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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柯里斯的诱惑

雨果发现自己竟然喜欢看阿美茵吃药的样子。

她犹豫很久才将药片放置在舌尖正中,以光速灌下满满一杯水,小心地摸摸自己的喉咙,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郑重其事地结束整个服药的过程。

阿美茵慢慢地侧头,她发现雨果一直盯着她不放,阿美茵不放心地摸摸脸颊,难道她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不成?雨果笑得很古怪,他并不是会那样笑的人,那种轻飘飘的满不在乎的笑容。

“嘿!”阿美茵轻轻唤了一声。

“嘿!”雨果回神,笑容消失,又换上儒雅可亲的表情。

阿美茵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的脸皮。

“怎么?”雨果惊讶。

阿美茵摇摇头,她总不能告诉他,她觉得他像戴了一张面具。

“怎么?”雨果傻气又固执地追问。

阿美茵“哈哈”笑起来,她觉得他脸上那层面具再度神奇地消失了。

“究竟怎么了?”

阿美茵还是摇头,“刚刚你看我吃药?你从来不吃药?”她想不通他为何会看得那么专注。

“当然不是。”雨果想解释,又觉得很难用语言解释清楚,他是孤儿,很早领教现实生活的残酷,他表面随和宁静,内心却锐意进取,他深知要将那种贫穷可怕的生活远远抛在身后的唯一方法就是不断地向前冲、向前冲。他从不允许自己松懈,做人做事永远一板一眼,他永远不会浪费时间抬头看看天空数数白云,“我只是觉得那个样子的你,很可爱。”雨果觉得他看阿美茵吃药的时候,时间是停止的,现实生活的压力是不存在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恬静美好,“很幸福。”

阿美茵困惑地皱起眉头,看着她吃药,他就觉得很幸福?“这么说,你希望我生病?”她理不清其中的逻辑关系。

雨果放声笑起来,“我真的不知如何解释。”他摊摊手,认输了。她不是慧黠的女孩,与伊丽莎白迥然不同,伊丽莎白总是能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但雨果现在可以肯定他想娶的女人绝对不是伊丽莎白,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其实,只是看着你就好了,不管你在做什么,做饭、打扫房间、吃药,或者发呆。”雨果在自己心底描绘那个美妙的蓝图。如果他可以选择,他会选一个小小的甜蜜的家,几个胖胖的小娃娃和善良天真的阿美茵。

“我也是。”阿美茵鼓足勇气,“只要看着你就好了,不管你在做什么,骗人也好,和……”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也好。阿美茵甩甩头,她不想自己扫了自己的兴头,眼前的雨果好漂亮,圆润可爱的孩子脸、璀璨夺目的绿眼睛,阿美茵第一次发现雨果的眼睛这么美丽的原因,那不是一双纯绿的眼睛,而是绿中泛着青嫩的黄色,就像刚刚发芽的小草的颜色。

“不要这样盯着我不放。”雨果低声警告。

“哦。”阿美茵虚应,她想起他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把她抱出餐厅,她的裙摆飞扬,她整个人似乎都要随风飞起,她的身体,她的心灵。阿美茵突然幻想有一天雨果可以把她抱出教堂,她雪白的婚纱随风飞舞,舞成一朵白云……“如果我有了两百个亿,你可以不要伊丽莎白,然后娶我吗?”阿美茵脱口而出。

雨果瞠目结舌。

“忘记我说了什么。”阿美茵涨红了脸。

阿美茵的话伤了雨果的自尊,换了别人,雨果定然发怒了,但面对阿美茵,雨果只能隐忍着说:“如果我爱你,那么我的爱两百个亿也换不走。”

“对不起。”阿美茵轻轻地说,她想她只是太想和他在一起,所以才会说出这么荒唐的话来。

“没关系。”雨果揉了揉阿美茵的头顶,“瞧,下雪了。”

“真的!”阿美茵瞪着露台外一团一团白色的雪花,“如果这场雪可以持续到后天,那么我就会有第十四个白色的圣诞节。”她雀跃起来,“爸爸妈妈和我……”阿美茵的声音突然消失。

“你们总是一起过圣诞?”

阿美茵沉重地点点头。

“多棒!我从来没有过。”

阿美茵惊讶地望着雨果,一脸的同情,“怎么会?”

“至少在我有记忆之后。”雨果耸耸肩膀,“没有,一次都没有。我想我大概是那种被丢在垃圾堆旁边的弃婴,差点儿被流浪狗当点心啃了。”

“哦,雨果!”阿美茵双手掩面,眼眶泛红。

“嘿,怎么了,我的故事我都不伤感。”雨果成功地转移了阿美茵的注意力。

“今年圣诞我们一起过。”阿美茵提议。

“当然。”两天后的事,他可以给她承诺,因为他有足够能力确保这件事的发生,“来,和我说说你每年的圣诞节都是怎么过的。”

“好!”阿美茵盘腿坐在火炉前,侃侃而谈。

雨果专注地聆听,他可以确信阿美茵有过一个甜美幸福的人生,充满了爱意与关怀的粉红色人生,单纯而美好,雨果突然无比懊恼,他不该将她牵扯进这个偷龙转凤的计划,更加不该与她发生私人的感情纠葛,她应付不了这么复杂的人生,她也不应该应付这么复杂的人生。

