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双膝传来的剧痛直达脑迹,再蔓延到四肢百骸。
司徒影强忍钻心的痛楚,却迟迟等不到接下来的刑罚,不由微蹙眉头,疑惑地回头看向身后正在掰着手指,喃喃自语的刑堂掌事。
无奈叹气:“你不要多虑,做你该做的就好……我不会责怪你的。”
闻言,陆离双眼瞬间一亮,急忙确认,“真的吗?”
司徒影不禁满头黑线,感觉自己从没这么头大过,再次耐心地循循善诱,“是。所以你不必有任何负担,也不必留情,只管尽职行刑。”
“可……可用什么刑罚呢?”
“……。”
司徒影觉得再这么下去,不必用刑他就会气绝身亡了。一眼瞥到墙上挂着的金钢铁鞭,不耐地道:“就用那鞭子吧!”
陆离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是不是出现幻听了?
金钢铁鞭,从外表看虽然只是普通的蛇皮长鞭,可内里却是精钢所铸,坚硬无比。打人的时候若是未控制好力度,恐怕连骨头都会一并打断。而且上面还布满密密麻麻的倒钩铁刺,只一鞭就能将人打得皮开肉绽,痛得死去活来。
他惊疑不定,刚想张嘴再问,却在看见司徒影明显不悦的神色后硬是憋了回去,舌头一转,换了另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那……要打多少下呢?”
司徒影双眼一翻,仰天长叹——
天啊,到底他俩谁是受罚的啊!
天底下有他这么上赶子教人怎么刑罚自己的吗?!
“叫你打,你就打,哪儿那么多废话!”司徒影几乎是吼出的这句话。
陆离被这声怒吼吓得一哆嗦,像是快哭出来似的,蹲在角落里画圈圈,魔怔似地念叨,“到底要打多久?打到什么程度?昏过去怎么办?呜……我只是个掌刑的,又没有定刑的权力。我是招谁惹谁了,为什么都来欺负我……呜……。”
司徒影觉得这人太适合刑堂掌事一职了,而且应在刑罚中再加一项极刑中的极刑——
回答刑堂掌事无穷无尽让人吐血到崩溃的问题。
司徒影深吸一口气,淡漠地陈述,“日升刑毕,醒时落鞭,昏时泼水,一视同仁,勿须留情。”
“是,左护法。”得到指示的陆离一路小跑拿过金钢铁鞭,回来时雪霁初晴的脸上,双目熠熠生辉,闪动着自信的星光。
对着倍受煎熬、欲咬舌自尽的司徒影连连点头,“属下明白了,属下定会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话音刚落,扬手,举鞭,一阵破空之风——
“啪——!”皮开肉绽,鲜血四溅!
司徒影轻轻一震,身体紧绷,汗如雨下!呵,真不愧是刑堂掌事。鞭打的力度恰到好处,即不会伤筋动骨,又能让人浑身如火烧炮烙般痛不欲生。
“呼——啪——”鞭子如狂风暴雨般猛烈袭来,火辣辣的剧痛传遍全身,整个后背顿时如着了火,头脑中一阵晕眩。
痛!
深入骨髓的疼痛铺天盖地而来,整个人似被丢进了火炉。这金钢铁鞭果然不可小觑!
“啪啪啪——”如爆竹炸开,又如雨打瓦片,鞭子越发迅猛地抽打在司徒影的背上。接连数声之后,隐忍冷漠的瞳孔逐渐黯淡,司徒影的神智渐渐有些不清了,身体像是被撕裂成了千万条碎片,又像是被千万把利刃在凌迟。
还有多久天才会亮?
希望不会是个阴天……
不然,天晓得这个呆头呆脑的笨蛋,会不会将自己活活抽死!
“呼——啪!”又是一记裂空鞭挥来,司徒影终于忍不住身体剧颤!
