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宴散,早已不知去哪里风流快活的北漠竟特遣了人来叫二等灵仙以上尊位的仙者们歇于小神域。旨大意是这样的,吉日即临,普天同庆期间,小神域且令众仙暂住三日。这条旨堪堪下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仙使特特向我这边扫了一眼,眼神讳莫如深。
这是何其大的恩泽,神宫岂是谁人都可以一窥芳容的。住在其内,又更岂是容许一般人肖想的。但是众人皆认为这是借了我的光。
我被他看的心下一阵抽搐,还未待我抽完,那眼高于顶的仙使,便领了身后一众仙娥幽幽向我飘来,“司舞祭司。”
我听到这个称呼继续抽搐。
那仙使见了虚礼,继续道,“主上特特差了奴才来给祭司引路,说是夜深了,该歇息了。”这不大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将那特特两字咬得重了些,所以没听到的人很少,听到的人都是一副了然的表情。
此时,我那父亲大人正被一众人围着道喜,你一句,“令女礼数周正,贤德非凡。”我一句,“令女贤淑翘楚,仙人之姿。”然后慢慢就变了味,“令女当真是才貌双全啊,听说帛泱城江心节那天正是令女?当真是一舞成名……”
一舞成名,一舞成名。
我嚼着这四个字,一脑门子幽怨,随着那仙使消失在了一众人的目光里。
神域就是不一般,说是容下这堪堪数十人,便寻的到屋子。不似烨隐那乡野小地,说几间厢房还成,真要说几十人就是以我那当族长的娘也定是一时拿不出的。
我被他们领着转了数个弯弯,回廊复回廊,回廊何其多。因着这磅礴的数量,我欣赏景致的心也被这漫长的廊道磨了个精光。且说这月色正好,正直人心迷醉之时,于我更是应在卧榻上与周公相会。但奈何现下竟成了愿望。
兜兜转转不知绕到了何处,一行手书借着月光堪堪入目:醉桃林芳华,且揽梅共赏。还未待我细细品味,那仙使率先推开了院门。
一院子的桃树在银月下尽现妖娆。
“和着是把天界的蟠桃园搬过来了?”我心下吹了声口哨,但面上庄重。
那仙使似是没见过用面无表情的表情去表达如此痞里痞气的内容的,被噎了半天没说出话来。但是若是我没看错这院子的匾额上似乎写的是“且揽梅香”。和着是我看错了?我退了两步再次勾头去看,那苍劲有力的手书字体飘然,写的正是我所见的四字。
噗,你这是骗谁啊,我心下嘀咕。
满院子的桃树,你告诉我这叫“且揽梅香”?!
我睥睨那仙使一眼,颇有鄙视的意味,“你确定给这院子提匾额的人没有病?”
那仙使声线颤了又颤,似是忍得很辛苦,但这回终是没忍住,顿了半晌道,“这匾额是主上亲提的。奴才未曾听说主上有……病。”
这次轮到我闭了口,想是这仙使也是个实在人。但我实是想不出来北漠会用何种表情写下如此婉约的字句。
我一路考量,也未想出那么一张脸如何写的出这么一句话。不是说那诗句有多好,只是说那脸和那书哪里会相配,莫名的混搭感,让我十分不适应。
没所谓的事我向来不多考量,想了片刻,不明结果,便自行作罢。
到卧房的时候,我打了个哈欠,想起这夜我是打算什么也不想,好好睡这个事实,还好我不认床。我屏退一众人,便踢踏着一双鞋,栽倒在床上。还未入睡,恍惚间被敲门声惊醒了。
“祭司,奴婢是来送沐汤的。”
我哼唧半天,才从床上爬起来,开了门,又爬回去,“记得关好门,嗯,顺便连烛也帮我熄了吧。”我挥挥手,准备继续。
停滞片刻我也未听见那几位离去的开门声。迷糊的睁开眼,见那几个还在浴桶边踌躇,见我望她,立时找到了突破口,噔噔噔几步向前弯腰行礼道,“主上命奴婢四人服侍祭司沐浴。”
我不晓得别的大人小姐有否这种待遇,但我那几分起床气我还是懂的。待我睡时何人敢惹我啊?我强忍着蹭蹭上冒的怒火,对她们颇具礼遇的道,“你们且退下吧,我自己来。”
其实这句也是实话,我何曾被人服侍过?沐浴这等小事,还是自己来的舒适。
被这么一扰,睡意去了大半。这才觉得一天下来,身上当真是不甚舒爽。当即便脱了衣服,一步两晃的迈进了浴桶。
水温正合心意,水面上飘飘悠悠一层厚厚的桃花瓣,清香逼人。也许是舒适的过了头,睡意再次袭来时,我连抗拒也未曾,便直直入了梦乡。
梦中桃花依旧,夹了那香,扰人心神。
迷蒙中似乎感觉有双手轻轻将我抱了起来,置在床上。那双手未曾离开,停在我的额际,缓缓抚慰,就如当年一般。那嗓音也如是,“你终是回来了,还好,你回来了,”喃喃的低吟断断续续,临走时还为我轻轻掖了被角,那声还犹在耳畔,“我该如何待你。”轻飘飘便一路荡远。
且说一夜无话。
我睁开眼时看见窗口挂了个人,下了一跳,当即便醒了。
那人手脚麻利,似乎想将窗推开,见我醒了,便松了手,开始狠命的敲着窗。
“音儿,走,我带你去迎君台。”
且说这迎君台也有一段历史,传说当年北漠自凡界千年修道一朝飞升之时,便落在了这迎君台上,仙姿卓越,盈盈而立,剑眉星目迎了那万丈霞光,当真犹如真神一般,那时他还只是个仙。不说那瞬霞光披身,单说七十二只云鹤自天界长途跋涉,徐徐相迎,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且说当年天君诞生也只六十三只云鹤相贺,五彩霞光当空,如是而已。所以每每北漠寿辰,恩,就是每年他升入灵界的那一日,便有了此传统,万人朝贺迎君台。
但是这人来的不是时候,我还没穿衣服。
我一思量,昨个我进了浴桶后便睡了个天昏地暗,奈何今天一大早怎会好好的躺在床上?我掀了被子,一身雪色里衣好好的裹在身上。
我不记得我有穿衣服。
我甚是迷茫,扭身下了地,去帮那人开窗。
“音儿,你竟还在睡!”他似乎颇不理解爱床人的心。
我挑眉,看他那一身雪衣红梅,当真不是一般人可以穿的出风韵,跟那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出有门不走偏翻窗的事是一样的别人做不出来。
“哟,公子您这是打哪来啊?”
“音儿你这是越发刻薄了,我就说有些人不能处,处长了会出事的!”
我说他这一身哪里别扭呢,初初被他那耀眼的风骚劲晃了下眼,待适应后发现他今天手中竟少了把折扇,心下按不住好奇,问道,“梧桑,你扇子呢?”
“哈,你不说我倒是忘了,”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一把扇子,临空递来。
我一怔,听他继续道,“接着吧,这是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