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一张蛛网勾住了露珠一样,生活这张大网勾住了无数的苍蝇、蚊子、臭虫……
我没有想过自己的大学生活会是这样,高中地理老师所说的美好世界仿佛是出家人对西方极乐的向往,荒诞可笑、胡说八道!不管怎样,假如生活欺骗了你,你就到法院去告它,于是我大学里学了法律。
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从课堂上学到的,也没有什么东西是课堂下学不到的。比如老大,初中毕业,在南方某个小城市里做了三四年的混混,混出了一身西装别履来到这里寻生活。他很喜欢“寻生活”这个词,因为听起来像个诗人,抑或旅行家,而这明明只是俚语里的找事做罢了。老大文化不多,但知道的不少——起码看上去是这样,他知道城里哪家店卖的是真烟,哪家又是假的,也知道花柳巷——他不喜欢叫红灯区,原因你懂的——在那条路第几个拐弯的第几个弄堂里。总之,每当他叼着根烟,目光深沉的凝望着房间里某个角落的时候,你就知道,他,知道很多了。
再比如老两,哦,不是我发音有问题,二哥只喜欢别人这么叫他。老两是北方人,长着五大三粗的膀子和满脸的横肉,但你绝不会知道,他是个搞艺术的。他懂的也很多,而且都是让我和老大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巴洛克,又是什么洛可可,反正他以逮到机会就会唾沫横飞地胡侃一番,因为他懂的,你不懂,这让他很是骄傲。
生活辜负了我们三个很多,它欠老大一个爸爸,和一个本可以更快活的二十年,欠老两两块钱,让他做不了公交,失去了心爱的姑娘。而欠我的,那就多了去了,因为我觉得我一无所有。反正二十多年也就这么过来了,开心的不开心的,就像是昨夜的那场雨一样,落在了地上,今天早上就看不见了。早知道昨晚也就不用给老两送伞,反正今早一起床,他也会干了不是,而且该来的总会来,这一场感冒不是一把伞能挡过去的。
老两今天一早就带着鼻音给我打电话,说什么自己发烧39度5,头晕脑胀、上吐下泻,反正就是眼睁睁快不行了,让我赶去见他的最后一面。而当我火急火燎地买好药赶到他们学校,老两正兴高采烈地背着他的大画夹准备去溪边写生。我从他后面悄悄走过去,突然一伸手摸他额头,冰凉凉如玉石一般。老两转过头看见是我,又发现了我手里拎着的药,哼哼的说:“大丈夫岂能被雨淋死。”
跟着老两去溪边的路上,一边聊才知道老两压根没发烧,那浓厚的鼻音还是捏着鼻子装出来的,要说严重点的,也就流的鼻涕比平时多了。我还知道老两今天要去溪边写生,不写溪,专门画天。老两平素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那一幅幅“天”了,这不是说反话,是真的,他画出来的天连他们系的教授都夸好,我和老大虽然看不懂,但朦胧之中也觉得这天不是我们能画出来的。
老两支开画架,摆好笔和颜料,昂着鼻孔对着我,再也不说一个字,他这是入定了。
溪边有个开三轮的大爷,专门做来到这里的外地游客的生意,先是说公交站还有十几公里,又说这里常年没有出租车来。反正一句话,你要是想走,非坐我的车不可。而明明拐个弯就有个公交中心站。其实大爷每趟也挣不了许多钱,他来这做生意只是因为这环境好,空气闻起来舒服,“但要是什么事都不做,光到这来坐着挺瞎事件的,倒不是赚点铜钱,心里也快活,”大爷对我说,“反正来这的都是有钱人,不在意多出个十几块,我还免费和他们侃侃,没多收服务费就不错了。”大爷喝了口水,抿了抿嘴又咽了下去,转头看着老两问我:“这小兄弟干嘛呢?”
“哦,写生。”
“啥?”
“就是画画。”
“画画就画画,把脑壳顶着天干嘛呢?”
“哦,医生说他贫血,画画前得先让脑部充充血。”
大爷愣愣地看了我三秒,又瞪了老两五秒,不可思议地又喝起水来。
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老大打来的。“喂,老三,快过来,出大事了。”我一慌,以为上次帮老大混进图书馆的事被知道了,忙问:“怎么了,你慢慢说。”
“条子,条子!老子快进去了,你不学法的吗,快来帮帮我!”
我傻了半天,无奈的看看入定的老两,一把抢过画笔:“走,和我到局里走一趟。”又冲大爷问:“去北山路派出所,二十行不?”
“不行,起码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