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汹涌
绿衣4号横空妙传，球越过岑科的头到了绿衣5号手上。绿衣5号一个后仰扭腰，干净利落地越过了连翔，面对扑过来的韩雷稍一虚晃，却将球拨给了2米08的绿衣7号。绿衣7号猛然撞开曹成明和钟锋，“轰”的一声灌篮。
58比108。上海亚军，上海市翔光学校男篮大势已去，在八强战惨败给上届冠军，江苏省南京市苏林大学附属中学男篮。
从体育馆出来，翔光女篮队员沉默无语。还是许明雯打破了这般沉默：“韩雷跌倒了那么多次……”
“成明也是啊，”高达红叹道：“无论有多跳不过，他依然坚持着……”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那家伙居然来了。”许明雯低声道。
“谢天傲？”
“正是。”
成天艳吸了口气。就在男篮落后三十分，全老师无奈让主力下场休息以挨过这垃圾时间之时，谢天傲突然出现在看台上，痛骂翔光男篮是一群娘们，根本不配代表上海。曹成明终于被激怒，强烈要求重新上场，韩雷亦表示不愿输球又输人。全老师见两大核心如此坚持，只能让他们返回战场。
重返球场的曹成明和韩雷内外合作，掀起了怒海狂潮般的反击，在全场的惊呼声中愣是追到了十分的差距。
苏林男篮幡然醒悟，尽遣主力，更派两人包夹韩雷，彻底切断掉韩雷与曹成明的热线，旋即仗着板凳深度频频换人压制着翔光男篮，重新取得了优势。
翔光男篮究竟未能复制预选赛的奇迹，就此结束了华东大赛的征途。
“那家伙不是成明的死对头么，居然跑来鼓励……我还以为花了眼呢。”
众人默然。此时不远处传来了议论声：“明天是苏林女篮的比赛吧，真期待。”
“上海那两支队没啥好看，你说明天还去看不？”
“看个毛啊，不用看也猜得到结果。”
“那直接看决赛吧，对了，那天要早点来占好位置哦！”
许明雯脸一变，冲那边狠狠瞪过去，但一大群人中哪里找得人？高达红拍了拍许明雯的肩，好言道：“别理会。”
“可是，”许明雯嚷道：“什么没啥好看，连带说伊水了，算什么啊。”
高达红叹道：“听说苏林前面几场比赛均是轻松取胜，还都不是主力阵容。”
“我的妈啊，还不是主力阵容？”
“嗯，听说庄红始终没上场……”
“明天的比赛，她难道还不上么？”许明雯看向了成天艳：“都半决赛了！”
成天艳脸一暗，脑里立刻浮现出这几天庄红在休息区里悠闲观战的模样，正欲开口，身后响起了清脆的笑声：“呵，那要看你们能把我逼到什么地步。”
成天艳霍然扭过头，庄红正站在后边含笑看着翔光众人。她潇洒的分头在阳光下映出好看的光辉，她长得也确实很好看，很英气勃发，最令人瞩目的还是她灿烂的笑容，那是足以包容一切万物的笑容。从身高上来看，就篮球运动员而言并不很高，但她一身随意的T恤与牛仔裤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健美的身体曲线。此时微风习习，庄红衣袂飘然，恍若出尘，竟让成天艳她们感觉到了一种遗世独立的气度。
许明雯毫不买账，抱起胸瞧着庄红只是不断冷笑。庄红一笑：“没想到在这儿看到你们呢。也是，男篮的比赛，你们自然要来的。”她见翔光众人没有搭话的意思，淡淡一笑：“我走了，加油。”
成天艳忽然跨前一步抓住了庄红的肩。庄红扭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成天艳发现自己突兀了，立刻放开手，低声道：“我们……会忘记预选赛的成绩，也请你们不要拿以前的眼光来看我们，否则你们会后悔的。”
庄红凝视着成天艳，她的眼眸深不见底，不喜不怒。她笑起来如沐春风，却又离她们遥远无比。她微笑：“好，我期待。”
成天艳盯着庄红：“你会不会上场？”
庄红依然笑得温润如玉：“那要看你们打得如何。”
“好！”成天艳猛然一拉许明雯、高达红等人，大声道：“请你好好记住我们的脸，因为，我们一定会让你在第一节就上场的！”
