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
其实，上官旭待她极好，能觅得如此如意郎君，是多少人求之不来的福分，她在他面前没法自在，不是因为怕他，而是怕自己总是无时无刻不想起高御轩。
一旦想起，上官旭哪怕再好，都成了将就。
这交杯酒，已经到了嘴边。
她稍显犹豫，忽然听到外面‘嘭嘭’的两声巨响，偏头望去，透过窗外看到了外面的夜空中绽放着绚烂的焰火。
“这……”
她不解的望向上官旭。
上官旭则笑道：“你我大婚，是西陵和漠北的大喜事儿，父皇特地下了旨，举国同庆，这会儿应该是在永乐门放烟花。”
“哦。”沈归雁讷讷的应了声。
焰火直冲夜空，越来越密集。
她眼中一亮，竟向往那一片璀璨，无拘无束。
“好美……”
她由衷的赞叹。
上官旭却不语，只是盯着她的脸在看。
此刻，没有什么比他眼中的她，更美。
沈归雁偏头来望向他，忽然道：“我可不可以出去看一下？”
上官旭蹙了眉。
洞房花烛，良辰美景，他哪里可能对别的事情还有兴趣？
但是，面对她眼中的期盼，他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好。”尽管艰涩，他也只能同意，然后微微一笑，说道，“但是……我们是不是该先将这交杯酒喝了？”
沈归雁愣了一下，心在退缩。
“可是，我酒量不好，怕喝了酒之后头晕……”
如此明显的推拒，上官旭怎么可能听不出来，他不说话，只是望着她，瞳孔缩得更紧了，像是要从她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沈归雁马上又道：“我的意思是说……等会儿焰火都要结束了，我们回来的时候再喝也不迟。”
“……”
上官旭那幽深的瞳孔，微微放松，却依然警惕。
“雁雁……”
他只能放下了酒杯，忽然一步跨到她的面前，握住了她的肩膀，问道：“回来再喝，你确定？”
他是什么人？
他能将所有的事情都谋划得清清楚楚，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他最想要掌控却始终掌控不了的，便是她的心。
他们之间这气氛，哪里像是新婚夫妇。
他的感觉向来敏锐，岂会察觉不到？
她在逃避，他知道。
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沈归雁被他一问，心中反而不确定起来，许久才点点头。
他的手掌从她的肩头滑落，握住了她纤细的手，扯动着薄唇，一字一顿的道：“好，既然你喜欢看焰火，我便陪你看焰火，你说回来再喝交杯酒，那就回来再喝也不迟，雁雁，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
没等她回答，他便释然的道：“我知道，你不会骗我，走吧！”
他牵着她的手，已经往门外走去。
他的纵容，让沈归雁怔愣不已，僵硬的跟随着他的步伐，离开了新房，她仰头看着他宽阔的背，心头不由得恍惚……
他对她这么好，让她怎么办？
永乐门是整座皇城最高的一座城楼，安王府就在永乐门附近，所以他们很快抵达，守城的侍卫看到他们，纷纷下跪行礼。
上官旭大手一挥，牵着沈归雁快速的登上城楼。
站在最高处，可以将大半个京城尽收眼底，放眼望去，一片皆是灯火通明，真正的举国同庆。
焰火还在继续……
城墙脚下聚集了无数的京城百姓，比肩接踵，好不热闹。
也许是城楼上燃着火把，也许是他们二人并肩而立的身影太过引人注目，所以他们才刚站上去，原本仰头观看焰火的百姓们都注意到了他们，纷纷望了上来，人群中一阵欢呼，人潮纷纷望城脚下聚集。
密密麻麻，多不胜数。
沈归雁垂眸望下去，不过是不经意间的一瞥，竟在永乐门对面的树荫底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袭白衣，长身玉立。
脸上那银色的面具，在焰火下闪烁。
人群中，她一眼就看到了他。
是他！
他来了？
她的心潮忽然涌动不安，下意识的往城墙上的护栏旁边迈了两步，上官旭心中有疑，急忙跟随她的脚步，拉住了她的手臂。
“雁雁……”
手臂上一紧，沈归雁才蓦地回过神来。
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回了目光。
高御轩扮成阿丑，是一个秘密，只要梅兰菊没发现，其他的人根本就不会知道，她当然也不能露出任何的蛛丝马迹来，让上官旭发现的话，高御轩就危险了。
她回过头，冲他盈盈一笑，继续仰起头来，口中惊叹，像是被头顶的璀璨夜色所折服，上官旭心口微动，总觉得她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从她提议出来看焰火，这种不安的感觉就有了。
