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一顿饭再走吧，估摸着孩子她爹也该回家了呢。”
“不了，我还是走吧。对了，这是骨科教授成道的名片，我和他联系了，他说可以给小瑜看看。”
母亲接过，点头道谢。
出了大楼，仰起头，天已然放晴。那么的蓝，甚至有些眩目。
小瑜……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成天艳凝望着球场，依然对昨天的比赛感慨万千。
韩雷笑笑：“别想那么多，总之你终于拿下了这么重要的比赛。”
“石豪瑜……”
“她确实很厉害，”韩雷叹道：“你们都比不上她。”
“嗯。”
“我一直在想，到底会不会有奇迹出现呢？但她根本无懈可击，即使你们破釜沉舟拼死一战，她依然也不给你们机会啊……怪不得被称呼为华东后卫双璧，不知另一位后卫是否也这般的打球方式？”
“她……果然是很能带来压迫感的球员，就算她最终倒下，她的阴影依然如影随形。”成天艳搭起手蓬，抵挡着阳光。
“无论如何，我可以肯定，她明天真的没办法上场了。”
第二天下午。上海预选赛进入了尾声。
“好球！”
“再猛烈进攻！”
翔光的攻击像潮水般，一遍又一遍冲击着虹口，直把虹口冲得体无完肤。
“赢了——60比44！”三战两胜一败！
沈天站起来，含笑看着众人下场。成天阳扳着手指一算，说，万一浦东击败了伊水，得失比率上，翔光明显吃亏啊。
可是，失去石豪瑜的浦东还能应付来势汹汹的伊水？高达红道。
沈天便双手合十煞有介事地念了一大堆咒语，说这是伊水必胜的咒语。众人一阵大笑。只是她们的笑声中有多少的担心，多少的不轻松呢？
毕竟，她们的命运依然掌握在浦东高中手上……
“由伊水实验学校出战——对浦东高中！”
“噢噢噢——”
“啊啊啊——”
伊水的进攻象锋利无比的双刃，剑剑致命，刀刀不留情面。比分很快地跳跃着。
8比2，10比2，14比4，17比6。
谈雅永一个妙传，一向坚固的浦东防线此时只能勉强守住，但防不胜防。
神射手冯敏再度投中三分球，将浦东防线捅出个大洞。
“完了……”史义琳自语。
“一代王者竟落得如此下场……”观众唏嘘不已。
浦东高中众人终于深切感觉到了绝望。向来只有在她们的压迫下，对方过早斗志尽失只想尽快结束比赛。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轮到她们希望比赛快点结束……
五届上海冠军，三届华东大赛亚军，上海最强的球队，浦东高中，终于到了她们从来没想过的绝境。
门静悄悄地打开了。开门声隐藏在伊水众人热火朝天的喊声中。轮椅声也淹没在伊水众人充满活力的奔跑声中。
即使如此，浦东众人好似有心灵感应般，不约而同看向了大门。
依然是她，无论到何处都会散发出无可隐藏的光芒的人物。
即使重伤在身。
即使不能打球。
即使无法改变一切。
她转动着轮椅，“啪”的一声在浦东高中众人面前停下了。她扫视着众人，声调里不怒而威：“你们这是怎么啦？我一不在场，你们就不会打球了？
“两年前你们就应该知道，任何时候不要太依靠一个人吗？
“这两年，难道还没吸取够教训么？”
石豪瑜轻轻道：“我们需要积累在逆境下努力拼搏的经验才是啊。比起翔光，我们太需要补上这方面的功课，是不？”
祝教练转过身，他已不忍再看浦东众人。他更知道，石豪瑜这时候终于完美地履行了队长的职责。石豪瑜转过头朝伊水休息区唤了一声：“冯敏。”
冯敏看着石豪瑜。没有石豪瑜在场，这场比赛她打得真的不尽心。
“请……把我们打回原形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很在意我无法上场。但你还是要狠狠进攻，把我们彻底打回原形吧。”
冯敏闭上了眼，手在发抖着。
“你很善良，但这份善良反过来会害了你，况且，”石豪瑜盯着冯敏：“我刚才激励了浦东众人。若她们这样还能逆转你们，你们真的没有颜面在上海混了。”
冯敏身体猛地一震！她定定瞪着石豪瑜好一会，终于举起拳在胸口猛击了几下。
浦东众人静默了一会，进入球场开始下半场。
冯敏也终于一改前几天的漫不应心，也不再是见好就收的快乐的伊水队长。她变得冷酷，无情。她的变化也带动了伊水女篮。
浦东高中面对着不敢懈怠的伊水，防线一点一点崩溃，比分一点一点地被拉开。她们的生机一点一点地消失。她们的时代也一点一点地崩塌。但她们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牵绊了，有的只是……悲壮。
当年楚王不肯过江东，自刎乌江。是因为他是英雄。真正的英雄。
真正的英雄从不对以前的辉煌念念不忘。真正的英雄只会破釜沉舟，知其不可而为之。真正的英雄宁愿倒在自己的灰烬里，也不愿在他人的阴影下苟活。
或许这样的英雄顶多只是英雄。所以英雄只会被人感叹，但不会被人效仿。
现在的浦东就是这样。王朝且已成灰烬，一去而不复返，又何必死死回忆？不如把它埋入到坟墓，扬弃自我，重新出发。
浦东王朝做了最后挣扎后，终于巨人般轰然倒下……但保存了最后的骄傲。
此时上海预选赛成绩出来了：
伊水三战全胜。
浦东三战一胜两败。
翔光三战两胜一败。
虹口三战全败。
伊水首次获得冠军，实现了历史上最好的成绩。
翔光也首次获得亚军，与伊水实验学校携手打入华东大赛。
浦东高中的首次失败，正式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浦东王朝”终于成过眼烟云，而浦东王朝最辉煌的一页——石豪瑜时代也落幕了。