而他的背,更是早已没有一片完整的皮肤。十指深深嵌入掌心,从指缝中滑出的一缕缕血线与顺着手臂滚落的汗珠混成一团,滴入身下的一片暗红。
鞭子抽打在皮肉上所发出的独特闷响一下下自刑堂中传出,直到天色发白,旭日待升。
期间,司徒影几次痛得昏死过去,又被冷水泼醒继续受刑,但无论他意识再模糊,身体再虚弱,从始至终都不曾吭过一声。
黎明的曙光终于完全揭去夜幕的轻纱,朝阳也彻底摆脱了束缚,挣扎着跃出了山间,清晨的料峭的寒风吹散轻笼人间的淡淡晨雾,红色的霞光顿时倾泻而出,映照着千山重峦,光芒万丈。
姗姗来迟的最后一鞭终于呼啸而下,司徒影也彻彻底底变成一个血人,虚弱的他根本无力自行站起,就连陆离也扔了鞭子,气喘吁吁地瘫软在地上,疲累至极。
此时,司徒影强撑着一口气,却再没有力气抬起头来,干涸的嗓子里挣扎着挤出破碎的字句,“不要……惊动……云、云影居……西屋……的人……。”
话音刚落,就再也支持不住滚倒在地,昏死了过去。他双目紧闭,却仍死咬着双唇,一缕血痕正悄无声息的从他的唇角缓缓地溢出……
云影居。
一抹清冷孤傲的白衣身影正幽然立于院内东侧主屋外。
观其斗篷上薄薄的清雪,染着白霜的眉宇鬓角,沾着水珠的浓密睫毛,就知此人已来了不短的时候。
李岚风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只因昨晚司徒影离去时有些沉重落漠的背影,就一直心神不宁,辗转反侧,夜不能眠。所以,天还未亮就一直站在这里,却不知在怕些什么,迟迟不敢伸手敲开那扇门。
“快点!这边……哎,你们轻着点!”陆离指挥着四个抬着担架的下属,浩浩荡荡地进了云影居。
咦……?左护法屋前怎么有人?
等等,左护法昏迷前说什么来着……
啊——
糟了!莫非那人就是……
呜……
他怎么这么寸啊!好死不死地撞个正着。那人也是,一大清早杵那儿干啥!
怎么办?可不可以装做没看见?
正当陆离抓耳挠腮苦思对策之时,李岚风也因门口的嘈杂声转过身。当他看清担架上躺着的人,顿时心中一悸,失声痛呼——
“影!”
李岚风一步冲了过去,当司徒影的惨状彻底展现在眼前,他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伸出手想要触摸那人,却无处下手,也不敢触碰!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陆离被李岚风如刀般锋利的眼神瞪视,心中“咯噔”一下,惊得浑身一震,背后的衣衫也被瞬间渗出的冷汗浸湿。
杀意!
没错,他感觉到那人身上散发出强烈的、毫不掩饰的杀意。
“这……你、你还是等左护法醒了自己问他吧。我、我什么都不知道……。”陆离缩了缩脖子。切,不能装看不见,还不能装傻吗?!
把人抬进屋后,他抬腿便想溜走。怎料,衣领竟被人从后面牢牢扯住,动弹不得!
陆离稍稍顿住,没有出手反抗。但只这片刻功夫,他在心中已将利弊得失来来回回衡量个透彻。
他转回身,一脸讨好地道:“公、公子还有何吩咐?”
李岚风看得出此人对他颇有顾忌,于是板着脸,沉声道:“这里的伤药用完了,麻烦你到药房多取些,然后再让人熬碗汤药送过来。”
“这……。”陆离皱起双眉,为难地道:“这恐怕不行。宫中规矩:凡受罚者不可求医,不可自行上药……不可运功疗伤……。”
这是寒莲宫的规矩,每个弟子如有伤病,须经宫主或左右护法的批准,方能从药房领取指定药量的药品,是以每个弟子都没有多余的伤药。再加上每次批准的药量太少根本不够用,而要想再去申领却更加困难,所以如无必要也无人愿再碰钉子,捱过去也就没事了。
陆离眼见李岚风越来越冰冷的神色,越说声越小,最后趁李岚风不备,“噌!”的一下夺门而出。
震惊得已经完全石化的李岚风,哪里还顾得上他,只怔愣地看着面无血色,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司徒影,眼中是浓浓的疼惜,深深的自责,和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情愫。
是我累你受罚的吧。
你明知我无法给你任何回应,你……又何苦!
慢慢冷静下来的李岚风,深吸一口气,定定地望住司徒影,眼中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缱绻眷恋。
你一定要撑住,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
绝对不会有事的,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