢,反正都是要死的,不如现在归去,不如归去。
厚重的梵音响起,合着这名为“命运”的幻境,蛊惑着人心,不断的冲击着你内心深处最为脆弱的一角。
在命运之下,当场引颈自戕的人多了去了,几乎没有失手,所以,一旦施展开了,君浩便不在去管那个一看就疯疯癫癫的杜雷斯。
他此时不曾想到,只要他多看迷雾中的杜公子一眼,也许他未来的命运就会出现转机。
玩弄虚幻者,人横玩之,此言非虚。
“我是你。”团团迷雾中,一个长的和杜雷斯一模一样的人影淡淡开口。
“我知道。”杜雷斯看着另一个他自己,心情似乎很好,就像是重又吃到了娘亲亲手做的桂花糕,那样轻松愉快的答道。
“想不想看看你的未来,你的来世?”黑影蹲下身子,保持着和本尊同样的高度,直愣愣的看着他。
“可以看到你现在想做的事情有没有办成,想要的东西有没有得到哦。”黑影轻轻地,小意的诱惑着他。
“不想。”杜雷斯想也不想的说着,答得干脆利落,黑影却是一怔,朦朦胧胧中只看到那个影子似乎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额,这个男人怎么和以往见过的人都不大一样?
他自被君浩豢养成形以来,出现过无数次,遇见的每一个人都对自己的未来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唯独面前这人,不仅不感兴趣,似乎还很不屑的样子。
“喂,你真的不想么?不要客气,我会满足你所有的关于命运的愿望的。”黑影不死心的说道。
“知道如何?不知道又怎样?”坐在地上的杜雷斯淡淡的望着那个影子反问道。
“人之所以活着,大抵是抱着对美好未来的展望和希冀,看破红尘,看到自己生命的尽头,未必是一件好事。”
杜雷斯说的不慌不忙,闲散舒适极了,他用满是鄙夷的眼神看着面前这个企图带他领略后半生命运的影子。
“看到荣华富贵者,从此醉生梦死;看到贫穷凄惨者,从此不思进取;看到身残病死者,从此混沌度日。”
他看着影子,淡淡一笑,轻声问道:“哎,我说命运,你给那些人看到的真的是他们的命运,还是根据他们心中所思所想,而虚构出来的幻象,想必你比我更加的清楚,不是么?”
“既然如此,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区别?”
那名为命运的影子呆呆的看着他,他的智力不过如同七八岁的孩童,不是很能明白这个人话中的深意,而且,无论这个与众不同的人,有没有兴趣看看自己的后半辈子,他都必须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