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亭台故人影。
此处正是昔日李音绝的故居之所,兰苑。
音绝抬眼看下布着蛛丝的牌匾,沉旧檀木上的墨色依旧。
当年上好的御用水墨,李仪爹爹的铮铮骨感笔风,“兰”字旁还有美人娘亲当年亲手所画的一株墨兰。
兰花含苞待放,几缕细叶无风自动,平生出风liu袅娜。
娘亲当年希望她嫁得状元郎,如兰花淡汢芬芳,与夫君相互酬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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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推开暗红底漆雕花木门。
对身后不远明花树影里传出了细微声动不以为然。
这本来就是她的家,她有什么怕的?
近二年未曾打开的木门一下子被推开。
光线投入。
无数粉尘在光束中纷舞。
几只蜘蛛从门楣上方垂丝而下,正好落在音绝面前。
音绝伸手一拂,恰好捏住一只。
她两指微缩,蜘蛛化成一摊软水。
眼角余光往花影里瞟了瞟。
一个玄黄身影在暗影里巍立不动。
看来只有他一个人跟来。
她眉宇间微微闪过丝笑意,两臂奋力一伸,兰苑正厅大门应声大开。
同时,空中三道尖锐破空之声传来。
三道银箭,如三道闪电,在半空中划过银色弧线。
音绝身形在飞速往后而退。
两旁的家俱物什如闪电而过。
银箭带来的三道巨力分别袭中她两手一脚。
身形继续快速倒退,激穿过宽阔中堂,撞开梨木雕花隔门,直冲入内室。
内室当门,是一个巨大的仕女屏风。
她娇小的身形呯地一声巨响。
撞在仕女屏风正中。
三只银箭透过她的衣袍,牢牢地将她订在屏风正中,正好与仁女画像融为一体。
屏风传来的巨大反弹力让她胸口一甜,喉头冒上股腥气。
音绝强行一咽,将血腥之气强行压了下去。
背后屏风的剧烈回震仍让她的身子颤抖不已。
顾首一周,三只祥云箭尾直没入屏风坚固的木料。
不过是透穿她的衣服,将她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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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黄身影收起弯弓,自花树暗影移身而出。
音绝手足被银箭定住,不能移动分毫。
好在她被钉住的屏风正对中堂大门。
她眯了眯眼。
逆光。
可见一个高大矫健的玄黄人影走了进来。
肩上搭有银亮发光的巨弓。
他的脚踏在积了层浮灰的青灰水墨石地砖上,所过之处,留下一串大码的足印,有音绝足印两倍大小。
在中堂内的每一次踏足前行都会激起一股不小的粉尘。
音绝透了弥满粉尘的光束看去。
这个人影有点如梦如幻。
那个人来到她面前,手指犹如铁钳,钳住音绝下颔。
将她的脸缓缓抬起,一脸地似笑非笑:“还认得我么?何慧如,何小姐?!”
音绝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记忆角落里的几不可见的粉尘涤荡起来。
旧时被她在贤清王府墙外调皮一举钩到的少年男子,在短短一年时间内成长为眼前这个高大威猛、威仪有加的成熟男子。
她使劲往旁扭了下首,欲将下颔的自主权夺回。
如铁钳般的双指牢牢捏住她下颔,不让她有丝毫动作的机会。
男子的眼睛幽深似海,音绝能清楚地在他眼眸中看到自己五官的倒影。
她突然不再动作,看着男子淡淡一笑。
一年前他不是输给她了么?她有什么好怕的?
男子微凝她的笑容片刻,钳住她下颔的手劲忽地放松,改为轻柔的抚mo。
动作小心无比,似在抚着件光洁而又珍贵无比的细瓷。
音绝随他的动作轻颤了下。忽然摒住气,象块木头般。
男子感到她的紧绷,谓然一叹,修长食指抚上她优美的唇线。
音绝唇瓣潮湿润泽,男子食指在她唇瓣上临摹反复良久。
她始终闭了眼,牙齿紧紧咬住下唇,男子食指几次尝试拨弄她的上唇。
她终于不甚其烦,一张嘴咬住男子食指,心下这些年积郁的情绪都聚在贝齿。
上下牙齿一起使劲,她将全身力气都集中到一点。
男子威仪的八字眼微竖了下,还是很开心地让音绝咬住他的食指,仿佛那根被咬住的手指不是他的。
不管怎样,这个女子的内心对自己还是有着某种强烈的情愫的,要不然她不会咬得如此下劲!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这样被她强烈地记挂着,总比他在她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地好!
