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7512000000034

第34章 女儿梦(二十三)

眼看离预产期越来越近,家翁怕宝宝提前出来,过年前去街上赶集就约好一位开出租车的熟人。我拣好小衣服小包被和一些初生儿用品,用一个袋子装好备用。过年那些天,哪里都不敢去,连娘家也没回。家婆总怕我路上产子。她们这样弄得我也紧张兮兮,随时准备着去医院。天天盼天天望,可初八预产期已过,我的大肚子似乎没一点生产征兆。听母亲说坐月子不能洗头发,我便隔一天就洗一次,生怕生孩子不能洗头。隔壁二伯娘和小婶母总盯着我的肚子看,看一阵就说:“嗯,落下来了,快了,就这两天了。”

天气阴冷阴冷的,我天天去隔壁小婶母家烤火。小婶母每次都端一盘瓜子放在盖火被上给我们嗑。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我在小婶母家的火炉边坐了一上午,下午三点钟起身回家吃午饭,家翁正在灶房炒菜,家婆在楼梯下拿东西。我觉得今天走起路来一边腿长一边腿短,以为是久坐的缘故。回到自家厅里走了几个来回,察觉到肚子痛,痛一下停一会儿又痛。我忙坐到沙发上喊家婆:“妈!我肚子痛。”楼下的家婆赶紧奔上来,在灶房炒菜的家翁听见,也慌忙停下手中的锅铲走过来,隔壁的她们也闻声过来。

肚子痛了一会,感觉下身涌出一泡尿。我惊慌地叫,尿裤子了。小婶母说:“你小姑寄的纸尿片呢?快去厕所。八成是破羊水了。”一听到破羊水,我整个人抖得像筛糠。小婶母见我害怕成这样,安慰我说:“不要怕,这么多人在这,你怕什么。”

我被小婶母拉着进房间躺到床上。小婶母吩咐她女儿美儿给我喂饭,二伯娘说她家中午吃的酸萝卜炒石螺还有,叫美儿去夹多些给我吃了开胃。美儿盛了满满一大碗饭菜,坐到我床前一勺一勺地喂我。小婶母说:“现在刚开始痛,赶快吃,吃饱才有力气生崽。等阵痛频繁,你就没胃口吃了。”结果我就真的干光那碗饭。

家翁家婆慌得六神无主。有的催他们先吃饭,有的喊他们打电话租车,有的喊他们把去医院的东西先拿出来。慌慌张张的家翁找到小电话本正准备打电话,她们又出主意说:“会不会生得很快?去栗江医院也要个把钟,等下半路要生了可怎么办?”家翁听了又犹豫,拿着电话本站在电话机旁不知怎么办。不知是谁说:“干脆去松家冲喊她干外婆来接生,不接生,检查下也好。”人堆里有人自告奋勇去跑腿。过了好一阵子,她们说我父亲在屋后的马路上,喊他们绑桥子抬我去。我一个人要生孩子,却搞得他们那么多人晕头转向。

背着药箱的干外婆来了,她放下药箱,戴好手套伸进被子里,检查一番,说:“还早得很,最快也要明天早上才生。”

小婶母她们就喊家翁叫车去栗江医院。干外婆听到说要去栗江医院生孩子,她顿时就不高兴。脱了手套挎药箱提腿就走,嘴里咕哝着:“还好我今年已经接了一个,开张了。”家婆拖着她的胳膊,想留她在这喝茶吃团盒,她却甩开家婆的手朝门外走,家翁拿着红包连忙追。他们三人拉扯了好一会儿。红包,她不肯要,气愤愤地走了。

家翁打通街上陈师傅的电话,要他马上开车过来。然后,家翁家婆匆忙吃晌午饭。我不知道父母是怎么收到消息的,只听到后面马路上闹哄哄。执拗的父亲怎么不肯进屋。他每次送鸡蛋也是站在屋后马路上大声喊我上去拿,每次要他下来进屋坐一会儿,他就是不肯来。估计这会弄不清实况的他也是站在马路上干着急。

大约半个钟后,街上的陈师傅来了,说车就停在马路边。家婆提着一大袋东西,小婶母扶我坐上车。父母亲都站在马路上,我听不清父亲嚅动的嘴里说了什么。她们喊着让母亲陪我一起去,母亲上车坐在我身边,家翁也锁好门上来了。我望见车后马路边的父亲越变越小,越来越远。

