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暑假被前所未有的酷热笼罩,为孩子避暑,市场上空调卖疯了,偶尔停电,家长还会送子女到亲戚家乘凉……但12岁的陈灿偏在最热时出门七天,顶着太阳赶路,参加了徒步“寻找母亲河溯源行动”。他是独生子女,成绩不错,品行尚佳,喜爱文史、美术、书法、体育,营养良好,身体高大才小学毕业,已经长到一米七的个头。父母在机关工作,坚持对孩子的思想意识教育,但“小皇帝”养尊处优的通病不可避免,于是,父亲将他引进了艰难的历程中。
39度高温,一天的行路后撤退
陈灿父亲上网,发现探路者户外运动俱乐部组织途步活动,宣传环保理念,创意不错。儿子一看就要报名,引起全家“地震”,爷爷奶奶召集了亲戚们劝阻:“坐在家里都热得要死,外面走路还得了?”“孩子哪能吃这种苦?别开玩笑!”父亲认为孩子缺少艰苦生活的体验,融入集体更有必要,同意他参加。陈灿井井有条地收拾好换洗衣服,睡垫、帐篷、压缩饼干、望远镜……甚至还带上几包咖啡,步行中疲惫不堪时,那就是他的兴奋剂。
出发那天,气温39度,一行人中有干部、商人、职工与学生,他最小,在步行街集体签字宣誓后,来到宝塔根下,那是青弋江入长江处,他们从江尾出发溯江而行。陈灿首挺胸走在最前头,骄阳下,踏着行进的步伐边走边唱,在家避暑还嫌热的人,伸出头来看希奇:“城里人大热天不在家里呆着,还让孩子出来受罪?活得不耐烦了!”
陈灿充耳不闻,父亲让他保持体力、节约喝水也没放心上,6瓶矿泉水,半天喝光,却没有小便——都淌了汗。郊区的柏油马路也晒化了,他们是沿着河堤走的,没有一丝阴凉,烈日下,气温起码在五十度以上,衣服全湿了,陈灿的腿开始发软,日近中午,已经声嘶力竭,再也唱不出歌来。中午11点40才休息,到了一户农家,就着罗卜干吃稀饭,热腾腾的,却格外可口。
晚上6点多钟到易太,才走40多里路,在大堤上露营,用野外气化灶烧了点方便面吃。陈灿太累了,大腿内侧被汗浸泡后又磨擦得通红,两只小腿被蚊虫盯咬得大疤小斑,(乡间的苍蝇都咬人),脚上打起了两个泡,每走一步,疼得难以忍受,鞋底也开裂。爷爷奶奶把手机打爆了,的确也准备不够,天黑下来,他拄着拐棍,恋恋不舍地跟父亲坐车回家了。
忍饥挨饿,六天步行的甘苦历程
陈灿回家后好沮丧,四天里,天天在地图上查看行进路线,问父亲网上有没有溯源的最新报道,另外又认真练书法美术,抢着做家务活,以最好的表现争取了长辈的支持。腿脚上的伤也好了,体力也恢复了。八月一日,有线电视台要去现场采访,父亲特地请假带他坐车赶去。当晚驶进泾县,大人们住三星级的宾馆,他不干,带上头灯、晚上9点与部队汇合,在桃花潭边的石子滩上扎营,睡在帐篷里,聊着天看流星雨,深夜两点才入睡。
清晨五点多他就起来了,看见桃花潭像一幅水墨丹青,揭开晨雾的面纱,两岸绿树环抱,一江清流见底,白鹭站在水中央,美得让人心醉,他可惜没带颜色作画。但是水宽而不深,与李白的千古绝唱相距甚远,他不禁问道:“哪里有千尺呀?”父亲趁机引导他:“物质世界的万物是浩瀚无垠不可度量的,而人的感情比宇宙还大、比海洋更深,最珍贵的是人与人的友谊啊……”由此及彼,再谈到物质与精神的关系,给儿子上了一堂生动的哲学课。
