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定风波
早春难得的阳光斜斜照进了迎客楼的客房内。
“将军,我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出发。”从后院走进他们昨天住宿的客房,上官金随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斗笠。
“你等我一下。”雷夕照提起佩剑,推开门就要朝外面走去。
“将军可是要去找那个男人?”上官金提醒她,“这人来历不明,又被人追杀,只怕会有什么不妥之处。”
“我们凉肇的女子娶亲何时会考虑起别人身家三代起来了?”她回眸对着上官金一笑,朝天字一号房走去。
上官金皱起了眉,心下只觉得有点不安,但是她却又说不出为了什么,只好叹了一口气。
“公子,你在吗?”天字一号房外,雷夕照伸手敲了敲房门。
无人应声。
“公子?公子,你在吗?”她又重重地拍了一下门,天字一号房的房门顿时被她一掌给拍开了。
屋子里的摆设未动一丝一毫,静得仿佛根本就没有人居住过似的。
可是一个人也没有。
雷夕照惊讶地从房内冲出去,飞身从二楼直接跳到了一楼。
正把算盘打得噼啪响的赵掌柜忽然惊见空中飞人,顿时被吓得手一抖,账本立即被手里的笔弄污了一大片。
“掌柜的,天字一号房的客人哪里去了?”雷夕照一伸手把他手里的笔给夺了过来。
“一大早就结账走了,离现在起码一个多时辰了。”看在昨天她给的银子的分上,赵掌柜连忙给了她答案。
“朝什么方向走的?”雷夕照急忙追问下去。
“朝北……”赵掌柜一句话尚未说完,就见眼前的女子已经飞速冲往了迎客楼的后院。
“将军,可以走了吗?”正在后院待命的护药士们迎了上来。
“你们去跟上官大人说一声,就说等我回来再走。”雷夕照翻身上马,一带马缰,那马儿便长嘶一声转向北方驰去。
“将军,你去哪里?”护药士们喊了起来。
“……找他。”隐约传来她的回答。
找……那个被将军求婚的男人?
“公子,我们走得那么早,应该可以摆脱那个女人了吧?”在马车外面赶路的初七皱眉问着马车里的人。
“或许。”马车里,沐流歌淡然应了一声,随即闭着眼睛假寐,嘴角勾勒出一抹优美的弧度,冷然一笑后开口,“快点赶路吧。”
“公子……公子……”一阵喊声由远及近传来,初七听到后脸色顿时大变,拿着马鞭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
天,那个女人居然追上来了!
“公子,我要加快速度了。”马车外,初七提醒了沐流歌一句,随即马鞭一挥,拉车的马儿立即长嘶一声后,随即四蹄如飞狂奔起来。
追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影影绰绰看到她要找的那辆马车,雷夕照怎么肯放弃,于是她又在后面喊了起来:“停一下,公子,你还没给我回音呢。”
停下来?怎么可能?!
初七把马鞭甩得更是噼啪响,完全不理会后面的喊声。
雷夕照皱起了眉,马鞭朝后一抽,马儿立时吃痛,疾如流星般加速朝前飞奔而去,她紧握手中的马缰轻笑一声,追上那马车后迅即一拔马头拦在马车前,身下的马儿前蹄顿时高高扬起,而那拉着马车的两匹马儿一见前路不通,只好猛地刹住了脚也发出了一声长嘶,仓促停了下来。
“你想干吗?”初七吓得冲她大吼一声。
沐流歌揉着额头又恼又怒地从马车里跳了下来瞪着她,“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还没给我答案。”雷夕照翻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对着他微笑。
“什么答案?”沐流歌冷冷一笑,“我可没答应过你什么。”
“那……你要到哪里去?”雷夕照抬起头看向他。
“不关你的事。”他依旧冷淡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公子,你当真不考虑嫁我?”他既不肯告诉她他的名字,也不肯告诉她他准备去哪里,雷夕照忍不住有些失望,却还是对着他努力地微笑。