车开出不久,阴沉沉的天下起瓢泼大雨。只见前窗的雨刮不停刮着玻璃上哗啦啦的雨水,坑坑洼洼的泥巴马路令车身颠簸得很厉害,我们都被抛起又坐下,坐下又抛起来。家婆担心地对开车师傅说:“陈师傅!麻烦您开稳一点,安全第一。”

陈师傅嗯了一声。我们继续在车里像做青蛙跳。我抱着我的大肚子,生怕宝宝颠出来。约一个钟后,车子驶入栗江医院门口的大坪里。雨好像停了。下了车,家翁家婆就去找刘医生和另一个远房亲戚。我们上到住院房的二楼,护士打开一道门,说:“你们就这间房了。”说完便领家婆去储物房抱棉被。站在门口的母亲说:“好大一股怪味道。怕是好久未住人了,等下要搞下卫生才能进去。”我也闻到难闻的气味了。

家婆和家公抱着四张白色的被子过来了,一进门放下被子就出来。家婆被那怪味呛得反胃干呕,她捂着嘴找垃圾桶,呕了好几声才缓过气来说:“青秀!先别进去,怪味薰鼻。等打开窗通通风,我去找拖布。”家婆下楼去了。家翁说住院手续已办好,他随司机师傅先回家,这里没地方睡。

我的肚子比之前痛得更厉害。母亲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痛,越来越痛。

家婆拿着拖布拖遍整个房间,像地图似的脏痕仍无法消除。那几扇老式玻璃窗也开不了多大。等了好一会儿,才捂住鼻子进去。家婆边铺床边说:“唉!还说是什么亲戚,当年借钱时客气得很。今天找她借床被子,她倒是也去医院抱这些血拉拉的被子给我。没得一点亲戚情分,生怕我找她麻烦。”

家婆嘴里的那个亲戚我不认识,也不知她们以前交情如何?但这次算是识破人心。“唉,算了。又不是至亲,哪会借被子给我们盖?大概怕我们弄脏她的被子。”我不屑的说。

家婆说:“早晓得这医院的被子这么脏,就该从家里带一床被。这被单床单上的血迹印看着恶心。”

母亲说:“这么多人用过,都不知道有没有洗呢?”只有分娩的我有床,家属没有床位。今晚两位母亲都要挤在我这张小铁床上睡。

我躺到床上,肚子痛一阵,隔几分钟又痛。刘医生过来检查完了说:“应该没那么快。要是痛得厉害就去值班室喊护士。我就在医院家属房住。”说完就走了。

晚上六点半,窗外一片黑,那边家属楼电灯都亮起来了。家婆问我和母亲饿不饿?她去医院食堂打饭。我说不想吃。家婆说:“怎么的也要吃几口,不然没力气。”母亲也被房间这气味薰得没胃口,她也直摇头说:“不想吃,不知这医院饭菜怎样?”

家婆出门了,她说去食堂看看,好不好吃都要吃一点。母亲朝着门口喊着说:“亲家母,先打两份,好吃再去打。”

过一会,家婆端着两份饭进来,母亲端着饭坐到我面前,喂给我吃。白萝卜焖肉,还有一点酸菜。我刚吃一口,嘴里的饭还未咽下去,肚子又痛。母亲捧着饭盒等我。我说:“不吃了不吃了,痛得吃不下。”母亲劝着说:“不痛时再多吃两口,等下才有力气生。”又勉强吃两口,就再也吃不下了。母亲扒拉着饭盒里的菜说:“亲家母!这几块钱一份?饭像冷饭一样,就是一点白萝卜,两点肥肉。不好吃。”

“五块一份,食堂就这一个菜。”家婆说。

母亲只吃了那几块白萝卜和酸菜,就端着饭盒出去了。家婆还在慢慢嚼着,似乎也难以下咽。

晚一些,房间里又来一个待产的年轻妈妈。她睡在靠门口的床上,陪她来的是他老公和一位母亲。她一来像没事人一样,悠闲地躺在床上看杂志。我呢,就越痛越厉害,越厉害就越大声叫喊。母亲和家婆说我:“你看人家也是生崽,嗯都没嗯一声。你也忍着点,这么大声喊叫,没等到生下来你就没力气了。”