如果他是爱她的,那么就算他什么也不能为她做,至少他可以试着不要毁了她现有的生活。

“那一年,我说雪花是上帝的头皮屑,爸爸妈妈哈哈大笑,但之后增加了我每周写作和阅读课的时间,我相信自己贫乏的想象力令他们忧虑了。”阿美茵抿嘴笑了起来。

“不,我认为那是一个很好的比喻。”雨果笑道。

“当然。每一个爱你的人都会违心地称赞你。”阿美茵随口说,“呃——”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那么说似乎暗示雨果也是爱她的那个人,“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雨果笑起来,眼波流转,他的理智虽然提醒自己应该停止和阿美茵调情,但他的感情如脱缰野马,完全不受控制。他喜欢和阿美茵在一起,听她闲谈这些一点都不重要的事情,竟然令他觉得那么的幸福。

阿美茵和雨果对视了一眼,目光交缠中,阿美茵听见自己的心灵清楚地说:就是这个人,就是这个人,就是他。

“阿美茵。”雨果贴近阿美茵,他希望和她更加亲近。

但是,阿美茵硬生生地避开了。阿美茵尊重婚姻的神圣性。伊丽莎白是雨果的准新娘,“伊丽莎白。”她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这个名字,但她不得不提,如果雨果说,不,他不会娶伊丽莎白,那么她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托付给他。

如果雨果说,不,他不会娶伊丽莎白。

他会这么说吗?

这并非一个困难的谎言,雨果知道自己可以轻松地说出,哦,那个伊丽莎白,我并不爱她。他可以说得无比逼真,因为那根本就是他的心声,但他却不能这么说。

在他什么都不能为阿美茵做的时候,至少,他可以做到不骗她。

“与伊丽莎白的婚约,我不能也不敢取消。”雨果说。

阿美茵瞪圆双目。

“伊丽莎白的父亲,冰岛的雷先生,收养我,教导我,我不能这么背叛他。”

“不娶他的女儿就算背叛他?”阿美茵不解。

“在没有遇见你之前,我想娶伊丽莎白。”伊丽莎白无疑可以满足每一个男人的虚荣心,如果这个男人只剩下虚荣心的话,伊丽莎白自然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的新娘人选。雨果不否认,他曾是个虚荣的人,他要财富,他要名利,他要地位!“在遇到你之前,我是这样的。”

阿美茵突然不知道应该觉得伤心还是高兴。

“所以我不能对雷先生背约。”虽然师徒多年,但雨果还是摸不透雷先生的心思,雨果不敢估测背叛他的后果。而且,撇开他与伊丽莎白的婚事不谈,雷先生费尽心思抚养他长大,怎么会那么轻易任由他抖抖翅膀飞向自己的幸福生活,雷先生不是慈善家,相反,他曾经杀人不眨眼,也许现在仍是这样。

“所以,阿美茵,不管我多么爱你,我们不能在一起。”雨果说,他不能不说。他不能给阿美茵虚假的希望,如果他真的爱她。

阿美茵突然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被人掏了出来,那么痛、那么痛,“如果我给他两百亿美金呢!”她脱口而出。

雨果遽然变了脸色,“阿美茵,我不希望再听到类似的话!”他怒吼。

阿美茵失声痛哭。

雨果不能告诉阿美茵他此刻有多心痛。

柯里斯推门而入的时候,恰巧看到阿美茵哇哇大哭,像个小孩,而雨果一边朝门外走一边喃喃自语:“我只是不想骗你、我只是不想骗你。”

柯里斯立即抓住机会,一面把手机抛给雨果,“师父的!”一面走上前去安抚阿美茵。

阿美茵朦胧中听见雨果唯唯诺诺地不断对电话那边的人说:“是,是是……”

“可是,你答应了送我回家的!你答应的!”阿美茵逼问雨果。

雨果转身面对阿美茵,冷冷地挑高一边眉毛,“显而易见,我在骗你。”

阿美茵的眼泪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猛然涌出来,她整个灵魂似乎一下被恶魔吸干了,她站立着,摇摇欲坠,柯里斯一把抱紧她,“嘿,我送你回家,我发誓,我不骗人。”他笑容灿烂地说。他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快就反败为胜,雨果傻了不成,自动对阿美茵承认他在骗她?柯里斯不由把目光转向正慢慢朝门外走去的雨果。

雨果虽然走得很慢,但并没有再转头看阿美茵一眼。雷先生在电话里吩咐雨果在这个圣诞节和伊丽莎白完婚,他会如期赶来参加婚礼。

雨果想起自己刚刚还答应阿美茵与她一起过这个圣诞节,没料到他连这个小小的承诺都实现不了。

也许,他本来就不该给她任何承诺。

他,没有这个资格。

阿美茵坚决地表示,她要回纽约,她要回家。她从来不曾如此绝望地坚持一件事情。她突然想远远地离开雨果,远远地、远远地,远到连思念都失去作用。

柯里斯使尽全身解数还是不能令阿美茵改变主意。柯里斯对这个结果并不觉得意外,阿美茵看起来柔顺,实际上她只对雨果一个人言听计从。

奎恩先生也听闻了阿美茵坚决要提前离开的消息,他自作多情地以为阿美茵此举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力。奎恩先生心想他来到布拉格之后只和阿美茵会晤过一次,难怪她会发嗔嚷着要回家。奎恩先生因此决定施舍给亲生女儿一个共进晚餐的机会。

雨果在阿美茵的客房门口碰到奎恩先生,奎恩先生潇洒地和雨果打招呼:“你也来看阿美茵?”