“当然!”他冷哼一声,因她口中的他“嫁”她“娶”字眼而产生一种莫名的焦躁感。
雷夕照走前了两步,咬了一下嘴唇,似乎十分犹豫失望,但是她突然又笑了,“不管你答不答应,但是我还是会来找你的。”
她身子轻轻一旋,人已经靠近了沐流歌,沐流歌心下一惊,抬手去拦,但是只觉得眼前一花,她却又退开了两步,把一样东西举到手中看着他微笑。
那是一块四四方方的小小白玉,中间镂空,嵌了一颗翡翠珠。
沐流歌诧异地伸手往自己的衣服上摸去,发现他挂在腰上的坠饰果然已经不见了。
雷夕照举起那坠饰对着他微笑,“我现在有要事在身,所以不能跟你同路而行,不过,等我办完了事,我会去找你的,这个东西,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会还给你。”
“随便你!”沐流歌看她一眼,转身上了马车,“初七,我们走。”
雷夕照看着那马车重新上路,她这才翻身上马,朝来时的路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对着马车里的人开口道:“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不必了!”马车内的声音如此冷淡地回答她。
雷夕照无奈一笑,随即朝安平镇的方向飞驰而去。
马车内,沐流歌不发一言,脸色却阴沉得几乎能滴下雨来。
那么早离开,就是不想再有所牵绊,可是现在,她居然拿走了他的东西,心里总是觉得不安,似乎她拿走的,不只是一方白玉坠饰那么简单……
剩下的路程走得特别快,没用五日,雷夕照一行人就到了涂桑国的国都池徽城。
不想惹人注意,雷夕照早已扮成护药士混在自己这一群人里,穿青衣着斗笠,若她完全不抬头的话,任谁也想不到她会是凉肇国的镇国将军。
上官金带着护药士去交接药材,而雷夕照则留了下来,去了和上官金约好会合的客栈,投宿之后就在这池徽城内随意转了两圈,不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状况。街道上热热闹闹人来人往,商家们个个打开门来和气做生意,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雷夕照在心里点了点头,对涂桑国的国君暗赞了一声。
上官金却一直忙到下午才回来,彼时雷夕照正站在窗口凭栏远眺。
“一切是否顺利?”看到上官金回来,雷夕照随口向她询问。
上官金点了点头,“和以前的那些生意一样,交接完毕之后付了剩下的药材钱,我们就被打发回来了,我试探过那个药官,虽然他没有多说,但是看样子的确是因为和安诏国毁约的原因有关,安诏国依附昭秦国后,原本想和安诏结盟的涂桑因此而被毁约,想来这次涂桑国的确是因为不想再让安诏国得利,所以才会买我们的药材,我还听说新凉也已经要派使者准备和昭秦国结盟了,如今昭秦的气焰日盛,只怕终有一日会一统天下。”上官金不由自主地把两道眉毛皱紧。
“你也说是终有一日了,这一日到底是何时,还很难说呢,但是只要我雷夕照在一天,我就绝对不容许别的国家打我们凉肇的主意。”雷夕照面上带笑,背转身去,神情专注地看着楼下街道上人来人往,“我一定会好好保卫凉肇,让我凉肇的百姓安然生活,绝对不会对任何想侵犯凉肇寸土寸金的人手软的。”
“将军。”上官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心下不由一阵感慨。
将军……她看起来,似乎永远都那么坚强……
“收拾东西,我们还是尽快回国吧。”雷夕照把手中一直把玩着的一块小小的白玉坠饰举在眼前,忽然又微微笑了一下。
回国之后,她一定要立即去向姐姐告假,直到她找到那个人,把他带回凉肇。
安诏国纥惠城偏北,便是皇宫的所在地。
皇帝齐缡天的书房里此时尚有灯光,微微传来人声,里面的人兀自说得热闹。
坐在上首的人就是安诏国的皇帝齐缡天,下面坐的是左右丞相大人。
“他真的受了伤?”齐缡天出声询问那两个人。