当初贤清王府后花园初见,他被她下的钩子勾到,还无辜作了人肉垫子。
或许是他从未见过她这种瓷器般细致美丽的女子,他少见地没有发脾气。
以替她保密,不告诉别人她翻越过贤清王府后花园高墙为由,强迫她每隔六天就来贤清王府后花园与他一会。
岂料她当时答应得爽快,反悔起来更是方便。
他每隔六日就往贤清王府一去,初时借口是体恤王叔,后来的借口改成贤清王后花园中的各种奇珍异卉。
贤清王不明白一向严酷的少年皇帝如何会一下子对他园中的花花草草产生了兴趣,为了早日回复清闲日子,他派手下将园子里皇帝感兴趣的花花草草都移进了京城第一园----御花园。这些珍稀花卉还有不少是贤清王从昔日京城第二园----李府荒宅后园移植而来。
御花园是一日比一日地争奇夺妍,清王府的后花园却日渐萧条。
更巧的是,皇帝每隔清王府的时间间隔不多不少,都是六天。
纵然是贤清王资格老、见识多,也始终没弄懂这少年皇帝的意图。
他本已是斌闲清王,又没有兵权在手,皇帝也没有这样在乎他的必要吧?
至到半年后,皇帝每六天到清王府的例行才正式取消。
奇怪的是,皇帝忽然对何尚书家的女儿何慧如产生了兴趣。
也不管其自小已由父母作主许配兵部待郞许家,硬是下召将何家慧如小姐召进皇宫。
想到这少年皇帝还未曾婚配,何尚书家这一下是一石击水,有人喜来有人忧。
喜者念其女可令家族自此与皇家结亲,若是能坐镇后宫,更能兴盛何氏九族,从而权贵荣华享受不尽。
忧尽虑其女自糼长在深闺,一入候门深入海,从此至亲血肉遥不可见,更不用说一片红墙绿柳后,多少权谋荣宠算计其中。
不料何家人这一喜一忧不过持续了短短半天时间。
皇帝一在内殿见送上来的美人长相后大发雷霆,下令当殿值守太监立刻将何家小姐送回府去。
这何家小姐本是自小就认定自己有夫君,突然被皇帝召入皇宫,内心忐忑之余,初次在本家之外见到个高大威仪男子,心下不免如同鹿撞,面红耳亦之余,一声娇滴滴地“见过陛下。”还未出口,被皇帝看清长相后,一个檀香炉砸将过来,险些砸中美人额角。
何家自祖上三代都是文臣,向来以礼雅治家,连大声说话都易受局限,如何受得了这半人多高香炉丢过来的轰然巨响。
香炉落地,在青石地砖上砸出个三寸深小坑的同时,何家小姐也被吓得晕将过去。
二天后,此消息散布齐朝京城各个角落。
人人都对皇帝的异行没有什么惊奇,这个皇帝自登基以来就作为不少出乎常意的事。
反倒是他每隔一段时间不做出点什么事来,人们反而觉得奇怪了。
此后一个月的时间,何家小姐成了京城里的传奇人物。有人将她说得是貌似天仙,有人将她说得是状如夜叉。
十几年来一直在京城大家闺秀圈默默无闻的何家小姐自此成为闺秀圈里的一号风云人物。
音绝混迹酒肆茶坊,关于何家小姐的话题自是没有少听。
只是,天下人都在谈论此话题又如何?
知晓这件事情真相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那个人,真的以为她会蠢到一见面就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告诉一个不曾相识的人么?
还不说她的背景如何如何。
他的地位越高,行事越易暴露他的身份。
她知晓他的身份,而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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齿唇间皆是男子食指流出来的血腥之味。
她心里是莫名地兴奋,将男子的食指在口中咬得格吱作响。
男子微微皱眉,她切实将他咬得有些生痛了。
他再度凝眸看了下她柔美的五官。这个细瓷一样的人有个与小狗同样的嗜好:喜欢磨牙不成?
再看向她细长白暂的颈项,他心下一动,湿润的唇凑在她耳垂旁的细腻肌肤上。
双唇贴着她的耳廓,低沉略带了磁性道:“贤清王府后花园,六日之约,忘了么?”
正咬嚼得起劲的音绝身子一僵,男子声息吐纳就在她的耳侧,她头皮上的每一根毛发都似倒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