“真的很痛!叫医生来看看吧。”我痛苦的说。

“亲家母!你去喊刘医生来看看也好。是不是快了也难说呢。”母亲估摸着说。

刘医生带着一个护士来了,说给我打催生针。护士问我,打哪只手?我说,左手。

床头输液的铁钩上挂着两大瓶针水。冰凉冰凉的药水输入我左手背的静脉血管里。我跟母亲说:“母妈!我的胳膊像放进冰库。好冷好冷!”母亲说:“这天太冷了,连药水也变冷了。她们也不暖一暖再打。”

随着催生药水输进我的每一根血管里,疼痛又加剧。我的哇哇声叫得更频繁,额上的汗水不断淌到脸上,感觉头发湿透,后背的衣服也汗湿了。我这样叫痛痛痛就叫到夜里九点多钟,我右手扫着肚皮说:“乖宝宝!你就别折腾我了,要出来就快点出来。痛死我了!”母亲听了直笑,“你以为肚子里的宝宝听得懂呀?”

“听得懂···肯定···听得懂。”痛得我话都说不好了。

那边床上的那位还是没反应,她母亲说:“这哪像个要生孩子的人?痛不痛?不痛,我们回家睡一晚,反正也近,明天早上再来。”

那女的说:“再等等看。”说完,她又继续看书。

我痛得顶不住了,说:“母妈!快……快帮我喊医生来……是不是就要出来了?这么痛!”

家婆听了赶紧出去喊医生。刘医生和护士进来了,见我痛得如此惨叫。要我褪去裤子,她一瞅就惊叫:“护士,快去拿工具来,都露头了。”护士连忙跑出房间。刘医生说:“哎呀呀!想不到开得这么快,头胎也那么快。”然后要我听她指令:吸气,深呼吸,慢慢呼气,用力……

母亲说:“难怪叫痛叫得那么厉害。”

我就使劲憋气,脸憋得红红的。母亲走到床边把手伸给我,我紧紧抓握着母亲的手,继续吸气憋气用力,像刘医生说的那样似便秘时那样使劲。

“噗”的一声,婴儿出来了。刘医生高兴的夸我:“哎呀!你这妹子真会生崽呀。生得这么快,还生个大胖儿子啊!恭喜你们!”

儿子,我生的是儿子。这是真的吗?我问母亲:“母妈!是真的吗?真的是儿子吗?”

“是的,是儿子。”母亲高兴地回答。

我生儿子了,心里莫名的欢喜,无比欣慰也很兴奋。虽然十月怀胎异常辛苦,但这一刻,再辛苦也值得。总算为我自己,也为我父母亲争回一口气。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正当我无限喜悦时,听到家婆说:“这娃呀,一出来就撒尿……”看她的表情似乎觉得新生儿刚出娘胎撒尿不吉祥。母亲马上说:“这有什么关系,刚出来的宝宝撒尿屙屎都正常。亲家母信那些做什么?”

“宝宝在妈妈肚子里几个月了,出来当然要撒尿啦。没关系。”刘医生边剪脐带边说。

刘医生把小被子包好的宝宝送到母亲怀里,母亲脸上一直笑呵呵。“母妈!抱过来给我看看。”我急切的说。

母亲抱着小宝贝放到我右边的被窝里,“看吧,看看他像哪个?”

我扭着头瞅着眼前这个粉嫩粉嫩的小可爱,长得可真好看,嘟嘟的粉脸蛋,红红的小嘴翕动着,大大的双眼皮眼睛溜溜转,他在看这个陌生的新世界。母亲说:“现在的娃真是不同以前,从娘胎里掉出来就会睁开眼睛到处望。”母亲笑着说宝宝的眼睛随我,又大又亮,黑瞳也很大。只是他头上也是稀疏的几根黄毛,以后要多剃光头,剃后搽生姜。头大,所以卡住生不出,卡得后脑勺好长。

刘医生帮我处理好伤口就吩咐护士打水给宝宝洗澡。我要家婆拿出袋子里的“强生”牌婴儿沐浴露,还有小衣服。小宝宝洗好澡,穿好衣服。刘医生说:“抱去称一下,看有多重?”几分钟后,宝宝抱回来了,刘医生高兴地说:“这妹子真会生孩子,自己也不高大,却生个七斤多重的儿子。好厉害!”家婆接过手抱了一会儿又放回我身边。她要去打开水,准备喂点白开水给宝宝喝。

我摸着瘪下去皱巴巴的肚皮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刚缝线不久的我,偏不巧的尿急了。“母妈!我想屙尿,怎么办?”