“不错,他自出了昭秦国之后,就有余航国和沂蓟国的人一路追杀,若不是有昭秦帝派出自己的死士暗中跟着他,只怕他早就出事了。”左丞相纪远书开口回答。
“如今新凉国也要与昭秦结盟,我安诏国国小力微,还好能提前投诚昭秦,寻得有力的保护,不必蹈那余航、沂蓟前车之辙,涂桑国只道我们毁约,又怎知道这其中的缘由呢?”右丞相许言夏眉间不无担忧之色。
“素闻流歌公子脾气古怪,任性妄为,虽然不曾闯下什么大祸,但也不是好对付的人,”齐缡天轻轻叹息了一下,然后一笑,“不过他又能在我安诏国作乱几天呢?也罢,我倒要看他到底能惹出什么祸来。”
“若非此人在昭秦王面前说话举足轻重,谁去理会这种人?”纪远书言下之意不无愤慨。
“那也没有办法,我们如想自保,若想暂时偏安于此,这个流歌公子,只怕是万万不能得罪的。”许言夏轻叹一声皱起了眉。
齐缡天和纪远书闻之同时默然,这话,的确没错。
“将军,前面就是安诏国了。”上官金回首看向身后混在护药士里那个头戴斗笠的女子。
“嗯,小心进城吧。”头戴斗笠的女子便是雷夕照,他们一行人自涂桑送完药后,便动身赶路,为了节省时间索性取道安诏,这样起码可以提前一天回到凉肇去。
之前不走此路是怕涂桑国借机生事,凉肇虽不怕他们,但是没必要四处树敌,更何况她可不想做冤大头,明明是涂桑和安诏之间的矛盾,凉肇没必要被牵涉其中。
纥惠城清晨的街市,已经聚集起为数不少的生意人,店铺林立百货俱呈,摆摊的卖菜的,算命的测字的,人来人往间煞是热闹。
正值那纥惠城满城热闹之际,突然之间隐约从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众人一片茫然,随后就见远处有人跌跌撞撞地四处散开,同时一阵马蹄声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逼近。
“出了什么事?”刚转到这条街上正准备出城门的上官金一行人吃惊地停了下来。
一阵长啸声传来,随即就见两匹马一前一后如风般飞奔而至,周围的百姓纷纷惊惶躲避,但是那马上之人却似浑然未觉一样,如入无人之境,两匹马就那样大咧咧地在街道上横冲直撞,踢翻了菜摊,打碎了瓷器,掀倒了测字先生的桌子,马上之人依然毫不理会,反而更加嚣张地大笑起来。
看清楚那马上之人的相貌后,雷夕照惊讶地低呼一声,只因为那个纵马长街的人锦衣白袍、容颜俊美,分明就是她要找的那个人!
原来他也来到了安诏,可是他怎么会做出如此举动?
微一愣神间,他已经骑着马已经驰到他们近前,路边一个女子来不及躲闪,被撞到后顿时摔倒在地,她来不及爬起,眼见那飞奔中的马儿逐渐向她逼近,她顿时被吓得大声尖叫起来:“救命!”
“小心!”人群中,雷夕照情急之下闪身而出,伸手摘下了自己头上的斗笠,运力于指将那斗笠向马腿关节处削去,同时飞身而起,冲过去抱起那地上的女子,腰身折了两折,堪堪逼过那毫厘之差就要落下的马蹄。而那匹被斗笠击中的马儿关节吃痛,顿时半个身子都仰了起来,随即一声长嘶,将马上的人掀翻在地。
“你太过分了!”雷夕照皱眉看着此刻狼狈不堪摔倒在地的人。只不过几天没见,却不知道再次见到他时为何多了些陌生感出来,面前的人样子依旧没变,只是换了种表情罢了,眉微挑,眼神斜飞,嘴角噙着笑,满身贵气,气焰凌人,锦衣白袍外加了件雪锻披风,黑珍珠做扣,金丝线镶边,娇奢得如同那些……纨绔子弟一样。
“关你什么事?”沐流歌冷冷一笑,没看清楚她的样子。
他挑眉冷笑的样子固然漂亮,不过他此刻被摔得灰头土脸,犹自坐在地上,衣服上也沾染了不少灰尘,却是想神气也神气不到哪儿去的。
雷夕照轻轻抬了一下斗笠,伸手一带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为什么要这样做?”
居然是她?!
没想到会迎上一张熟悉的面孔,沐流歌微微诧异,心头突然掠过一瞬间的惊喜,他因此一愣——
纵然是她,他又有何可喜的?
一念及此,他转脸挑眉看着她冷笑,“我本来便是如此。”
雷夕照皱眉看向他,感觉此时的他与在安平小镇上的他似乎明显不同,一个冷僻得让人不好接近,一个却是嚣张跋扈热闹非凡,这个人,怎么会有这样截然不同的两副面孔?