“你也来看阿美茵?”雨果语气不善地反问。奎恩先生这个父亲实在是“无胜于有”。

奎恩先生怔了怔,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招惹了雨果,不过这种黑道人物还是不要得罪的好。他继续好脾气地微笑,“阿美茵是我失而复得的宝贝,我当然要来看她。”

“奎恩先生显然拥有了太多的宝贝,很难照看得过来,是不是?”雨果暗讽。

奎恩强笑着和雨果一前一后进了屋,柯里斯坐在衣箱上,阿美茵站在他的对面,说:“我可以就这么空着手回纽约。”她并不在乎那满柜的美丽衣饰,在食物和衣物之间,阿美茵是那种格外少见的永远只选食物的女孩子。

“那么看来我要考虑坐在你的背上!”柯里斯笑眯眯地站起来,张牙舞爪地逼近阿美茵。

阿美茵急退,雨果箭步上前,一把扶住她,阿美茵以为自己必然要摔倒,哪知竟然被人托住,“谢谢。”阿美茵转头,瞧见是雨果,一脸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

雨果尴尬地放开手,阿美茵退到柯里斯身边,拿他当挡箭牌躲在他肩膀后面。柯里斯得意地冲雨果挤挤眼睛。

自大的奎恩先生丝毫没察觉三个年轻人之间不寻常的情愫,只管朝阿美茵走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甜心,最近我真的很忙!”奎恩放开目瞪口呆的阿美茵,身体优美轻盈地旋转,脚步轻移站到了阿美茵的斜对面,他的手臂也顺势挽住了阿美茵的手臂,“但是今晚我一定抽出空来,亲爱的,我们一起晚餐,可好?”奎恩先生又转到阿美茵的身前,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我还有事,晚饭时见?”

阿美茵僵硬地点点头。

奎恩先生露齿而笑,翩然转身,冲柯里斯和雨果两人微微颔首,飘然而去。

柯里斯雨果都屏息等待那声房门被轻轻合拢的声响。

“砰!”

柯里斯舒了口气,做了个鬼脸,取笑道:“无可挑剔的社交技巧。嘿,发现没有?奎恩先生形象地诠释了‘周旋’这个词语。”他怪模怪样地模仿奎恩先生刚刚的动作。

雨果冷笑,“和自己的亲生女儿‘周旋’?”他摇摇头。

“你留意到没有?奎恩先生很喜欢把手掌平放在腹部,他似乎对自己腰身的尺寸极度满意呢。”

“是呀,奎恩先生确实有炫耀的资本,他的身段几乎比你的身段还要美呢。”雨果一箭双雕,两边都骂到。

柯里斯挑眉,“从背后看,你与奎恩先生倒像是孪生兄弟一样。想当年,阿美茵出生一个月之后,他的瑞典名模女朋友就为阿美茵添了一个同父异母的小弟弟呢!这点与你也很像,喜欢同时和两个女人纠缠不清。”

阿美茵瞪圆了眼睛,同父异母的弟弟?

雨果皱起眉头,他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他停止和柯里斯斗嘴,“怪不得他当年不肯泄露阿美茵走失的消息,结合他过往的那些劣迹,就算阿美茵有幸被找回来,阿美茵的那一群遗产监督律师团的大律师也绝对会借阿美茵走失的事情大做文章,剥夺奎恩对阿美茵的监护权。”

“奎恩先生非常精确地诠释了什么叫做‘衣冠禽兽’。”三岁大的小女儿突然失踪,天底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父亲都会因此发狂,谁不担心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在那样小的女孩身上。柯里斯是在街头长大的,他知道真实世界有多么残酷。阿美茵命好地被施蒂文思夫妇偷去,若是落在坏人手里,阿美茵的人生不知会变得多么凄惨可怜,也许成为流落街头的雏妓,也许四处行乞……柯里斯不能继续想象下去,他真心替阿美茵感到愤怒,拳头捏得“喀喀”直响,“阿美茵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马上把他那张俊脸揍成猪头。”

阿美茵连连摆手。

雨果诧异地看了看柯里斯,他们兄弟多年,他也极少见到柯里斯如此真情流露的模样。

柯里斯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猛然咳嗽几声,“至少在今天晚餐前你都不会离开?”他笑眯眯地打量阿美茵,“那么,我暂时不用坐在你的背上,防止你随时溜掉。”

“我可以吃过饭再走!”阿美茵刻意不去看雨果。

“或者过了圣诞呢?”雨果淡淡插嘴。

阿美茵整个人像被巫女的魔法棒点中,僵立当场。

柯里斯也变了脸色。雷先生强迫雨果在圣诞节与伊丽莎白结婚的事阿美茵还不知道,雨果为什么要故意提到圣诞这个日子?