母亲赶紧抱起我身边的宝宝。提着热水瓶进来的家婆听见了,马上过来拿出床底下的胶盆放在床前。她们让我挪到床边慢慢站到床前,就那样站在床前尿了很久,不敢用力,下身刚缝合的伤口被尿液淋得疼死了,这泡痛苦无比的尿足足尿了二十来分钟,赤裸裸的双腿站得发麻。两大瓶吊水此时全尿到胶盆里了。

那边床的她们回家一阵子又来了,得知我生个儿子,她母亲羡慕地说:“头胎生儿子就放心了,二胎生男生女都不用担心。”母亲自豪地说:“那是呀,二胎生男生女都无所谓。也不怕计划生育。”

隔壁病房的阿婶见她们在闲聊,也进来凑热闹。见我生了儿子,她很羡慕地说:“你们就好了,一胎就生中,以后不用烦。”家婆关切的问她这么晚也在医院做什么?她满面愁容地说:“唉!您老不晓得啊。我女儿就命苦了。前面生了两个女儿,这第三胎照B超说怀了双胞胎女儿。我的天哦,哪养得起啊?还想生个儿子呢。这不,今天过来引产。”

“那造孽啰!”家婆说。

“可不,在肚子上打针,结果只打死一个,还有一个活胎呀。可怜我女儿。引产比生孩子还痛啊!”阿婶几乎是哭着诉的。

“难怪,先听到有人大声哭喊。”母亲愰然大悟的说。

“是啰,就是我女儿生不出,痛得哇哇哭喊。”阿婶说完,用衣袖揩去眼角的泪水。家婆和阿婶倚靠在门口聊了好一会儿。真替这位阿婶的女儿担心,女人哪,真不容易。

我心满意足的瞅着我的小宝宝看,母亲说:“你痛了那么久,也喊了那么久,该累了,睡一下。我们看着宝宝就行。”

“我不想睡,就是肚子饿了。”我说。

“饿了,亲家母带鸡蛋了吗?”母亲问。

“走得急,没带。这可害死人,这么夜,去哪里找东西吃?那个谁也不理睬我们,生怕麻烦她。”家婆面露难色的说。

家婆在袋子里找出几个芦柑,放在煤炉边烤热剥给我吃。结果我就放了一夜响屁。肚子空荡荡的我睡不着,母亲抱着宝宝坐在我身边,家婆则在我脚那头侧着身子勉强捱了一夜。

天没大亮的时候,那边床上的那位也终于生了,生了个女儿。早上八点刚过,晓剑回来了,他昨天收到我入院的消息,立马请假。我说,都要饿死了,我要吃东西。他说,现在就去栗江街上端米粉给我吃。晓剑端着米粉坐在床边喂了一大碗瘦肉鸡蛋米粉给我吃,热腾腾的汤米粉吃到肚子里暖暖的,好舒服。没多久,家翁和父亲都来了。父亲手里的蛇皮袋还装着一只咯咯叫的母鸡,说给我炖汤吃。家婆说:“这医院不比在家里,去哪里杀鸡呢?也没锅煮。再说刚生孩子吃鸡会燥火,不好。”

父亲说:“燥什么火?刚生孩子才需进补。”

家婆接过父亲的蛇皮袋,嘀嘀咕咕走出去了,说要把鸡送给刘医生吃。

父亲问母亲:“老大真生儿子?真的是男孩?没骗人?不是哄我开心吧。”

母亲努努嘴说:“哄你干什么?你看这是不是男孩相嘛?”