然而，他又劝自己不要多想，如今一切已成定局，她就在他的身边，她又不懂得上天遁地，无论如何也是跑不了的。
所以，他才决定要依着她。
只要是她的意愿，他必然竭尽全力去替她圆满。
可是，他们那么近，他还是心慌。
“雁雁……”他的声音再度在她的耳边响起，沈归雁回头的那一瞬，便落入他幽深的黑眸之中，听他道，“你欢喜吗？”
“……”她一愕。
他却阔袖一挥，眸色淡然，眼中自然而然的散发出一股指点江山的气势来，对她说道：“你看……眼前这一片繁华盛世，所有的人都在你脚下！雁雁，只要你相信，只要你想要，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站在更高的位置上，你欢喜吗？”
沈归雁望着他的眼，正好看到了焰火在他眼中绽开。
她忽然浅浅一笑，问他，“更高的位置，你指的是什么？”
上官旭一怔。
他只是问，你欢喜吗？
却不料，她竟没有正面回答，反而问了这么一句。
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答。
沈归雁接着问道：“永乐门已经很高了，下面的那些百姓，他们都已经在我的脚下，我既是漠北公主，又是安王妃，这位置还不够高吗？还是……你觉得有一天你能问鼎九五至尊之位，让我母仪天下？”
一个女人的位置，最高莫过于这四个字。
母仪天下！
上官旭下意识的环顾了一眼四周围。
焰火的声音太大，下面百姓的呼声太高，守城的侍卫距离他们也在十步开外，应该是听不到他们的对话。
否则，沈归雁的这番话一旦传出去，可了不得。
她显然也知道，却无所畏惧。
上官旭看着她淡然的脸，忽然觉得她与平时的任何一个时刻都截然不同，不同于当年他们初次相见时的调皮羞涩，也不同于她被高御轩休弃之后的黯然神伤……
反正，就是不一样！
这种不一样仿佛与那四个字融合在一起，母仪天下！
他忽然爽朗的笑出声来，很肯定的道：“如果你想，我能！”
沈归雁从未见过如此自信且自负的男人！
当然，他之所以自信，应该他一直都有自信的资本吧？她与他，大概只有当初被困在漠北的深山里时曾熟悉过，其余的时候都是陌生的。
比如这一刻，比如这样的他！
她已经是安王妃，却完全不了解……
她的脑海里，全是今天白天在泰和园换上嫁衣之后看到的那面旗帜，以及上面那只展翅的雄鹰……
那模样，与眼前的男人融合在一起，竟毫无违和感。
“上官旭，你对我是真心的吗？”
他眉宇轻蹙，像是觉得这个问题实在问得多余，若非真心，他什么时候能为了一个女人费这么多心思？
不过，既然她要问，那他便回答。
“当然。”
“你信任我吗？”
“当然。”
“那我能否问你一个问题。”
“当然。”
“你到底是谁？”
“！”
上官旭的脸顿时变了色，深邃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惊讶，难以置信的望着她，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
沈归雁直视着他，目光不闪不避。
其实，已经不需要他的回答了，他的表现已经证明了她的猜测都是正确的，像是在顷刻之间明白了许多事情……
她轻笑，摇头。
“看！这就是你的信任，其实……”
她的话还没说完，上官旭便忽然打断了她，“不！我不是不信任，而是觉得有些事情你不必知道得太多，我是什么人也不重要，对你来说，你只要记得我从今日起便是你的夫君！我也许会对世人残忍，那是因为我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你，我是爱你的，这难道不比其他的任何事情都重要吗？”
沈归雁听着他的话……
许久，才点点头。
“或许吧！”
她幽幽的叹息一声，便不再言语。
上官旭看着她的侧脸，一直在想着她刚才所说的话，那一句‘你到底是谁？’真的惊到了他。
并不是有心隐瞒，而是事关重大，
他，也有他的顾虑。
他在心里头想着事情，想着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心神便不再集中，自然就没有留意到沈归雁的目光又从夜空中移到下面的人群中。
同样的位置，同样的身影……
他还在！
似乎有所感应一般，在她望下去的时候，他也抬头望了上来。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遥遥相望。
其实，什么也看不清，但她却能感觉得到两人的目光交汇到了一处，像是有某种魔力，牵引着她不由自主的想要向他靠近……
她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渴望，想要到他身边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