阿美茵想起的是雨果昨晚给的那个承诺,他们俩一起过这个圣诞。

“好。”阿美茵转身,面对雨果,傻傻地应承。

雨果点了点头,退出去。柯里斯看了看完全被蒙在鼓里的阿美茵,叹了口气,追上雨果。

“你该死的究竟什么意思?”柯里斯扬起手臂,拦住雨果。

“尽量拖延时间。”雨果用公事公办的腔调说,“你认为我的举动不妥?”

“不,不是不妥,是太妥当了!”柯里斯笑容灿烂地说。

“那么你准备向阿美茵揭穿我的谎言,告诉她圣诞节我不是要和她共度,而是要她参加我的婚礼?”雨果冷冷地问,“这确实是个大献殷勤的好机会。”

柯里斯笑了几声,“我不会和你一样蠢,我觉得让阿美茵承受这个‘惊喜’是更加好的一个大献殷勤的机会。她伤心欲绝,我乘虚而入。”他得意洋洋地打了个响指。

“你确实比我精明。”雨果轻轻瞥了柯里斯一眼,那是因为你根本不在乎阿美茵,你做什么计划都可以把阿美茵的感受撇除在外,你根本不怕是否会伤害她,“不过,我想我还是应该提醒你,阿美茵也许并非你以为的那么蠢。”雨果知道阿美茵有多喜欢他,这也是最令雨果心痛的部分,“你的大献殷勤只怕起不到任何效果。”

“不怕、不怕,有你的婚礼做催化剂,我想要什么效果就能有什么效果,搞不好我的婚礼也指日可待呢。”柯里斯得意地笑起来,“男欢女爱之事,谁能说得清呢?”

雨果突然又有一拳打碎柯里斯鼻梁的冲动,“离她远一点!”他终于卸下冷酷的伪装,愤怒地警告。

柯里斯挑眉,“雨果,你从来不曾想过,也许最该离她远一点的那个人是你!”

雨果突然无言以对。

阿美茵并不知道那场正在迅速筹备中的婚礼,一直到伊丽莎白三番四次遣人前来请她前去参谋选定一套礼服。

阿美茵进门之前都不知道伊丽莎白要她参谋选择的是婚礼的礼服,她以为只是普通的晚礼服,直到她看见一屋子雪白的婚纱,就像世界上所有最美丽的雪花堆到了一起。

“你要结婚了?”阿美茵眨眨眼睛,她想挤一个笑容,结果却挤出一串眼泪。

“你也不用为我高兴成这样!我以为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呢。”伊丽莎白得意地嘲讽。

“……”阿美茵不知道接下去应该说什么,“什么时候?”十天后,二十天后,一百年后?为什么雨果一个字都不曾对她提过?

“圣诞节。”伊丽莎白大声地宣布,“圣维塔大教堂!我马上差人送请帖给你,务必莅临啊阿美茵,你知道你的缺席会令我的婚礼失去多少乐趣吗?”

“对不起,我……”阿美茵甚至没有办法编造一个突然告退的理由,跌跌撞撞地冲出房去。她走到门口的时候,两条长腿又离奇地缠在一起,阿美茵失去重心,跌在地上。

“阿美茵?”手里托着刚刚收到的花冠的雨果正巧走过来。

阿美茵推开雨果的手,自己扶着墙站起来,“雨果,”她脸色惨白,“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心甘情愿地跟随你离开自己的家,跑遍大半个地球经历这场不知所谓的冒险,从不质疑你的用心,从不质疑你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我真的只是一个任人愚弄的白痴?”

雨果的嘴唇动了动,他不知道自己可以说些什么。

“是的,你一定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我蠢,所以才跟着你不放!”

雨果摇头、摇头,再摇头。

阿美茵苦笑,“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在想,也许我的房子里真的可以多出另外一个人。一所房子只有一个人,那么这所房子就不是一个家,如果有两人,那么这所房子就是一个家,我以为你会是那个人,是那个给我一个家的人,是那个和我分享一个家的人,我甚至到现在都相信。”

雨果低下头,他不敢再接触阿美茵的目光。

“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说一起过圣诞,结果你却在这个圣诞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

“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还暗示我可以过了圣诞再回纽约,你让我误以为你必然和我一起度过这个圣诞节,我们两个人的圣诞节。

“你为什么要骗我?!”阿美茵呜呜哭出声来。

“阿美茵。”雨果试图安抚她。

“不要你再假惺惺!”阿美茵用力挥了挥手臂,“我会参加你的婚礼,我会的!我会永远记得你是怎么骗我的,我会记得每一个细节,我会的!”我相信到了那个时候一定会彻底对你死心的!