管委会给他们派了龙舟,农民给他们唱民歌撑船哩,他们用双浆划着比赛。陈灿兴高采烈、乐极生悲,从龙舟上跳下河,上岸时被石子划破脚,掌前部被拉掉一大块皮,见肉见血,可是不敢喊疼,父亲责怪他不当心,用碘酒喷、用创可帖贴,他忍住疼痛,牙都不呲。这下成了伤员,大家都劝他回去,他想起自己的承诺,坚决地说:“别管我,我能走!”不疼是假的,每一脚都踩在伤口上,但他咬紧牙关,一步步朝前迈,见他走得沉重,父亲再次问他能不能坚持,他还挤出几分笑意:“不要紧,我的鞋子好,底是海绵的。”
这时,父亲才把他的被包接过来,这是两人行李中最大的一个,在一个小镇上称过,有39斤哩,加上平时装的水,绝对超过40斤。父亲也就在他脚受伤后给他背了一下午,第二天一早,他自己又将被包背上了,以后就一直是他背着。包又长又大,几乎超过他的头顶,压迫着脊背不透风,金属的隔层磨得背好疼,但主动承担了背包的义务。父亲突然想起:前些日子,买个西瓜叫他带回家,他说拿不动,居然将瓜放在路上了。现在比起在家里的娇生惯养,他简直判若两人。
进山后大开眼界:蝴蝶飞舞、鸟语花香,山道上的蜥螅有一尺来长;竹叶青蛇与树盘在一起,几乎看不出来;树林里有紫色的蜻蜓、彩色的山鸡,还看见一只小猴子。河里有数不清的小鱼、小虾、小螃蟹,娃娃鱼,石头五颜六色、千奇百怪,他捡了一口袋,其中还有一块鸡血石哩。
烈日下几日的行路后,好奇心与新鲜感荡然无存,一日三餐稀饭小菜,体力严重透支,睡野地里,上半夜闷热,下半夜寒冷,早上5:30就出发,他像在家里一样磨蹭,父亲只说了一句:“我们走了,不等你了。”他才慌了神,以后就学会自己收拾帐篷了。在野外动作慢了就没饭吃,走得慢了,就拉在后面,父亲有意锻炼他,走到队伍前面去了。山路弯弯,坡一挡就见不到人影,他没有依靠,只得加快步伐,赶上队伍。这以后的日子,他的行动迅速多了。离城市越来越远,越走越荒凉,路越来越陡,太阳越来越大,累了找个树阴休息一下,地下也像热锅一样烫人。每天只能有两瓶水,他不得不学会计划,每天还能给父亲省出半瓶水来。
第十天,在黟县下河口动身早,沿着溪水行进半日也没见有村户。早上他只有两个梨子吃,跋涉一个上午后,天热、口渴,肚子饿,临近中午,陈灿精疲力竭,问父亲:“我们可不可以在这里歇息两小时?”父亲告诉他,山里通讯不便,岔道多,与部队失去联系了,迷路后还会有危险,只有紧牙关,迎接挑战。正在吊桥边歇息时,见一个从山上背碳过桥的少年,也不过比他大几岁,可是每天数次上山下山,还在贫困线上生活,自己比他更苦吗?不,他想起了父亲给他买的《霍金传》的内容,决心“用无限的精神世界挑战有限的物质世界”,咬咬牙,终于在12:20到目的地,欢快地吟颂起“无限风光在险峰”的诗句。
历经艰险,终于坚持找到了源头
快要到源头的宏潭乡时,为了补充体能,父亲破例带他到镇上小饭店吃了三菜一汤:青椒肉丝、青菜、西红柿炒蛋,紫菜汤,十几块钱,却是路上最奢侈的一餐,晚上让他住在5元一夜的小旅店里,只有一台嗡嗡叫的破台扇,连热水也没有,可是他觉得像到了天堂。后来他总结旅行的感受,用了“甘苦”二字,这是他真切的体会,没经历过苦,也不会知道甜,他总算理解这对反意义词的相对性了,除此以外,他也经历了艰险。
陈村水库的上游是太平湖,20多条河流汇入,他们在那里修整,他没水性,开始只能在浅水里游,水清诱人,胆子大了,向一个小岛游去,发现脚下没底了,赶紧呼救,两个队员游去将他拉了回来。