庄红霍然睁开双目。成天艳毫不畏惧地瞪着庄红。众人先是惊讶，继而和成天艳一道瞪着庄红。感受到了翔光众人的气场，庄红反倒毫不畏惧：“你说的？”
“是！”
庄红终于笑了，笑得更加灿烂：“好！”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嘿，苏东坡的诗当为千古绝唱啊。”冯敏朗声笑道，她这天穿了红色T恤外加米色及膝短裤，不折不扣一个阳光假小子。黄融更为潇洒，戴着青蛙镜，松垮垮的裤子，胸前挂满了一大堆韩风项链。谈雅永则一身纯白连衣裙，显得清雅。
黄融叹道：“别光忙着吟诗，明天可是半决赛耶……”
冯敏正色道：“学习便认真学习，玩就得痛痛快快玩。再说你不是跟来了么。”
黄融敲着头叹了口气。谈雅永笑道：“你明知辩不过还和她抬杠？”
冯敏笑道：“还是雅永深知我心啊。”
谈雅永翻了翻白眼。冯敏嘿嘿一笑，抖开地图正欲研究，谈雅永忽然“咦”了一声，指着那边：“看！”
冯敏闻言顺着谈雅永的指头看过去，见一位粉红色单吊衫，白色低腰七分裤，身材姣好的长发女孩正倚着栏杆凝视着西湖，却不是贝贝是谁？
“贝贝！你怎么在这儿？”
“你们又怎么在这儿？”
冯敏转动着眼珠哈哈一笑：“我们来看雷峰塔，顺带泛舟西湖，你也来吧。”
贝贝仰望着崭新的雷峰塔，叹道：“没想到，白蛇传的雷峰塔是这般模样啊。”
冯敏笑道：“过去的人迷信雷峰塔的砖头可以避邪，结果促成了雷峰塔的倒掉，更让鲁迅先生写文大大议论了一回。不过现在的人可没傻到冒着犯法的危险去拿砖头——你看，都埋在了这里，拿不出啦！”
黄融道：“有了电梯，却是没了原来的韵味。”
谈雅永笑道：“我们还是乘电梯上去吧——至少不用辛辛苦苦爬上去。”
四人站在雷峰塔的最高层，眺望着西湖，整个杭州市。贝贝深吸口气，伸出手再一握拳头：“你看，这么伸出手就可以把整个杭州抓在手中，很奇妙，不是吗？”
“还不如去到外太空，地球就是你的了。”冯敏促狭地眨巴了下右眼。
贝贝一笑：“说真的，输给翔光的时候，我脑中一片空白。后来看了翔光对仁兴，还有你们对龙翔的比赛，我才明白，从来没有永远的胜利者。你看，昔日大人物纵横江湖，伸手即是朕的天下。现在呢？那轰然一响，我们也是星尘。生有何欢？死又有何惧？在杭州写出千古绝唱的苏东坡当时深陷诗案频频被贬，杭州和西湖却成就了他的千古美名。而权倾一时的达官贵人又有几人能被记得？”
冯敏笑说：“看不出啊，球打得好，人漂亮，竟然还是个哲学家。”
贝贝没理冯敏，自顾自说道：“本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输给了第一次参赛的球队，对我而言实在是世界末日。但第二天醒来，发现一切和往常一样，周遭世界也没有因为我们的输球而崩塌，我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贝贝啊，”冯敏笑道：“豪瑜说了，这次失败反倒是你最珍贵的经验。再说家贝体力透支被迫下场后，你的表现已经证明了你可以担起明年的光明高中啊！你华东第一前锋的地位可没这么容易被撼动哦！”
贝贝深深地看着冯敏，眼眸里流动着感动。
“行了，不要再想了，”冯敏笑道：“去西湖泛舟吧！”
众人下得塔，租了条船。冯敏一马当先站在船头，指着湖心的岛道：“我们过去吧！”黄融和谈雅永冲她翻起白眼，却齐力划桨，一刻钟便到了湖心岛。四人系了舟，上得岸。这几天西湖一直下雨，湿润了湖面，湿润了地面，更湿润了空气。贝贝轻轻地抚着脸，似乎要在脸上抚出水分。冯敏见状笑道：“若再盘桓几日，皮肤越发水灵灵，回去可以挤出水来。”
贝贝朝冯敏嫣然一笑：“西湖之美，名不虚传。可惜无缘见识冬日的西湖。”
“这还不容易！”冯敏豪爽一拍贝贝的肩：“过年后来上海，我招待你去杭州！”
贝贝赧然一笑。冯敏眯上了眼睛故作欣赏：“其实你笑起来真的很迷人哎！也难怪那么多人为你倾倒！我作为同性也忍不住爱上你了！”
贝贝脸一红：“你说话正经些好不？”
冯敏大笑，迎风张开双臂：“我想唱歌！”