“阿美茵!”雨果试图唤住她。

但阿美茵连头也不回一下。

结束了吗?他们之间真的要结束了吗?雨果无力地问自己。

也许吧。应该吧。

在伊丽莎白和雨果的婚礼上,阿美茵亲眼见到了大名鼎鼎的雷先生。大大出乎阿美茵预料的是,雷先生面目清秀,身材高挑,举止文雅,谈吐诙谐,像大学里教授音乐史的教授,而非叱咤黑道的骗术大师。

奎恩先生也应邀出席伊丽莎白的婚礼,阿美茵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奎恩先生,又看了看站在伊丽莎白身侧的雷先生,阿美茵内心突然生起无限的惆怅,她羡慕伊丽莎白有一个那样爱她的父亲。

阿美茵也曾经有过的,施蒂文思夫妇,她的养父母,他们也视她为整个世界的全部,可惜她失去了他们,就像失去整个世界一样。在养父母过世之后和遇见雨果之前,阿美茵的生活都暗无天日,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家的人,直到雨果出现在她眼前,她突然又看见了希望,她可以有一所房子,里面住着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结果呢,她在今天,这个她生命中第十五个白色的圣诞节参加了他的婚礼。

是造化弄人,还是他故意捉弄?

阿美茵从来不曾如此对一个人失望。

“够了!不许你再这么盯着我!”阿美茵转脸对坐在身旁的柯里斯发怒。

阿美茵的礼服是柯里斯帮她选定的,还有珠宝和鞋子,柯里斯十分擅长装扮年轻的女孩子,浅金色的低胸鱼尾裙将阿美茵衬托得像个人鱼公主。柯里斯从落座之后到婚礼举行到现在,他的目光一直放肆地在阿美茵露了一半的胸口上打转转,他的手越过椅背,指尖搭在阿美茵的肩头,时不时地还摩挲两下,似乎他和阿美茵是多么亲密的一对。

“我是身不由己。”从没见识过阿美茵发怒的柯里斯“嘻嘻”笑了起来,“轻声点,不要破坏雨果的婚礼。”

“我才没有破坏!”阿美茵急道。

“嘘,那就低声点。”

“那你也不许再盯着我的胸脯不放!”阿美茵警告,看她胸部像看一大块牛排一样,什么意思?这个家伙!她愤愤不平。柯里斯干咳两声,“我竭力克制。”

“你还看!”阿美茵不知不觉音量又提高。

“我说了我竭力克制,但我没说我一定控制得住!”

“你……”阿美茵突然气得双肩微微发抖,“是呀,我举止笨拙,”实际上远远不止“举止笨拙”这么简单,无缘无故地自己绊倒自己对阿美茵而言是家常便饭,阿美茵从小到大滚下楼梯的次数比她走下楼梯的次数要多上很多倍,她能安然无恙活到现在真的该感谢耶稣保佑,别人误以为阿美茵智能不足,实在是情有可原,“可我不是弱智,不是白痴,我不是!”她用力为自己正名。

柯里斯忍着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阿美茵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愿意我也可以像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爷爷的爷爷,爷爷,我爸爸一样去耶鲁读法律,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么愚蠢,我去华盛顿大学读园艺设计是因为我喜欢土壤!而我的父母全力支持我的这个爱好!我告诉你我不是傻子!”

柯里斯挑眉,“耶鲁?哗!”

“我没有骗人!”阿美茵急道,柯里斯的表情从头到尾没有多大变化,阿美茵不知道自己是说服了他,还是没有说服他。“当然,你不会骗人,你哪里会骗人。”柯里斯安抚地揉了揉阿美茵的肩膀。

阿美茵松了口气,点点头,“所以,不要拿我当傻瓜。”

“嘿,我从来没有拿你当傻瓜,我发誓!”柯里斯轻飘飘地发誓,然后不忘抓紧时机打击对手,“雨果嘛,我就不敢替他担保了,你觉得呢,他拿你当个傻瓜吗?”

“对!他拿我当个傻瓜!”阿美茵不知不觉喊出来。

雨果和伊丽莎白都留意到台下的喧闹,雨果皱了皱眉头,伊丽莎白强忍着没有发作。

伊丽莎白说完“我愿意”,证婚人转向雨果,“雨果,你愿意娶伊丽莎白为妻,不论贫穷疾病祸福,只有死亡才能将你们分开?”

“嘘!”台下的柯里斯试图安抚阿美茵,搞砸了伊丽莎白的婚礼,师父必然将他大卸八块,“嘘,亲爱的!”