父亲笑盈盈地朝坐在床头抱着宝宝的母亲走来,瞅着宝宝左看右看,“看相貌哪分得出男女?不过倒像我们家老大。”说完,狐疑的父亲用手扒开宝宝的纸尿片,当他亲眼看见宝宝胯间那个“小茶壶”时,止不住地呵呵笑,笑得只见牙不见眼。父亲如释重负般舒一口气说:“是个男孩,没错。这下放心了。”

父亲说看到就放心了。晓剑听到父亲说坐车回家,立刻走到门口说:“爸爸,我送您。”父亲一边走一边对晓剑说:“这下你就好了,头胎生个儿子,你可以放一百个心一万个心了,我们也放心。再也不用受计划生育残害。”他一直反复说那几句话,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医院大门口。

家翁拿出家里带来的元宵叫家婆和母亲吃。家婆拿一个咬一口说:“哎呀,中间没熟,夹生。”家翁哦了一声说:“可能太心急,没炸熟就起锅了。”他托小婶早两天在街上买了两斤元宵,想炸给我吃。谁知现在我却不能吃。

晓剑把我的脏裤子和宝宝弄脏的大毛巾端去楼下洗。这个小淘气,从肚子里一滑出来就撒一泡尿,帮他洗好澡刚放到浴巾上,他就屙屎。气得家婆在那嘀嘀咕咕。

母亲说在医院没睡好着了凉一身骨痛。晓剑就让母亲先回去。这医院真不是人呆的地,家婆陪了两天后也苦不堪言。医院不供热水,我们也没带水壶烧水。夜里还要三大一小挤在这张小铁床上。

第五天早上,刘医生带着护士来给我拆线帮宝宝洗澡,重新处理宝宝的脐带。说等下办好手续就能出院。住院的这几天,我的左手挂吊水,两边屁股也是换着扎针,又痛又胀。这几天是我生平打针最多的时候。一天早晚两次,一次两针,屁股都快扎成蜂窝了。

陈师傅的吉普车又来了。家婆忙收拾东西,家翁跟着刘医生去办出院手续,顺便把疫苗接种证也办了。刘医生叮嘱说,满月过来接种第二针乙肝疫苗。满半岁时还有一针。

终于出院了,离开这脏脏的病房真好。我慢慢走到医院楼下,晓剑抱着宝宝跟在我身后,车就停在楼梯口的树底下。今天天气真好,温暖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感觉真温暖。

坐在回家的车里,他们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开车的陈师傅说:“夏老师,您孙子好福气!来的那天下那么大雨,今天出院天气这么晴朗。命好。”

家翁听了笑呵呵地说:“受您贵言,受您贵言。”

回到屋后的马路,家翁先下车回去开门,并交待晓剑等会带着我们母子绕屋侧田埂那走,去祠堂拜祖先再回自己房间。我慢慢挪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下车,步子轻轻地,不敢像平时那样迈大步。晓剑抱着宝宝在前面带路,陈师傅也帮着家婆拿东西。

噼里啪啦的鞭炮响起来了,晓剑对着宝宝小小声地说:“乖宝宝!爸爸带你回家了,要听话啊。”小宝宝被鞭炮声吵醒,睁开眼睛皱着眉头扭动着小脑袋四处望。我们拜好祖先就回房间。晓剑则准备去岭水村外公外婆家报喜。虽然父母亲已经知道了,但按乡俗“报交”是必须要去的。

宝宝又回到我的怀里,隔壁二伯娘和小婶,他们都来了,他们都往宝宝襁褓里塞红包。轮流瞅着宝宝看,然后就讨论眼睛像谁鼻子像谁。

报了喜的晓剑很快就拎着一大竹篮咸鸭蛋和鲜鸡蛋进屋了,还有一只红毛大公鸡和一只三黄母鸡。家婆忙把大竹篮拎下楼。

宝宝回来的第三天就不舒服,他发热了,一整天都睡觉不吃奶。晓剑心急了,和家婆一起抱着宝宝去三合谢医生那,我就在家里心急如焚。心里默默祈祷,祈祷我的宝宝平安无事,健健康康。

去谢医生那打一针开两天药。我看着儿子小手上的胶布心疼死了。才出生几天的小宝宝就要打针吃药。烧退了,但食欲不佳。我的奶水似乎也不畅通,稀稀的淡淡的像水。晓剑有时就冲奶粉给他喝。