成天艳不由得感慨万千。她抬起头，面对着欢呼的拉拉队。看到他们了——男篮队员。韩雷瞧着她，眼眸里满是笑意。成天艳也一笑，朝韩雷挥了挥手。她忽然看到了旁边面无表情，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的曹成明。
眼神交错，曹成明的眼里忽然有了好多好多的言语。成天艳下意识扭过头。这一扭，却再也无法扭头。她就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液晶屏，不喜不悲，一如前几天对阵时淡然中见潇洒的她。
石豪瑜不知道成天艳正瞧着她。她凝视着液晶屏，一行清泪悄然滑落。她低头拭去了眼泪，回过头却瞧着浦东众人一笑：“不用难过。至少，你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我以你们为傲。”
“豪瑜……”浦东众人泣不成声，终于纷纷冲到石豪瑜身边，围着石豪瑜跪了一地，失声痛哭。石豪瑜伸出手，温柔地抚摸着队友的头。
“哭吧，尽情哭吧。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史义琳闭上了眼：“义琪，回去吧。”
史义琪看着石豪瑜，感慨万千：“不管怎么说，她真的好厉害啊。”
“所以，”史义琳抬起头：“才是华东后卫双璧之一啊。”上海预选赛颁奖大会。
“上海最有价值球员奖，授予冯敏。”
“上海最佳阵容：组织后卫石豪瑜、得分后卫成天艳、小前锋冯敏、大前锋林雪以及中锋彭丽。”
“上海最佳防守球员，授予石豪瑜。”
“上海第六人，授予黄融。”
“上海新人王，授予彭丽。”
“上海最佳教练，授予俞景润。”
上海预选赛终于结束了。对翔光女篮而言却意味着通往华东最强宝座的新征途……
原来是你
成天艳凝视着技术统计表。这一周来，她在梦里总不自觉重现对阵伊水与浦东的比赛。她无数次从梦中惊醒过来，心脏兀自剧烈跳动着，呼吸急促。
她第一次发现，还有那么多的遗憾，却又有那么多值得回味的东西。她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她们能够在最后四秒防住伊水，又能够让石豪瑜健康打到最后一刻。她却没想过，若这些都实现的话，又会是另一种结局。
“还在意，石豪瑜么？”
成天艳霍然转过身。沈天轻轻地抽出她手中的技术统计表，扔到了一边：“看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单纯从数据来看，一对一输给这样的上海女篮第一人，纵使球队获得了胜利那又能如何，你是这样的想法，是吧？”
成天艳咬着嘴。
“坦白说，你比不上她。她八岁起开始打球，早已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况且她又是如此聪明的球员。”
成天艳盯着沈天。沈天干脆不再隐瞒：“是，十年前起我就认识了她，她的篮球就是我教的。”
成天艳长长吸了口气：“难怪，你一开始就让我不要想着和她一对一，要把精力放在帮助球队赢球上。”
沈天闭上眼，轻轻摇头：“不，从另一方面来说，你勇敢面对小瑜，却是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毕竟，我从来没看见过小瑜脸上展露出的发自内心的微笑。我更从来没见过她竟然笑得如此愉快，如此美丽。”
“自从她退出少体校后，她就只单纯为了学校的期望，为了高考加分，也为了与我的约定而打球。对我来说，十年前的小瑜已经不见了。结果是你让她回来了，也是你，让她看到了另一种可能性。”
“可是，”成天艳仰起头：“她受伤了，她再也不能打篮球了吗？”
一阵静默。沈天道：“至少，她打了一场真正的比赛，她已经无悔了。”
走出门，成天艳意外看到了一个人。
成天艳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了：“那个发给我神秘邮件的人是你吧。”
曹成明眉毛一跳。这个没逃过成天艳的眼睛。成天艳道：“那封EMAIL也好，陪练也好，一切一切都是你背后安排。对吧？”
曹成明没说话，他已不需要回答。
成天艳忽然跨前几步抓住了曹成明的手：“若没有你的轻蔑和激励，便不会有我们翔光女篮。你嘴上说我们打得很难看，却不断用你们宝贵的训练时间来当我们的陪练，你还搜集视频发给我，你这般的心意，你这样的人情，我简直不知道要如何感激你。所以——你我当初的赌约可以作废吗？”
曹成明只觉他的手被成天艳紧紧握着，他竟然没有抽出来，就这么痴痴地任由成天艳握着。他觉得成天艳的手异常温暖，是真的温暖，还是他的错觉？但他深深地贪婪，只愿被这样握着……
“我知道，你的自尊和骄傲有多重要。但我真的想取消赌约。如果你一定要履行，那留到华东大赛好吗？就算是你对我们的进一步激励。”
夕阳已然西下。成天艳的脸庞和夕阳消融在一起。夕阳也融入了她的眼眸里，她的眼眸就是整个世界。
“成明？”
曹成明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抽出成天艳的手，淡淡道：“你以为这就结束了？我告诉你，还早得很。华东大赛强手如云，像你们这样子对阵浦东高中，第一关就过不了。你好自为之。”
说罢，曹成明从成天艳身边走过去，消失在操场一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