“谁是你的亲爱的!我甚至都不算认识你!”阿美茵继续发怒,“我说了不要拿我当傻瓜,不要以为你装出一副很关心我的样子,我就会相信你是喜欢我的,我才不相信!”阿美茵不是傻瓜,她确实不是傻瓜,“我也不会喜欢你,不管你怎么讨好我!就算我真的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但我至少一直很清楚自己究竟喜欢什么,自己究竟需要什么。”她需要一个家,需要一个可以和她分享一个家的人,浮华的柯里斯绝对不是她心目中的理想人选,“我可不像你!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除了勉强自己笑得很灿烂之外,你什么也不是。”

柯里斯突然脸色煞白,硬生生被人撕去伪装的感觉像足了被揭去一层皮,柯里斯无法形容自己的愤怒和痛楚。

“我从来不知道你如此能言善辩呢!”柯里斯强笑着,他声音苦涩。天底下任何一个绣花枕头都会憎恨被人拆掉绣花,他突然恨不得把阿美茵嚼碎了,吞进肚子里。

“雨果?”证婚人低声提醒一直犹豫着不肯作答的雨果。

伊丽莎白用力捏了捏雨果的手。

雨果转脸看了看伊丽莎白,眼角的余光不知不觉飘向坐在左侧第一排的阿美茵身上,他以为他会看到一个神色黯然的阿美茵,岂知他竟然看到柯里斯压在阿美茵身上,试图强吻她。

“不,我不愿意!”雨果一边说一边扑到第一排的座椅前,“柯里斯,你这个浑蛋!”雨果揪起柯里斯,对着他的脸蛋就是一记重拳,他要打烂他的脸,他才不管柯里斯俊美的相貌对他而言多么重要,他不管了,他什么都不管了。

伊丽莎白吓呆了,阿美茵吓呆了,就连雷先生也不安地站了起来。

有人趁着混乱的工夫悄悄由后排走向坐在右侧第一排的奎恩先生旁边,对他耳语了几句,奎恩先生脸色大变。

伊丽莎白的婚礼结束在雨果和柯里斯乒乒乓乓的打斗声中。雷先生觉得颜面尽失,护送女儿提前离场。阿美茵试图阻止这场打斗,雨果和柯里斯看起来似乎都是兽性大发,大有不把对方弄死誓不罢休的气势。

“停止、停止、停止……”阿美茵喊了无数遍,直到喊得声嘶力竭,她无力地靠着墙壁坐下来。她不是故意的,她不想破坏伊丽莎白的婚礼,她真一点点都没有想过,她虽然憎恨雨果,但她从没想过破坏这场婚礼,因为这场婚礼不仅是雨果的,也是伊丽莎白的。阿美茵不知道情况为何突然演变成这样,她觉得愧疚、心慌、难过。

众位宾客也在雷先生随从的监视下快速地撤离了这个闹剧现场。

突然被清空的教堂里只剩下砰然的拳打脚踢声、木制坐椅倒地的嘎吱声、器皿碎裂的啪嗒声以及低低的抽泣声。

雨果耳朵一竖,他收拳,退开一步,“到此为止。”他转身朝阿美茵走过去。

柯里斯管不了这么多,趁雨果转身的空档,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抡拳对他的太阳穴击去。

雨果一阵头晕眼花,他甩开柯里斯,拳头动了动,但终于没有再还手。

“阿美茵?”

“你还好?”柯里斯也跟上来。

阿美茵摇摇头,“我不好。”她的眼睛只盯着雨果,“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场婚礼不是他一个人的,他没有权利破坏别人的快乐,雨果冲动的举动令伊丽莎白伤心,令雷先生失望,今天的雨果表现得如此自私,几乎不像她认识的那个雨果。她认识的那个雨果谦和、自制、进退有度、一板一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可以给了一个承诺,然后又毫不在意地打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柯里斯可以这么做,但是你不可以,因为你和柯里斯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

雨果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件荒唐透顶的事,但他丝毫不觉得内疚,他不想娶伊丽莎白,这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他真正喜欢的人是阿美茵,这就是他今天这么冲动的全部理由。但是雨果发现无法把这个事实告诉阿美茵,她会相信他吗?他已经骗了她那么多次,她会相信他吗?“我……我送你回去。”雨果冲阿美茵伸出手。

阿美茵的脸蛋已经哭花了,她并不在意,用力揉了揉眼睛,脸更花了,“柯里斯,我们走。”她轻轻地说。

柯里斯受宠若惊,立即搀扶起阿美茵,阿美茵打量他,“你没事?”她发现他伤得不轻,至少看起来比雨果严重许多。

“阿美茵。”雨果急唤。

阿美茵头也不回,只是说:“我想我不会参加你补办的那场婚礼。”

雨果眼睁睁地看着阿美茵一步步地远离。她真的要离开他的生命轨迹了,不是吗?

阿美茵在柯里斯的鼓动下一杯一杯地喝酒,她的舌头早就麻木,根本不知道自己喝下去的是什么。

雨果左思右想,阿美茵可以不再理会他,但他绝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阿美茵和柯里斯越走越近,柯里斯对阿美茵从来就是不怀好意。雨果决定去警告柯里斯。这似乎是眼下他唯一可以为阿美茵做的事情,雷先生也来到布拉格,就算雨果想帮阿美茵脱离这个偷龙转凤的计划,他也无从下手了。

雨果对柯里斯客房门口那块“请勿打扰”的挂牌视若无睹,径自推门而入。

阿美茵金色的低胸礼服已经退到了腰部,她“格格”傻笑,显然并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柯里斯,我杀了你!”雨果大喝。