回来的第七天下午,宝宝拉稀。刚开始以为是奶水奶粉不合胃的缘故,以为过两天就没事。谁知道,到了晚上,拉稀次数愈来愈频繁,我焦急的不得了,这可怎么办?三更半夜抱去三合小诊所,谢医生也未必看得好。我翻着带回家的那本育儿书,翻遍了,也还是没找到怎么调理宝宝拉肚子的方法。到半夜时分,宝宝拉得更厉害。家婆抱着他,不停地换尿片,晓剑就不断的冲奶粉,但一吃到肚的奶粉没两分钟就拉出来。尿片上的根本不是便便,其实就是刚吃下去的奶粉。越吃越拉,越拉越吃,宝宝的额骨明显突出来,嘟嘟的小脸蛋越来越小,眼睛也凹下去了。我瞅着他这副模样,心都碎了。怎么办怎么办?谁来救救我的宝宝呀,这样能熬到天亮吗?我不敢想,心悬着悬着。眼看着焦心却什么办法也没有,这是我最最无助,最最揪心的时刻。

家翁他们在商量去栗江医院还是蒸市街上的医院。

有经验有主见的二伯娘说,这样子都拉得脱水了,干脆天一亮就坐最早的早班车,直接送去市妇幼保健院,去那里最保险。别折腾来折腾去,耽误了要出大事。索性去保健院住几天院,好了再回来。去年她孙子在月子里也送去妇幼保健院住了一星期。

我期盼快点天亮。晓剑准备着早晨去医院的东西。望着一夜就瘦得皮包骨的宝宝,心痛欲绝却又束手无策。

终于盼到天亮,家婆拎着保温瓶奶瓶奶粉和小衣服,晓剑抱着宝宝,他们去三合坐车。没满月的我是不宜出门吹风。他们让我留在家里等消息。坐在沙发上的我像坐在针毡上。心也跟着飞走了。

他们走后没多久,父亲气冲冲的来了。一来就冲进我房间,等查看床铺后,更气愤。奔到厅里大声质问家翁:“你们夏家太不像话,坐月婆的床上居然连棉被也不垫一张?这么冷的天,你们自己床上怎么知道垫被子?扯卵蛋,难怪刚出院,小宝宝就不舒服,肯定是着凉了。一屋的老人连这最起码的事也不懂。”家翁被面红耳赤的父亲吼得也生气了,他半嘲讽地回答父亲说:“我家没被子,没棉被。”

父亲被他这反着说的讽刺话给气炸了。他怒火中烧的冲去家翁房间里,说:“堂堂老师家里居然没被子?没被子我就掳你们床上的棉被给我女儿垫床怎么啦?你以为我不敢吗?你们这样残害她们俩母子,惹毛了,我炸平你这夏家坪,你信不信?太不重人(珍惜)了,我女儿为你们夏家生了个男孩,你们还这样对待她们?”

小叔翁和小婶母,他们几个连忙拉着父亲,劝说父亲。说,是他们疏忽了,晓剑也大意了。不是有心。试问哪个做爷爷的愿意看着孙子出事呢?

他们大吵大闹,我看到父亲那样火爆,劝也劝不住,我的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小婶母劝我说:“你千万莫哭,月婆哭,将来对眼睛不好。他们吵他们的,你要爱惜自己身体。”然后又转过头对父亲说:“亲家公!你看在你女儿份上,就算了吧,消消气。你这样闹这样吵,你女儿心里也不好过。她再哭,将来眼睛坏了怎么办?”

父亲完全听不进去,他被家翁那句没被子的反话给深深刺中。他质问家翁:“夏老师是不是在嘲笑娘家没置嫁妆没打铺盖过来?你还好意思说这话?你们夏家过彩礼了吗?摆结婚酒了吗?什么规矩都没论,就把我这不懂事的女儿骗过来。现在反倒讥讽我们的不是。”

父亲走去饭桌那,揭开菜罩看了看说:“这就是你们煮给我女儿吃的菜吗?一碗黑乎乎的肥腊肉有什么营养呢?这不知是翻煮了多少天的剩菜?煮十碗又怎样?要有人吃才行。我女儿从小到大都不吃肥肉,你就煮这个糊弄她?这也叫做餐餐有肉吃吗?你想饿死她?折磨死她吗?你家没养鸡吗?没钱买肉吗?”父亲越说越生气,他说要带我回岭水村坐月子。停了一下,又继续说:“我们家是穷,但我家的三八货也晓得女儿怀孕生孩子,特意养二三十只鸡下蛋给青秀吃。我们家从未卖过一只鸡蛋。你还是教书的?还月月领工资,居然这么吝啬。光在外面讲名誉有屁用?还不如我这个土农民。”