沐流歌脸上带着张狂而不屑的微笑,三分嘲弄七分嚣张,“怎么,因为错看了我而在心里懊恼吗?因为曾经想嫁给我这样的人觉得很可笑吗?我早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你也不必后悔。”轻佻地扬起手中长笛挑起她的下颌,“怎么样,现在还准备要嫁给我吗?”
雷夕照一愣之下直觉避开,伸手一带,“你跟我来。”她飞身跃起,把他带离刚才的地方,跳进了后街行人稀少的地方,“纵马长街,惊扰百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巷之内,沐流歌背手转过身去,嗤笑一声开口:“你管得未免也太多了吧,本公子出身富贵,众人无不宠我畏我,我想怎样便怎样,要你多事?”
“你……”雷夕照被他如此表情举动窒得脸色一沉。
他嘲弄地对她举起食指摇了几下,“随便就喜欢上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很后悔?不过你别忘记了,你只是见过我一次而已,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也是很正常的。”他眉一挑,眼神斜飞向她。
“你……”雷夕照看着他一脸的不屑嚣张,居然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他的话。
沐流歌目光异样闪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舍不得我?”他轻浮地勾起唇角微笑,逐渐向她靠近。
那笑容该死的漂亮,带着几许轻佻邪气,眼神里却有着别人甚至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情绪。
雷夕照被他说得微微一怔,抬头就要向他看去,却在咫尺间的距离看到了他的眼睛。
太突然了,突然到他根本就没来得及收回自己眼中的情绪,而她突然抬头的举动,更是让他猝不及防地在这么近的距离内看到她的眼睛。
疑问、迷惑、不解,她的眼神里的情绪尽皆被他捕捉到,他突然尴尬起来,有些心虚于自己的无理取闹般的行为。
为什么面对她的时候,他总是会心浮气躁起来呢?
从遇到这个女人开始,她就让他回想到了不愉快的过往,继续让她出现在他面前的话,不知道还会惹出什么别的事来,虽然事实上,她并没有做出任何对他有实际损害的事,可是心里却总有什么声音在响,提醒着他要离她远一点。
此刻的他,面对众人的身份是那个安平君,而不是小镇上因为负伤而变得和平常不太一样的无名男子……
迅即摆出冷冷的表情,他嘲弄地看向她,“你到底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富贵、权力还是地位?”他的唇线越来越上扬,突然抬起她的脸,俯身吻在她的唇上,“或者你只是想找个男人?”
雷夕照只觉得唇上一冰,他的吻便轻如蝴蝶般掠过。
被轻薄了……
她顿时浑身一震,手下不自觉地用上了力气,一掌把他拍开,又羞又恼地看着他。
他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举动?这样的他,根本就不像他了。
可是……怎样的他才像他,她的确不知道。
“为什么?”她咬唇,却还是再次问出了口。
她心中认定的那个他,不是这个惊扰四方的纨绔子弟,而是安平镇上那个眼神恍如受伤的小兽般让她怜惜无比的男子。
“没有为什么。”注意到她看过来的视线,沐流歌挑眉一笑,异常得意轻佻。
雷夕照被他的目光看得一阵气恼,赌气伸手一探,自怀中摸出那块白玉坠饰,“既如此……东西还你,就当我雷夕照看错了人!”她说完随手将那白玉坠饰向他甩去,转身快步走出他的视线。
沐流歌伸手接了过去,脸上微现诧异之色。
雷夕照?
凉肇国的将军雷夕照?
出了那条小巷,迎面追来的初七堵住了她的路,“我们公子呢?”
雷夕照冷冷地抬眼看他,看着他身后跟了几个毕恭毕敬的安诏国官兵,心下不由奇怪,到底他们是什么富贵身份,可以在安诏国的大街上横冲直撞?
不过……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强压下心里那种异感,她板着脸朝身后指了一下,随即和上官金一行人会合后出了纥惠城。
上官金迟疑地看着她,“将军,你刚才和他……”
“我和他已无瓜葛。”她开口,有赌气的意味。
“就这样放弃了吗?”上官金叹息,她刚才看得清楚,那个人分明就是被将军求婚的男子,只是她也不明白他怎么会是这副德行,和几天前判若两人。
难道将军不想要弄清原委吗?
