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孩子不能留，把药喝了。”
“！”沈归雁蓦然感觉一道惊雷直劈后脑勺，她一时晕头转向，还没来得及问出一句为什么，高太君就已经主动给了她解释。
“这个孩子，是轩儿的吗？”
当然，是他的！
可是，沈归雁却被惊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明白了。
她之前曾失踪了两天，坊间都传言她是被采花贼掳了去，回来后高家的长辈并没有对此加以追究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这个时候，她却有了孩子。
孩子是谁的？
无数种猜测，接踵而来。
高太君必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在得知她怀有身孕的时候，没有丝毫的喜悦，反而任由愁绪爬上眉间，最后狠心拿来了这一碗药。
堕胎药！
深褐色的汤药还在冒着腾腾热气，沈归雁却仿佛闻不到那苦涩的味道，只被那迷蒙的雾气氤氲了一眼。
她的手依然按在小腹上。
那里面，有一个孩子！
高御轩的孩子！
虽然她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什么时候有的，但别人可以揣测，唯有她自己无比确定，这就是高御轩的孩子！
除了他，没有别人。
“太君……”她赶紧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她张着嘴酝酿了好久，这才终于发出声音来，“这是他的孩子！”
“你能确定？”
“我确定。”
“那你之前被掳走……”
“掳走我的不是什么采花贼，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还是干干净净的，没有被人侮辱，没有失了贞洁。”
“你确定？”
“确定。”
“可是，你明明说你什么都不记得……”
“……”
沈归雁瞬间哑然，她被梅兰菊掳去，回来的时候心里堵着一口恶气，所以无论高御轩问什么，她都说不记得了。
高太君问她的时候，她也敷衍着说不记得了。
所以现在，她是有口难辩。
高太君接着道：“所以，你的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我又该相信哪一句？这孩子……一定留不得！”
像是下了决心一般，高太君再度重复这番话。
话中的坚决，无法逆转。
沈归雁一下子乱了神，她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一把抓住了高太君的衣摆，强调道：“太君，我保证，我发誓，这孩子一定是高御轩的！他是你们高家的孩子，你不能这么对他，也不能这么对我，太君……”
“你若真想和轩儿一心一意过下去，你们以后还会有孩子。”
“……”
沈归雁摇摇头，往后退去。
所以，高太君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以后还会有孩子，但是，她现在肚子里的这一个却留不得，是不是？
“纵然我相信了你的话，这孩子真的是轩儿的，但是别人会怎么说？这孩子生下来以后呢？流言蜚语又会传成怎么样？而且……万一不是呢？高家的血脉，不容许有任何让人诟病的地方。”
“……”
沈归雁终于无言以对。
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高家的血脉。
所以，不管高太君有多想抱个重孙，在混淆血统这么重要的问题上，依然选择宁愿错杀也不姑息。
再怎么哀求，都是没有用的。
解释，也百口莫辩。
“把药喝了。”高太君再次要求。
“我不！”沈归雁毫不犹豫的拒绝，但又马上觉得与高太君硬碰硬的话，她占不到任何的好处。
她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谈判。
“太君，我求你了，这是我的孩子……我要他！如果你不相信这孩子是高御轩的，那我便请求太君做主，你……让高御轩休了我吧！我离开高家，此后，不管是我，还是我肚子里的孩子，都与高家再无瓜葛，就不会再累及高家的名声。”
沈归雁下定决心，终于还是将这番话说出来。
离开这个念头，时不时在她的脑海里徘徊打转。
但，高御轩是一定不同意的。
他哪怕是为了出一口恶气，将她留在身边相互折磨也好，也不会让她和尤锦笙有在一起的机会。
他有哪里会知道，她根本就不会再和尤锦笙在一起。
何况，现在还有了孩子。
尽管从她醒来到现在都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得知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存在更是出乎意料之外。
可，这是她的孩子。
她要他！
这个念头，强烈得无法逆转。