父亲欲拉我走,小叔翁和小婶母赶紧用身体拦住父亲,拉着父亲的手不停地劝说。家翁好像不搭理父亲了,任他说任他数落。

父亲狠狠地发泄一通。最后哀伤地说:“我女儿争气,为你们家生了男孩。是你们不懂珍惜,现在出事了,就看你们夏家有没有福气了。”

他们都劝阻父亲,不让我去岭水村。说哪有回娘家坐月子的道理。从来也没这规矩。

闹了这么久,父亲大概也累了,想说的该说的都说完了,见她们都阻拦不得不松手,反复叮嘱我好好保重身体,然后就走了,连水都没喝一口就走。

我的眼睛被我用纸巾摖红了,好难受。我又开始想念我的宝贝,不知道他们现在到达保健院没有?虚弱的宝宝现在还平安健康吗?

同类推荐
  • 不是一个人的事

    不是一个人的事

    90后的莫善,从小就知道什么是重男轻女。她的父亲是村里的主任,一生廉洁正直,备受村民的爱戴,一生都在为人民服务,这是莫善最骄傲的也是她一生的追求。莫善还有一个弟弟,就是那个一出生就被宠爱包围的比她小5岁的弟弟告诉了她什么叫性别决定命运,因为他,莫善再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父母的一句赞美,她想逃离这个家,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后来上初中,高中,大专,她自以为成功的逃离了那个没有爱的家庭,勇敢的去追求爱与自由,却在大学毕业后选择回乡考试,成为一名让父母脸上有光的事业单位工作员,从此亲戚朋友好像换了一个人,对莫善各种关心,就连因为莫善没有考上一本而觉得丢脸的妈妈都主动给她打电话,关心她的生活跟感觉,在农村工作的莫善,也因为继承了其父的善良,乐于助人,当上的道德模范。莫善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直到遇到了他,一个让莫善认识到过分善良就是一种错的人。莫善走进公安局,检查院,法院,努力为自己争取正义跟公道,奈何对方家世雄厚,屡屡碰壁,正义始终得不到伸张。面对巨大的债务,跟耍无赖的他,莫善深知,只有搭上自己,才能让坏人得到一点惩罚,走上这条路,唯一的结局,就是家破人亡。
  • 来日之歌

    来日之歌

    安宁的生活来之不易,都是一道道大义凛然的身影用自己一生做赌注换取来的。我们并非生活在一个没有销烟和战火的时代,只是出生在一个死死庇护着我们的国家。
  • 土地祸福记

    土地祸福记

    长篇小说《土地》以鄂南为背景,围绕农民赖以生存的“土地”变迁展开故事情节。以第一人称展示种田能手、长工徐土地,在历史进程中各个关键时段的多舛命运,及求生存、求发展的艰难历程。主人公以极大的宽容对待历史的恩怨,历经磨难而顽强地生活着,展示他对苦难的承受能力及顽强的生命力。同时反映了农民对土地自主权的渴盼和无奈。忠告人们: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善待土地,珍惜土地,让农民真正拥有土地”的深刻道理。小说可谓解放以来60年鄂南农村的编年史、风俗画,充满乡情俚语。同时收录小说《乌云散去艳阳天》、《“顶包”黑幕》。
  • 怎忆青葱

    怎忆青葱

    农村和城市的碰撞,金钱和爱情的争论,文盲和大学生的结合,少年的叛逆和亲人的管制,是家庭的错误,还是时代的阻挠,促成这个不堪回忆的青葱。
  • 星空之始

    星空之始

    星空系列第一部,世界万物皆起于轮回,而这一本诠释了轮回的奥义。
热门推荐
  • 女帝退休之后

    女帝退休之后

    退休之后该做些什么呢?这个问题姜书陌从登基之日起就在思考了。嫁人生子?不行,作为一个女扮男装的皇帝,她可一直是走硬汉路线的。再说了,她喜欢的人又不喜欢她。退居二线?算了吧,姜书陌看看底下跪着的这一群老顽固和小变态,表示自己很心累。游山玩水?可以可以,美食,美景,美人……朕来啦!!!南宫苏木:哪儿也不许去,吃药!……姜书陌本以为退休之后的生活无限美好……可是谁能告诉她,日子怎么这么悲催。总结:这是一个退休女帝的不幸福退休生活。这是退休女帝与一群男人的故事。注意:本文女主有病不纯良,本文有无男主待定。本文无穿越重生,无女配逆袭,无升级打怪,无金手指大开的爽文剧情。这里只有一个退休女帝的悲惨生活。
  • 倒霉之活出精彩下之星空纵横