柯里斯也是醉醺醺的,反应慢了许多,立即被雨果揍得趴在地上,嗷嗷叫唤。

阿美茵则是身体一软,安然地俯身倒在地毯上,呼呼大睡起来。

十五分钟后柯里斯被雨果揍得体无完肤,雨果甩了甩隐隐发痛的拳头,拖来一张高脚靠背椅,朝柯里斯身体上一卡,将他半个身体限制在四根椅腿之间,然后一屁股坐进椅中。

“噢,雨果!”柯里斯双手掩面,他的鼻梁被雨果揍得断裂开来,“我的整形费用全部你出!”他大喊。

“何必那么麻烦!”雨果弯下腰,出手如电,捏住柯里斯的鼻梁,微微朝上一送。

柯里斯凄惨地哀号了一声。

“大功告成!”雨果拍了拍手。

柯里斯捂着鼻子,痛得眼冒金星,他怀疑他以后将顶着一个扭曲的鼻梁见人,天哪,谁来给他一枪!“雨果,够了,我怎么得罪你了?”

“你没有得罪我,你只是对阿美茵不安好心,而我看不过眼。”雨果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倒在地板上呼呼大睡的阿美茵。她的睡功堪称天下无敌。

“所以你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大侠?”柯里斯翻了翻白眼。

“对!”

“对你个头!阿美茵是你的谁,轮得到你这么煞费苦心地为她选婿?”

“不管你怎么想,这桩闲事我管定了。”雨果双手抱胸,气定神闲。

“好、好,你占上风,算你狠。”柯里斯违心地讨饶,他现在一心只想好好洗个澡,好好处理一下面部的创口,他不要留疤,他不要一个扭曲的鼻梁,“你说怎么样便怎么样,先让我起来可好,师兄?”

“不好。”雨果摇摇头,“等阿美茵醒来,你当着她的面说,你是骗她的,你不安好心,到时候我自然放你起来。”

“等她睡醒?”柯里斯惨呼一声,那该是多少个钟头之后的事,“不行、不行,我会破相,我一定会破相!”

“如果你不照我的意思做,我保证自己会用硫酸烧了你的脸。反正我已经忤逆了师父,你觉得我现在还怕什么呢?”雨果冷冷地威胁柯里斯。

柯里斯认真地看了雨果一眼,知道他绝对不是在开玩笑,立即转向像死猪一样呼呼大睡的阿美茵,“阿美茵,醒醒、醒醒!我求求你快点醒!你该死地给我快点醒来!%#%*### %*醒来醒来醒来。”柯里斯骂了一段精彩绝伦的脏话,他不要破相,小猪拜托快点醒,他要赶紧去看医生!

雨果并不制止柯里斯,他对阿美茵“沉睡”的能力有相当的信心。而阿美茵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一直睡到日上三竿,这才迷迷糊糊地张开眼睛,地毯厚实而柔软,阿美茵没有觉得任何腰酸背痛,不过宿醉后的头痛令她不由自主地龇牙咧嘴。

“嗨,午安。”雨果微笑着说。

“你总算醒了?”柯里斯声音沙哑,似乎喊破了嗓子,“天哪!”他双手掩面,以头捶地。

阿美茵坐起来,用力揉了揉眼睛,她是不是眼花了?为什么雨果坐在凳子上,凳子坐在柯里斯的身上,而柯里斯平躺在地上?

“嗨,早安。”阿美茵迷迷糊糊的,暂时忘记了昨天那个以混乱告终的婚礼,直到她看清雨果身上来不及更换的新郎礼服,她的脸立即垮了下来。

雨果面露尴尬之色,踢了踢柯里斯,“该你了!”

“噢,阿美茵,我对你一直不安好心,我一直在骗你!”柯里斯急忙大声说,快点放他起来,他要去看整形医生。

阿美茵皱皱眉头,她不明白柯里斯为何要郑重其事地和她说这些。

“你被他骗了。”雨果注解道。

阿美茵看了看雨果,点了点头,“我知道。”她不怎么在乎地说。

雨果大惊。

“你不是也一直在骗我吗?你们是一起的。”她说了,她不是傻瓜,但显然他们两个都不相信。

柯里斯顾不得满脸的疼痛,“哈哈”笑起来,“说得好,阿美茵,说得好!”

“那你怎么不生气?”雨果傻傻地追问。她知道他对她说谎之后不是怒不可遏吗?

阿美茵看了看雨果,她认为他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她看起来是那种很容易生气的人吗?

“因为是我骗她,所以她不气!”柯里斯得意地冲雨果说,他特意加重了那个“我”字。

雨果大怒,一脚踩在柯里斯的手上,柯里斯痛呼一声,眼泪差点儿都被逼出来。

“你干什么?”阿美茵吓了一跳,急忙过去查看柯里斯被踩得扁扁的手。

“是这样吗?”雨果无法置信地发问。

“是、是,因为是柯里斯骗我,所以我不生气。”阿美茵头也不抬地说,同时托住柯里斯受伤的手,关切地问,“哪里痛?”

柯里斯立即撒娇,“哪里都痛!”

