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饭后,我来到海边。
原以为他不过是随口说说,没想到他早就抱着吉他坐在原地等我。
他穿黑色的休闲服,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看上去随意又自然。
我看着他的背影,在心底犹豫了一小下下,还是走过去坐在了他身旁。
“小孩,你来了。”他侧过脸,用一个大大的笑容迎接我的如约而至。“你昨天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呢。”
是夏日的夜晚,天色尚早,海边有不少出来玩耍休息的人们。周围人群喧闹,海水哗哗的声音就响在耳畔。
但在这一刻,像所有八点档狗血言情剧中的女主角一样,我呼吸骤停,大脑当机,耳朵里什么嘈杂的声音都没有,只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咚咚咚咚咚——像谁在无休无止用力的敲打着我的心门。
我从来没想过,他笑起来的样子是这样璀璨温暖。足以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
噢,老天!
我不知不觉就沉溺了,直到他伸手在我面前打了个响指,我才霍然惊醒。
“哎,小孩,跟你说话呢,发什么呆?”
“什么?”我有些窘迫的转过目光,眺望着大海。
“你叫什么名字?”
“芭乐,姚芭乐。”我说,“你呢?”
“芭乐?”他并不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咧着嘴笑了一下,继续问,“是那种能吃的芭乐吗?”
“是的。”我继续问,“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我?”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吉他弦上轻轻划出短促的音符。“我叫自己流浪者,你若不介意,也可以这样叫。名字不过是代号,你也可以随便叫我什么。比如张三李四什么的,我无所谓。”
“哦。”我轻轻应着,心底却在猜测,他的真名叫什么。像他这样好看的人,应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才对。
“小孩,今晚想听什么歌?”他问。
“随便吧,”我说,“听什么都可以。”
“那好,”他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调整好姿态,“音乐盛宴要开始了。”
话音落,旋律起。吉他寥落的应和着他的歌声。
我闭上眼睛,慢慢陷入他的歌声里。
风依然是风海依旧是海
天空是天空你应该是你
一生是刹那时间是永恒
拥有是什么谁又属于谁
只有人才需要名和姓
如果相遇能不留记忆
如果土地只供来去
如果爱只单纯给予
走了又停我停了又走
我到哪里都没有决定
人生如果是旅程
谁都是过客
醒了又睡我睡了又醒
我在睡醒之间都有梦境
流浪流浪孤独的心情
是宿命
他的歌声苍凉而落寞。在这潮声涌动的黑夜里,令我心生悲凉。
我忍不住转头看他。他神情平静安然,不起波澜,他的眼睛却穿透重重夜色,遥望着不知名的远方。
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觉得我们好似多年老友,相识已久。
我是后来才知道那首歌的名字。齐秦的《流浪者之歌》。
不知道他是唱给我听的,还是唱给他自己。
若他也感到孤独与无奈,如此说来,我们也算是同病相怜,难怪会产生会惺惺相惜之感。
告别他和他的歌声,回到家,夜已经很深了。
打开门,漆黑一片,没有等待着我的温暖灯光。我的心小小的抽动了一下。
**********静立了片刻,按亮灯。
不出所料,客厅里满是狼藉。
我慢慢穿过地上东倒西歪的杂物和凌乱散落的冰冷瓷器碎片,回自己卧室。
书房里,爸爸的鼾声如雷,从虚掩着的房门中传出来。一同飘逸出来的,还有刺鼻的酒味。
我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路过主卧时,妈妈压抑的抽泣声像一条尖细的小毒蛇,刺进我耳膜。
我推开虚掩着的门。妈妈坐在床上,披散着头发,把脸埋在棉被里哭泣。听到我开门的声音,她抬起头来,静静的看了我片刻,沙哑着说,“芭乐,对不起,妈妈已经决定了,明天就去和你爸爸离婚。”她满脸的伤痕和泪水让她看上去分外可怜。
原本就是意料中的事,我既不惊讶,也没有表示太多伤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对她说,“我知道了,你早点睡吧。”
“芭乐。”她叫住要离开的我,“离婚之后,妈妈就要走了,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我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
我想,无论如何,我是离不开这片大海的。我无法想象,如果夜里听不到浪花熟悉的声音,我要怎样在持续的失眠中度过漫长黑夜。
“芭乐……”她伤心的望着我,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还有什么难以说出口呢?反正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糟糕透顶,坏到不能再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