后来,大家顺着一条叫青溪江的最大的河流溯源,8月7日,在队伍行程的第十一天到洪星乡上长坑村,大家分头溯源,两个村民带着父子两人从乱石堆往上爬,陈灿一不留神,脚下一滑,从山坡摔下去六、七米,幸亏一棵树的枝叶将他挡住,两个农民加上他父亲,手拉着手才将他拉上来,但他的胳膊、肚子、背上全被拉伤、擦伤,血迹斑斑,惨不忍睹。儿子喊痛,父亲心疼,反而问他:“为什么就掉下去你一个?越痛教训越深!”儿子意识到,假如一个人走路的话,掉下去连拉的人也没有,大难临头后的恐惧,让他受到了挫折教育,这一课严峻而又现实,将让他学会了保护自己、控制自己,一生都有价值。
最后他们终于登上西递旁边的最高山峰,在乱石堆里,看见几十厘米直径的泉眼,有碧清的泉水冒出来,又形成瀑布流淌下去,那应该是青弋江的源头了。水有点甜,清得几乎无形,纯净得没有任何杂质,如同心地清明的少年。这里气温不高,但是陈灿的心沸腾了——那是苦尽甜来的幸福,重要的不是源头而是过程,艰苦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他第一次实现了超越自我、挑战极限的考验。事实证明,成功往往实现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中,原来打算能走多远是多远的,没想到,自己会坚持到达目的地的,从此坚定了信心——天下无难事,只要肯登攀,我能行!
青弋江全长300多公里,有六个队员走了11天的全程,取了11瓶水样带给环保部门,陈灿走了7天,除了歇息的四天,最少也走了400多里,这是负重、徒步、顶着烈日的赶路啊。有几个城市孩子经受过他这样的艰险?有几个家长舍得让儿女参加这样的锻炼?
到终点那天很晚了,村民当他们是游客哩,后来知道他们是“环保自愿者”,每家拿出一个菜来,号称百家菜,请他们吃了沿途最丰盛的晚餐。当地的书记向大家保证:“我们会保护好环境,会让芜湖市民喝上放心的水,清洁卫生的水。”听当地人说,现在时断时续的溪流,曾经是大湖泊,从陈村水库以上才能见到真正的清水,其余河段都有污染,通过参加公益事业,陈灿增长了环保见识,更体会到临行前的誓言:“同在蓝天下保护大自然,同在蓝天下共享大自然。”有多么深刻的意义。
家长也意识到,不能再让孩子养尊处优了,社会上的竞争是残酷的,要让他到社会上与人融合,尽早地体会人生。过去培养儿子不怕苦与困难的精神不够,曾经一度放松了管理,孩子毕业考试成绩还不错,可是考重点没有达线。尽管教委与重点中学都有亲戚,但应该让他凭借自己的真实成绩走自己的路,在锻炼中迎接挑战。所以,回来后,家长将新学校的安排告诉他,问他上学是否远了,他想到农村交通不方便,农家连电风扇也没有,孩子们上学有的要走几十里路,他们更苦哩,于是说:“比山里孩子好多了!”家长感到很欣慰,艰苦的磨练,是认识社会与生活最好的老师。孩子虽然受了伤,人黑了、瘦了,但在家享受着空调,鼻炎总也不好,在外面日晒夜露,不仅鼻炎好了,回来至今也没犯过。
有线电视台采访陈灿:“你最小了,坚持下来真不容易”,要他谈点什么,父亲要他自己讲,他想了想,总结了六个字:“信心、力量、勇气”。他在日记中写道:“天气炎热、行路困难,坚持下去,就是胜利。这次活动是本无字书,让我从一个新的角度来观察生活,得到了一生中没有得到的东西。今后也要以这种精神注意培养自己,不断磨练意志。”
一次探险,让一个少年成熟了。当他结束跋涉,升中学的考试成绩下来了,只靠到一个普通的学校,他愿意选择较远的学校锻炼自己,高中又到一个县重点中学。2008年3月,他写的《墙倒之后的思考》在全国《语文报》杯作文竞赛中获得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