雷夕照抬头,眉宇间掠过一层傲然之色,“天下之大,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我雷夕照……或许也并不是非他不可。”
“将军,那你……”上官金欲言又止。
她看向上官金,“回去之后,我会另行择夫,至于他,就忘记吧。”
纥惠城内。
沐流歌表情阴郁地从巷子里慢慢走了出来,重新上了马,一鞭子抽在那个扶他上马的士兵身上,对着前来迎接他的那些官员冷笑一声,“原来这就是安诏国的待客之道。”
低头俯身的人无不在心里暗暗骂他,不就是仗着昭秦王的宠爱才这般嚣张吗?摆架子居然摆到安诏国内了,一个小小的……私生子罢了,居然这么跋扈!
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指责他,他们只能更低地俯下身去,以最恭敬的态度对着他说:“恭请流歌公子入宫。”
沐流歌带着那一成不变的冷笑,睥睨着周围的人,冷哼一声,驰马向安诏国皇宫的方向奔去,很自然地,再度惊扰得街上行人仓皇躲避,他却哈哈大笑,浑似未觉。
在安诏国内,他依然可以做他的安平君。
这就是权力带给他的好处。
他只要这个,也许就够了。
只是为什么,觉得心内的某处,仿佛突然间变得空落落的呢?
凉肇国皇宫。
“你说什么?”正在太息轩内给妹妹雷夕照接风洗尘的女王雷晚词被她的话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我说既然那群老古董要我选夫,那我就遂了他们的意,摆下酒台,在咱们凉肇国内招亲好了。”雷夕照莞尔一笑,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凉肇国自酿的百花醉。
只是出去了这些天,那些老人家居然一起上了书要给她招亲?真是好笑。
“我没听错吧?你怎么会答应?”雷晚词担忧地看着她,不知道是自己多心还是怎么了,总是觉得夕照从安诏国回来后整个人都怪怪的。
“快刀斩乱麻嘛,一来堵住那些老古董的嘴,二来省得他们再来烦你,三来免得我再挑来挑去的麻烦,咱们凉肇人素来善酒,当然要选比酒招亲这招了,只要最终他能胜我,年纪相当,品貌端正,善酒而不嗜酒,所有的问题不就一了百了了。”雷夕照放下酒杯,淡然一笑。
“可是这样是不是太冒险了?万一最终胜的是一个你不满意也不喜欢的人,那你要怎么办?”雷晚词心下大为奇怪,于是不停地看向一边静坐饮酒半句话也不曾说过的上官金。
“最终不是还要过我那一关?想赢我,也没那么容易,即使赢了,姐姐你放点水也就成了,”雷夕照挑了挑眉,推桌而起,“就这样吧,我去做准备。”
她以君臣之礼向雷晚词告退,转身出了大殿。
“将军到底出了什么事?”雷夕照这边一走,雷晚词立即向整晚几乎都未发一言的上官金看去。
上官金看着雷夕照离去的方向半晌,这才悠悠回答雷晚词的问题:“女王陛下,你尽管放心,将军她不会乱来的,她只是有个问题没想通而已。”
是吗?雷晚词的眉心蹙起了一个小小的“川”字,担忧地坐在位子上,心却早就跟着妹妹走远了。
雷将军要择夫了!
雷将军在将军府外摆下了酒台要以酒招亲了!