“冯敏！”黄融和谈雅永惨叫一声，急忙捂住耳朵。冯敏已经扯开嗓门喊起来：“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飘飘兮余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贝贝听着居然发痴了，想起了那个在清早突如其来扰乱了她心神的人。
叶颖杰深深吸了口气，俯下身望着千姿百态的荷花，由衷地道：“好美，简直就是一幅画呢。”
林雪凝视着西湖没说话。叶颖杰察觉到了，低声道：“莫非是，上午的比赛？”
林雪冷冷道：“我不相信奇迹，但我不甘心。”
叶颖杰明白林雪的意思。苏林男女篮笑傲华东乃至全国，尤其浦东高中过早出局，面对的又是一路跌跌撞撞打过来的翔光，大家已经认定苏林女篮会完胜翔光女篮，就如苏林男篮摧毁了翔光男篮那样。况且实力的差距明摆着。苏林的板凳深度华东第一，拥有庄红和陈浩奂这两位足以进入国字号球队的球员，庄红还是华东大赛有史以来唯一蝉联两届MVP的球员，如今石豪瑜不在，她极有可能成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三届MVP得主。
叶颖杰安慰道：“无论如何，打到半决赛已经很成功了！”
林雪沉默无语，身上忽然传来震动声。
“莫非让我们现在回去？”叶颖杰看得林雪翻出手机。林雪却瞧着短信怔住了。
傍晚。成天艳将篮球收拾到袋子里，喊道：“记得8点在我的房间里开会！”
高达红捡起篮球，对成天艳说：“你们先走吧，我收拾下。”
“别，让学妹来做就行了，你也回房吧。”
“不要紧，我收拾就好，很快。”
成天艳只得依了高达红，喊过众人便离开了。高达红待她们的脚步声消失后，才转过身，痴痴地看着篮圈。蓦地，一阵尖锐的呼喊声划破了体育馆上空！呼喊声尚未落音，接着便是狠狠的踏步声！
高达红将球狠狠地砸向了篮板。球反弹，朝地面滚过去。高达红甫一落地，转身便朝球扑去。才冲出没几步，她忽然瞧得一双运动鞋出现在她面前！
“哇——”那人被撞得一连朝后狂退了几步，四脚朝天，赫然当了高达红的肉垫！高达红抬起眼皮，不是成天阳是谁？
成天阳动了几下才爬起身，却急忙将高达红轻轻扶到一边：“没摔伤了吧？”
“你怎么突然回来？”
“这应该是我来问才对！刚才听到你的叫声，以为出了什么事就冲过来了。”
“……不好意思。”高达红沉默了会，直起身捡起篮球：“只是练习而已。”
成天阳闻言，一骨碌爬起来抓住高达红的手，拧眉道：“训练结束了啦，别太拼命。你刚才训练时有点走神，是不是有心事？”他见高达红没回答，试探地道：“是否，因为若奇？”
一阵沉默，高达红这才颓然靠在篮球架上，喃喃道：“我累了。我再怎么大度，也实在没办法再承受她的挑……挑战。”
成天阳知道她最终还是没说“挑衅”。高达红毕竟内敛，不愿表露太多。成天阳便拉她寻个干净地方席地而坐，柔声道：“这里只有你我两人，直说无妨。”
高达红低着头。成天阳也由得她，靠着墙壁玩弄鞋带。高达红忽然说：“做了半年的主力，某一天忽然有人来了，跟我说可以滚下去了。而且她后面的表现也证明了她更有资格。我……”高达红吞了下口水：“很介意。”
“别这样想，”成天阳温和地道：“你是球队的元老啊。况且，你的定位可以是第六人啊。”
“第六人？”高达红霍然抬起头。
“没错，你最大的优点便是稳定的得分能力。对光明也好对仁兴也好，你的得分决定了战局的走向，这点你没意识到么？你只盯着若奇的三分雨和赶走南丹，却没留意自己的贡献么？”他顿了下说：“就位置而言，你除了中锋啥都能打，这不是你的优势么？这几天我们还会面对高个子球队，会更需要你啊。”
他笑了笑又说：“伊水的黄融就是这样的第六人啊，你又何必纠结是否先发？”
一阵沉默，高达红吁了口气：“好吧，听了你这番话，我好像不那么郁闷了。”
成天阳笑道：“你啊，光看着自己的地位被威胁，却不想别的东西。”他忽然想起什么，道：“我还以为凭你的个性，应该不会在意这种事啊，毕竟……”