为此，她可以不惜一切。
然而，她的话在高太君听起来却不是那么顺耳，她最最器重的孙子，在沈归雁眼中却是随时都可以舍弃的人。
“你当高家是什么地方？既然嫁了进来，那么你生是高家人，死是高家鬼，你以为是你说走就能走的？”
高太君一边说着，顿时恼了。
“阿桂，到外头吩咐两个小厮进来，这药她是喝也得喝，若敢不喝的话，灌也得给我灌下去！”
桂嬷嬷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却还是遵从了吩咐。
很快，两个虎背熊腰的家丁便进了来。
沈归雁这下子彻底慌了神，她想跑是跑不了的，只能缩回到床上，随手抓起枕头被子就砸过去。
“都别过来！”
“少夫人，你就听了太君的话吧。”
桂嬷嬷接了这个活，亦显得很为难，她很能理解少夫人护子心切，必然是会拒绝的，可太君的顾虑也有道理。
更何况，太君本来就是显赫世家的千金小姐出身，嫁入高家之后又以一家之主自居，所有的人在她面前只有顺从，少夫人如今这样和太君对着干，太君岂能不恼？
沈归雁在这个时候哪里能听得进劝说。
她连桂嬷嬷都甩到一边，全然豁出去的姿态，“走开！谁敢过来试试？谁若是敢动我的孩子一下，我就和他拼命！”
这……
那两个家丁听到她放了狠话，不由得退缩了。
就在这时，高太君却是一个厉声呵斥，“还反了不成？赶紧的把药给她灌下去，我看她敢不敢和我拼命。”
家丁得了命令，即便对手是少夫人，也不打算手软了。
沈归雁终究还是被控制住，双手被擒，无力抗衡，下颌也被桂嬷嬷捏住，眼看着那呛鼻的药已经到了嘴边，她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偏开头，就在她绝望万分，无力抵抗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声音……
“发生什么事儿了？”
高御轩的声音！
沈归雁瞬间看到了希望，仿佛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
房门被推开了。
趁着桂嬷嬷松懈之际，沈归雁一把将那碗堕胎药挥落在地，药碗摔碎的那一瞬，她赶紧往门口奔过去，扑进他怀里。
高御轩一愕。
他还全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
今日回来，一踏进梧桐院的门槛他就觉得这院里的气氛不太对劲，尤其是在沈归雁这边伺候的下人，全都徘徊在屋外，紧张焦虑不已。
他问了话，下人们吞吞吐吐的，也不敢多说。
他只好自己一看究竟。
谁知一推开门……
他差点被这股忽如其来的冲击力给撞倒，幸好及时稳住了身子，这才接受了怀中多了一个人这个事实。
只是，这个人是沈归雁，依然让他惊愕不已。
她伏在他的胸口，双手紧紧的拽住他的衣襟，呼吸急促，气喘不停，身子还在瑟瑟发抖着。
也许，两颗心隔得太远了，远得太久了。
以至于，她骤然的靠近，竟让他愕了许久也不曾回过神来，然后才缓缓的抬起手臂，环住了她的肩膀。
掌心里的触感，无比真实。
所以，这是真的。
那一瞬，竟蓦然感觉空置已久的心房被填满了，然后再也抑制不住，欢快而急促的跳跃起来。
他的手臂收紧，将她拥住。
靠得更近了，这才感觉到她在发抖。
可是，她的脸却埋在他胸前，他看不到她的情绪，蓦地抬眼那一瞬间，才发现屋里还有其他的人。
“太君，你们这是……”
他的眉头皱得紧紧的，看着脸色黑沉的高太君以及那两个彪悍的小厮，一时不解床边那碗打翻了的药从何而来。
高太君哼了一声，刚才被气得不轻，这会儿也没好脸色。
“你看看你娶的好妻子，居然还敢当众忤逆起我来了。”
高御轩愈发不解，问道：“怎么了？”
高太君道：“沈归雁曾被采花贼掳去，出了这种丑事儿，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将她浸了猪笼，哪怕高家因此而成了外人的笑柄，我也念及这件事情并非她所愿，所以放过她，现在我也不过是赐她一碗药打掉肚子里的孽种，她居然就要和我拼命。”
“！”
高御轩感觉自己也被雷劈了一下。
谁肚子里的孽种？
她，怀孕了！
沈归雁还沉浸在刚才的惊吓之中没有回过神来，在听到高御轩的声音那一刻，她就不管不顾的往他怀里扑，寻求保护。
他伸手拥住她的时候，她的心仿佛都安定了。
就像是，在海面上遭受狂风巨浪袭击的小帆船，终于驶进了安全的港湾。
什么刘嫣，什么沈璐瑶……
都不存在了！
他是她的丈夫，她的男人。
他会保护她。
她以为自己依靠着的是一座巍峨的大山，然而，当高太君那番话说完，她却感觉到他的身躯倏地一僵。
小小的波动，却让她不得不回归到现实。
这座山，其实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稳固。
她还揪住他的衣襟，可她的身子却缓缓的、缓缓的从他的怀里推开来，然后抬起头，对上了他讳莫如深的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