这一消息顿时让整个凉肇国的人都震惊得恍惚了半天,怀疑自己有没有重听或者是花眼。
但是将军府前分明搭了一个简简单单的酒台,而女王也已经发了告示出来声明完全同意雷将军的举动,并且还希望凉肇国内的适龄男子最好都来参加此次招亲。
怎么办?那就……去吧。
楚鸣镝拄着他的刀一脸悻悻的表情坐在将军府门口的大树下,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酒台那边的人,真想一手一个把他们全给丢飞出去。
一群笨蛋,胆敢来这儿比酒招亲?居然敢打他们热情大方爽朗潇洒的将军大人的主意?这些人全部都该拖出去打板子,再泼上一身冷水让他们冷静思考一下癞蛤蟆与天鹅之间到底差了多少距离。
他一边看一边在脸上带上装出来的凶神恶煞般的微笑,只要有人看过来,他就立即把手里擦拭得明晃晃的刀对准那个人晃来晃去,存心起到吓人的作用。
酒台那边“咚”的一声,又有一个人倒了下来,立即有人把他抬走——反正酒台对面就是女王特意设置的医所,准备了最好的醒酒药,以免他们因为喝酒而伤身。
这两天下来,起码也有百十来人倒在这小小酒台上,而且目前喝的还不是他们凉肇最烈的酒,不过看样子,这些人都不合格,将军暂时还是安全的。
想到这儿,楚鸣镝看着端坐在酒台之上的雷夕照,一张脸上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既得意又骄傲的笑容。
“雷将军。”一个斗酒的人突然举起手叫了起来。
“什么事?”雷夕照目光在他那里停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喝下手中的酒,不过她此刻只是在独酌,想让她下擂台,起码要到最后一场。
“楚副将那个模样坐在那里让人不舒服,他会让我们精神紧张不能正常发挥平时的酒量!”那个人伸手一指,遥遥点向离他们几丈远距离的那个正呆笑着的男人。
楚鸣镝耳力甚好,听见有人在抱怨他,立即“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你鬼叫什么?”
“算了,楚副将,你先进将军府里去吧,不用在这里看着了,不会出什么事的。”雷夕照朝他挥了挥手,脸上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表情。
“将军……”楚鸣镝委屈无比地看着她。
“回去吧。”她又朝他挥了挥手。
“雷将军乃我凉肇国镇国之凤,又何必自暴自弃到如此地步?”一个男人缓缓自长街尽头走来,一张端正的脸上满是不认同的神色。
“自暴自弃?纪大人真会开玩笑。”雷夕照笑着端起酒杯朝他举了一举,来的人是廷尉大人纪若愚,“怎么?纪大人有没有兴趣来喝两杯?”
“虽然纪某有夺凤之心,但是这杯酒却是不愿喝的。”他冷冷走近,看着雷夕照。
雷夕照眯起一双眼睛看着他,“怎么?纪大人似乎颇不以为然。”
“人说雷将军做事冷静自若,此次比酒招亲的举动却让人大失所望,不啻于一场荒唐闹剧,除了浪费了这一坛坛凉肇美酒之外,更浪费了雷将军的时间和精力,若真要招亲,纪某甘愿接受雷将军最严格的挑剔,但是雷将军如果依旧以这种方式招亲,恕纪某难以奉陪!”他神色傲然冷淡,自有一种峥峥气势。
“说得好,应该为此话再饮一杯。”雷夕照扬眉一笑,为自己添了一杯酒。
有只手突然伸了过来,拿走了她手中的酒杯,雷夕照侧脸一看,来人斯文俊秀,肤色白皙,赫然是御史顾凤至,他看着她低眉开口:“虽然在下亦不认同将军的做法,但是如果将军执意如此,顾某也只好客随主便,接受你的招亲条件。”放下酒杯,他直接拿起那坛酒喝了起来,虽然坛里最多不超过半斤酒,但是他这边喝完,整张脸立时就红了起来。
“顾书生,不会喝酒还逞什么能?”雷夕照出言拦阻。
“这样总不会比将军你如此择夫的方法差。”顾凤至只觉得脑袋立即晕晕乎乎起来,一阵火辣辣的感觉从口腔中一路蔓延到全身各处神经。
雷夕照看着他身上的白衣,默默地坐了下来。
纪若愚走近她,“将军可是遇到烦心的事?”
“怎么会?”她抬头一笑,眸中却添了一丝不解。
顾凤至伸手拿起第二坛酒,雷夕照眼疾手快就要抢过去,“你不能再喝了。”
顾凤至面色微红,却抓着那酒坛说什么也不肯松手,“喝不下也是要喝的,不争取怎么知道最后的结果是怎样的呢。”
雷夕照的目光被他雪白的一截衣袖吸引,顿时看得入神,脑海中突然回想起那个一时嚣张狂狷一时又冷淡若冰的男子,脑中一窒,心跳顿时乱了一拍。
为什么还要想起那个人呢?她不是说过她并不是非他不可的吗?却为何只是看到一件相似的衣服就会乱了心神?
他……曾那样清楚地对她说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她现在回想起他的时候,想的却还是她认定的他。
难道她也只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