雨果猛然起身离开座椅,柯里斯在阿美茵的帮助下爬了起来,他被雨果用椅脚卡了一夜,如今四肢百骸处处都酸痛不已,柯里斯趁机倒在阿美茵怀里。

“我是为你好,才来提醒你,他只是利用你!”雨果发作。

“哦,那么收起你的好心。”阿美茵飞快地回答。如果他不能成为那个和她分享一个家的人,那么就不要再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惹她浮想联翩,她受够了。

雨果像被人一拳击中心脏,退了几步,一言不发。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说:“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的。”他拖着脚步慢慢走出去。

柯里斯不解地看着阿美茵,他可是天底下少有的聪明人,他看得出阿美茵是真心喜欢雨果,但为何她要将雨果的好意拒之千里?雨果为了她不惜冒着得罪师父的危险不肯娶伊丽莎白,阿美茵为何选在这个时候和雨果一刀两断?难道阿美茵真正喜欢的人不是雨果而是他柯里斯?柯里斯虽然自视极高,但他也认为阿美茵移情别恋的可能性极小极小。

阿美茵托着柯里斯的手,她心疼他伤得这么严重,轻轻地朝红肿的地方吹气,“很痛,对不对?”

柯里斯心里一软,“阿美茵,如果我要你和我在一起,你肯,还是不肯?”晨光中的阿美茵头发蓬乱、脸上还有残妆,一点都不好看,但柯里斯却无端地觉得她甜美又可人。难道是酒精作祟?不,不是的,他被雨果海揍一顿,早就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那么此刻他的心神为何竟被如此甜蜜的错觉主宰?他无端端地觉得阿美茵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孩子,“阿美茵,你肯,还是不肯?”他向她发出共度一生的邀请。

阿美茵看了看柯里斯。

“嘿,我不比雨果差哦。”柯里斯有点挫败地说。

阿美茵不由笑起来,“那么,你肯不肯和我一起回家?”一座房子,两个人,这样才算一个家。阿美茵希望自己可以再次拥有一个家,她希望再次拥有一个互相扶持守望的家人。雨果令阿美茵一再失望,阿美茵几乎绝望起来,也许柯里斯不像她想象得那么糟糕,他浮华虚荣冲动孩子气,但是每一人都有缺点,而且家人的涵义不就是可以无限地包容你的缺点的那个人吗?阿美茵第一次认真地考虑起柯里斯,“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家吗?立即,马上,现在。”

“我……”柯里斯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不能,“但是我可以帮你得到那两百亿美金。”柯里斯认为他提出了一个极其诱人的交换条件。

阿美茵眼中闪过一丝愕然,随即她释然地笑了,柯里斯永远不会是那个和她分享一个家的人,“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看医生?”阿美茵温言说,她留意到柯里斯实在伤得不轻。

“阿美茵,你究竟认真想过没有,两百亿美金,你几乎可以买下一个国家来!”柯里斯激动地握住阿美茵的肩膀。

“但是,我要一个国家做什么?”阿美茵失笑,她要的只是一个小家庭而已。

“两百亿美金足够你用来消灭雷先生,雷先生不在了,雨果就是你的了。”柯里斯咬咬牙,提出这个恶毒的建议。

“雷先生不是你的老师吗?”阿美茵心里一寒。

“对,他也是雨果的老师,我们都必须遵从他的每一个指令!”

阿美茵默然。柯里斯鼓动她去暗杀他的老师?天哪,阿美茵一直认为柯里斯最大的缺点只是浮华而已,他的心肠似乎不坏,她看错了他?或者,柯里斯只是个财迷心窍的傻瓜?阿美茵因此越发同情他,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和我一起回纽约,现在,今天,马上!”

阿美茵第二次说,柯里斯却眼光炽烈地忽略了这个邀请,他心心念念的仍然是那笔可以堆成一座山的钱,“阿美茵,让我们开诚布公好不好?我们这一行的从业风险也许比警察更高,我需要一种更有保障的生活,而这种生活你可以给我,所以这是我们的交易,你给我有保障的生活,我帮你得到两百亿美金,如果你需要,我还可以帮你看管它们,如何?”柯里斯终于将自己暗中经营了很久的计划和盘托出。

阿美茵悲悯地看着柯里斯,柯里斯被看得心底一阵发慌。

“两百个亿!”柯里斯用力摇了摇阿美茵的肩膀。

阿美茵心想,如何呢,雨果说过,如果他爱她,两百亿也买不走他的爱。

柯里斯迷信金钱的力量,但是她不。她也许迟钝,也许傻气,但她始终知道自己究竟要什么。

“阿美茵,答应我?”柯里斯充满期待地看着阿美茵,此刻他的神情像透了渴望飞到天上摘星星月亮的小孩。

阿美茵十分可怜柯里斯,他看似聪明,却总在做水中捞月的事情,“柯里斯,陪我回纽约?”她给了他最后一个机会。

柯里斯怔了怔,“如果我说,我肯,你信吗?”

阿美茵笑着摇了摇头。对,浮华的他忍受不了那么平淡的生活,“不,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柯里斯。”

“为什么?”柯里斯大惊失色,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答案。

阿美茵不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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