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您这是要把这一框都买了啊!”
“买一筐干嘛,这东西又不能当饭吃,我就要这两根,给你!”
叶子接过黄瓜,放在秤上。
“5块钱!”
“5块钱?小姑娘,你抢钱呢,在别人家2块钱都用不到,你要我5块,黑不黑心呢?”
“阿姨,您再大声喊几声,多引点人,我再跟您算算看谁黑心,先把5块钱给我。”
叶子伸出左手,示意眼前这位戴着眼镜、一脸精明相的大婶掏钱。
“你是穷疯了吗?大家快来看看啊,这一块五一斤的黄瓜,我就买了两根,这个小姑娘要我五块钱,简直黑心透了,这是抢钱,大家都来评评理。”
人性天生八卦,有热闹看,不看白不看,就这一嗓子,哗的一下,都像洪水一样,把叶子的摊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5块钱?是贵了点,真坑人!”
“没准这黄瓜是有机的呢”
“瞎说什么,没见过老金家进过有机菜,那东西本大,他不会进的。”
眼镜大婶一看舆论明显偏向自己,更觉的自己理直气壮,决定好好治治这个没有教养、欺瞒霸市的小姑娘。
“你怎么不说话呢,没话讲了是吧。这么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你今天多要我3块,平常也多要别人的吧。噢,对了,你这个称准不准,肯定也做了手脚吧!”
叶子没有吱声,转身朝菜摊里走去,被眼镜婶一把抓住后襟。
“讹钱不成,你就想逃开?没那么容易,你们家大人呢,把大人找来,我告诉你,我要打电话投诉,你们别想再在这里卖菜!”
“我干嘛想逃,人这么多我能逃得掉吗?你放开手,我去里面拿样东西。”
“拿什么?你不能进去,别想拿那些刀啊什么的吓唬我!”
“就为了两根黄瓜?还真敢想,无语了我都!”
眼镜大婶仍不松手,叶子也不管她,费力的从摊位里拖出一个框子!
“大家先静一静,也让我说两句。要真短斤少两、胡乱要价,我们老金家能在这里摆摊几年嘛!你们看看,这两框黄瓜是我爸今天下午一起进的货,这头一筐是十分钟前摆出来的,这位阿姨是第一个挑选的。她就为了买两根黄瓜,是从上到下全巴拉一遍,你们看看,根根都被伤着了,没有一根刺是全乎的。大家看看,这两框品相差多少,我还能买得上价吗?原来一块五,被她一摆弄,我得降到一块三,这一筐是五十斤,我一下得少赚十块钱,我多要她3块不算过分吧!”
“是哦,你就买两根,干嘛把人家一筐都巴一遍!”
“你买回家不削皮啊!要那么好看是吃还是看呢!”
“我看这人心里有问题,典型的强迫症…”
“卖菜还不许人家挑菜了。”没想到这小姑娘在这等着呢,听到大家突然改了风口,眼镜大婶说话少了些底气。
“挑,怎么不许跳呢,可您也要有个度是吧。就像人大哥说的,这菜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看的,你当自己是来买艺术品那!”
“那我挑的时候你没说不让我挑啊!”
我想说你呢,可你都挑了大半框了,说了也晚了,干脆让你挑完,挑过瘾得了。虽然是这么想的,叶子当然不会这么说。
“我这摊这么大,又不是只有您一个买菜,我能一直在您跟前候着么。您比我妈年龄都大,这点常识还要我教您吗?看您戴着眼镜,像个文化人,也请您体谅一下我们这些劳苦大众好吧。我们是靠菜摊养家糊口的,您不能就因为占了那么个‘买菜可以挑菜的理’,可劲的挑吧,您这从上到下全挑一遍,是找到赏心悦目的两根黄瓜了,您想过我们的损失没有?卖菜挣得本来就不多,要都像您这样,我们还不亏死。”
“是哦,还真是过分了!”
“我经常在这家买菜,从来不短斤少两。…”
“你不就想讹钱吗?给你就是了。”
挑的时候没在意,现在被这姑娘一说,才发现自己可不是把人家一筐黄瓜从上到下一根不剩的全挑拣了一遍。心里多少涌起了些心虚。又看到眼前的这些买菜买菜的人,话头全偏向了这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前面虽是斗志昂扬、飞扬跋扈,这会就明显弱了气势,开始招架不住,一时心慌起来,想撤离战场,扔下5块钱就推开人群慌忙离开。走了两步,发现自己的两根黄瓜没拿,又折返过来,抓起黄瓜,心里又不甘心,一边小跑,一边还嘟囔着“没教养,没素质,活该卖菜,让你卖一辈子菜!”
叶子听得清清楚楚,可一点也不生气,你说一辈子就一辈子了,以后千万别落姐手里,有你好受。叶子把菜拖出来的那框又拖回摊里,抬头看到围观的人要散开,赶紧喊了一嗓子
“这框黄瓜,贱卖,一块二一斤。”
顿时,一筐黄瓜一抢而空。
过了一会,张美娟抬了一筐菜回来,叶子赶忙过去接张美娟。
“怎么又进货了,有饭店要菜?”