“那是因为，”高达红打断了：“接下来会是我最后的两场比赛。”
成天阳讶然：“你的意思是，高三就退出？”
高达红点头。
“为了准备高考？但老姐说你是保送生啊？”
“不，”高达红摇头：“我打算出国。大赛过后就要开始准备，实在没办法兼顾篮球。”
成天阳一声惊呼，他转动着眼珠，忽然一笑：“告诉你吧，我也要出国的。”
高达红霍然动容：“哪个国家？”
“英国。”
高达红惊呼一声，半天才说：“我也要去英国的。”
这下成天阳愣住了：“英国？”
两人愣愣对视了一会，突然不约而同大笑起来了，高达红更不断捶着成天阳，捶得成天阳连连叫痛。成天阳这才重新审视起这位队里最成熟的女孩来。高达红也深深地打量着成天阳。他们没想到他们之间的连接点除了成天艳和篮球外，居然还有一件事。两人并肩而坐，从留学的准备谈起，谈到了要报考的学校，又谈到了未来的英国生活。他们欣然相约结伴游遍英国乃至欧洲大陆。他们浑然忘记时光的流逝，只是尽情地聊着，笑着。他们惊讶他们居然有这么多共同语言，大恨相识太晚。
终于，高达红站起来，转着坐麻了的娇笑道：“快六点了，你不饿么？”
成天阳笑道：“你的心情好多了吧。还是别闷在心里，说出来就好了。”
高达红沉默了会，叹道：“是……我不轻易说出心事，怕一说出来大家瞧着我古怪，一直憋着却又委实难受。”
“若你不介意，我很乐意听你倾诉。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包括老姐，”成天阳凝视着高达红：“如果，你信任我的话。”
高达红双目明亮，瞧着成天阳微笑：“那么，你也有心事么？”
成天阳怔了怔，顿时一阵黯淡。他沉吟着说：“那我问你，如果一个人表白了，但对方沉默了一整天。是否这个表白的人没希望了？表白的人很想知道答案，但又怕落得连朋友都做不成的地步，怎么办？”
高达红低头沉吟了会，她的眼眸忽然一阵黯淡，她抬起头，瞧着成天阳清脆地道：“那就，请那位表白的人依从内心吧。”
听得这几个字，成天阳怔怔了一会，他的眼睛终于明亮起来了。
成天阳经常陪他的死党在其他高中门口等死党心仪的女孩出来，那时他还取笑死党的神情就像是等着被主人牵出去的哈巴狗，要有多贱就有多贱。
没想到，有一日他竟然也会这样贱。
他暗笑自己到底是不是发了神经？居然一路狂奔到了酒店，居然在路上撞倒了几个人，居然还像火烧屁股般走来走去。又不好意思问服务台她的房间号，难道这么等待？万一她今天不出来？不过，她总要来吃饭吧？
刚才他特地告诉老姐说他有点东西要回体育馆拿，让她们先去吃饭，其实是为了等待她，能和她说上几句话也好。结果碰到了高达红，开导了一会，回到餐厅已是六点，哪里有她的踪影？
一群人吵吵嚷嚷出来了，成天阳眼睛一亮，旋即黯淡。他踌躇了会还是迎上前朝为首的女孩鞠了个躬道：“队长你好，请问贝贝在哪儿？”
吴家贝站住，讶然瞧着这位翔光少年教练。身后的光明球员也认出了他，压低声调窃窃私语。成天阳浑身不自在，咳了一声说：“我……我有事找贝贝。”
吴家贝何等聪明，已从成天阳魂不守舍的神态中看出了什么，笑答道：“不是下来了么？”
“可是，她不在餐厅里。”
这下吴家贝怔住了，她扭头朝邱威琦道：“你有瞧见她么？”
邱威琦说：“早餐后就没瞧到她了。”
吴家贝道：“崇贞你呢？”
陆崇贞摇了摇头。
吴家贝便掏出手机，寻到贝贝的号码拔了出去，过了一会摇头道：“忙音。”
成天阳哑声道：“那怎么办？”
吴家贝做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先行去餐厅，瞧着成天阳好言道：“以往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会独自出去逛逛，我们都习惯了。要不我给你她的号码，你联系她？”
成天阳记下号码，顾不得朝吴家贝道谢，转身便冲出去了。
欢乐趣，离别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