    倒霉之活出精彩下之星空纵横

    两部上下接连少,可分出来看。讲的是通过卡片来提升灵魂阶级与食物来补充能量,以比赛、寻找美食为主。有些看不懂就看上部第一章······
  • 千年爱恋花相依

    千年爱恋花相依

    她,是花仙子,美丽动人。却冷傲!他,是大将军,俊美如斯。却风趣!在天上,他们是朋友。在人间,他们是一对情侣。他们经历重重磨难,最终能否在一起?又是什么原因,让他选择了千年的等待?
  • 穿越水浒当君子

    穿越水浒当君子

    君子的种类有很多种,请问你是那一种?正人君子,谦谦君子.......!不.......!你说的这些君子全部跟小爷的这个君子靠不上边!既然我刚才所说的君子跟你的这个君子全部靠不上边,那剩下的也只有伪君子了,难不成你便是那个剩下的伪君子?呵呵.......!小爷乃是堂堂的梁上君子又怎么会是你所说的伪君子!我呸.......什么堂堂的梁上君子!说白了,还不就是一个小偷小摸的小毛贼!不.......!所谓盗亦有道,小爷自从出道以来,就从来没拿过那些穷苦百姓的一针一线,而小爷偷盗的对象也皆是那些可恶的贪官污吏和山贼恶霸,还有小爷每次从那些贪官污吏和山贼恶霸他们那里弄财物,也全部分给了那些平时被那些贪官污吏和山贼恶霸他们强取豪夺的穷苦百姓了.......!难道你就是令那些贪官污吏和山贼恶霸闻之色变的神偷飞贼,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梁山好汉鼓上蚤时迁?嘻嘻........不敢当!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英雄联盟异界游

    英雄联盟异界游

    天才?升级多块?本斯文只需要召唤几个人物,就可以OK你了!宗门势力?多强大?在英雄联盟面前,就是渣渣!你能躲得过阿卡利的暗杀?还能躲过不祥之刃不成,一个不行,两个一起上,两个不行,英雄联盟,一起上!!!谈笑间飞灰湮灭!林思文的人生就是一点都不斯文。
  • 公子的裁缝妻

    公子的裁缝妻

    一场被上天命中的姻缘,一朝穿越,来到你的身边……当银铃的声音被风吹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时,阳光透过大树的背后,你的身影在我脑海里重现,原本以为可以忘掉的殇再一次想起,是苦涩的也是甜蜜的。雨棠:“不是我太任性,而是我不想要让你太为难。”唐子珏:“我不想失去你,什么任性?什么为难?我只要你!”扶摇垂眸:“阿弥陀佛。男女授受不亲,还望施主见谅。”红线的牵引,你我终究重逢,兜兜转转间,我想把我对你的伤害用一辈子的时间来偿还好吗?
  • 我的母亲来自千年后

    我的母亲来自千年后

    她本是平凡女子,却有一位来自千年后的不平凡母亲,然而,十岁那年,母亲去世,万贯家财散尽,寄人篱下的她历尽人世冷暖,只有用坚强、隐忍、勇敢与智慧来保护自己……这是一部升级版“简爱”的奋斗史,喜欢的姐妹们多多收藏推荐!
  • 江小团的小橘猫

    江小团的小橘猫

    ?(只对女主暖,会做菜的姜大佬vs对男主有食欲,爱撒娇的程昕小橘猫)夜里,一双泛着绿光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躺在床上的人,仿佛要将他撕碎。清冷的月光透过树枝打在了茸茸的毛发上,那神秘的动物究竟是什么。。。第二天南城新闻头条:深巷竟有人离奇死亡,作案手法极其诡异,究竟是仇杀还是他杀?一天,姜祁在路上捡了只奶奶的橘猫,像极了小时候养的小橘。自从把那只小奶猫捡回来后,离奇的故事接连发生。。。。。。故事开始拉开序幕,好戏开始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