“没有,你赵叔这几天不出摊,我们在他摊上摆几天,你爸已经把菜拖过去了。”
“不出摊?赵叔儿媳妇生了?男孩女孩?”
“男孩女孩都有。”
“啥,都有?龙凤胎啊!赵叔家可赚大发了,难怪赵叔不出摊!不抱够孙子孙女了,他能有心思做生意?估计得在家待个把月。”
叶子一边给别人称菜,一边忙里找闲跟张美娟说话。
“大姐,你拿好喽,慢走!”
“哪能那么长时间,这孩子一生就是两,花钱就是双份的,你赵叔更得拼命赚钱才行,他说了就回家一个星期。对了,你今天别回学校了,明天一早再走吧。”
“您不说我也知道。那行,我先回去做饭了。”
叶子边说边解开围巾,挑了几颗不太新鲜的青菜土豆放进塑料袋里,又从钱箱里拿了20块钱。
“妈,草快中考了,我买几个鸡腿回去红烧,给她补补。”
“哦,买吧,这孩子这几天确实用功。对了再买条昂刺鱼给豆豆烧个汤。”
“好的,知道了。”
叶子已经朝鱼摊走去,张美娟又追出来。
“叶,怎么少了一筐黄瓜?”
“我卖了!”
叶子提着菜回家。说起家,也不能算真正的家,而是他们租的一套带院子的平房。金家是一个特殊的家庭。金叶是老金夫妇收养的。因为他们结婚几年都没有生出孩子,村里人都知道他们想孩子都快想疯了。一天早上,张美娟一开门,就看到了包被里的叶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人家不要的,想送给他们抚养。张美娟欢天喜地,金百万也异常高兴,还抱到村委会做了个见证,给叶子上了户口。过了几年,对生孩子这事原本早就死心的张美娟,竟然意外怀孕了,两口子就像中了大奖,高兴的几近疯狂。孩子生下来了,虽然是个女孩,两口子也还是十分高兴。张美娟一直以为自己不能生育的,看过医生,拜过送子观音,都没能如愿,在村里自卑了多少年,没成想自己的肚子终归争气了一把,怀上个孩子,管他是男是女,总归是自己的骨血。为了孩子好养活,就给孩子起了个贱名,草。可事情却没能全随心愿,金草几个月大的时候就比别家的小孩容易感冒,还动不动就喘,一岁多点就被县医院的医生诊断为哮喘。除了花粉动物毛啥的容易过敏,突然来的冷空气都能引起呛咳喘息。为了照顾金草,照看金叶,金美娟只好赋闲在家,挣钱养家的事全落在金百万身上。除了种好家里的几亩旱地,农闲的时候金百万就找些零活,当个泥瓦匠、贩卖个青菜啥的。日子虽然紧吧些,但也是有田有舍的,还算凑合。
原以为就这么过下去了,金草快九岁的时候,两口子都快四十了,张美娟又怀孕了。这一次生了个男孩,全家都很高兴。金百万更是觉得后继有人、扬眉吐气,给孩子取名金豆,小名豆豆。可是,祸福所依,事情总是不能尽随人愿,豆豆生下来不久就被确诊为地中海贫血。从那时起,全家人更是节衣缩食,开始了四处寻医之路。
为了方便豆豆治病,金百万卖掉了安徽老家的祖宅,举家迁到南京,租住在南京的一个城中村,以卖菜为生。定时的要带豆豆去做输血和去铁治疗,每次的治疗费对他们来说都是一笔巨额的开支。好在随着年龄的增加,金草的哮喘有了好转的迹象,发的不是那么频繁。也能和正常的孩子一样上学了。两个女儿都很争气,成绩都名列前茅。叶子四年前考上了南京的大学,学习临床专业,立志当一名医生,帮妹妹弟弟治病。自从上了大学,叶子就没要过家里一分钱,申请了助学贷款,年年拿一等奖学金,还在外面做过多种兼职,不仅解决了自己的学费生活费,还负担了小草的学杂费生活费。虽然上的是民工子弟小学,小草也总是以很高的分数,次次考年级第一名。因为年龄小,不能出去打工,小草就力所能及的做些家务和照顾豆豆。豆豆六岁了,尽管到了年龄,可是因为生病的原因,也没能去上幼儿园,平时就由隔壁的孙奶奶看着,金百万象征性的给点保育费。
半年前,家里又来了个八岁的新成员肥肥,是金百万亲弟弟的孩子。弟弟两口子闹离婚,肥肥判给了金家。离完婚弟媳妇就回了四川老家,弟弟跑到广州,听说还找了个大他几岁的女朋友,虽然是打工却从没往家里寄过一分钱,肥肥就跟着老家80几岁的爷爷奶奶。八岁正是调皮的时候,肥肥不是逃学,就是跟人打架,爷爷奶奶年龄大了,管不住,只好打电话给南京的大儿子把肥肥领走。尽管明白大儿子日子很不好过,可是大儿子两口子会带娃啊,肥肥毕竟是金家唯一健康的大孙子,把肥肥领走,管教管教,不求教的多好,只求将来能走正道不吃牢饭,娶个媳妇成家,给老金家留个后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