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酷暑难耐,时值正午,炙热的太阳恣意烘烤着大地,空气似是凝为一体,将人们拢入天地间的大蒸笼中,闷热潮湿,令人生厌,却又逃脱不得。
京城郊外,山间林荫小道中。
枝叶繁茂,山清水秀。
一队华丽地车马正在缓慢前行,为首的马车前端悬挂着一块紫黑色木牌,牌上花纹繁复,中间一个大大的烫金“林”字,这是丞相府特有的标志。
车中所坐之人正是丞相府深居简出,少有人见的林家二小姐,此刻她正靠在奶娘怀里浅眠,两名贴身婢女坐于一旁为其打扇。
众侍卫旅途困顿劳乏而有些松懈。
山林间不闻虫鸣鸟叫,也看不到其他人,寂静的只余马车前行声。
突然——
前方拐弯的小路上冒出几个大摇大摆的莽衣大汉,手握砍刀,气势汹汹,堵住去路。为首的独眼大汉一脸横肉,拿刀一指马车不客气道:“此路是我开,此树——”多没新意的开场白。
侍卫长看他们只是普通的山贼,不过是劫点钱财,一拱手打断了独眼大汉无趣的开场白,他谦恭有礼道:“都是出门在外,还请行个方便,这点银两请兄弟们喝酒去吧。”
说罢,他从腰间解下钱袋,并不上前,只将钱袋抛过去。
独眼大汉接住钱袋,打开一看,啧啧,钱还不少,可惜了,这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他一手握刀,另一手将钱袋揣进怀里,嘿嘿一笑,面目变狰狞道:“对不住了,兄弟们今天要的是这车里的人,识相的快点把人交出来。”
“这可是丞相府的车,你知道里面是谁吗?你们好大的胆子!”侍卫长神色一凛。
“别废话了,兄弟们上——”独眼大汉右手一挥,众人便跃跃欲试的挤向前。
不待他说完,众侍卫早已打起精神迎战,霎时间,林中刀光剑影,两方打作一团,敌弱我强,一眼分明。
众侍卫行云流水打得莽衣大汉们节节败退,很快便离小姐所在的马车有了一段距离,侍卫长隐隐觉得不太对,对方这么弱怎么可能有胆来劫人,而且边打边退,不好——
他刚刚反应过来,回头一看,却见一抹白色身影仿若凭空出现,悄无声息地接近马车,他想出声示警,却突然发觉刚刚还不堪一击的山贼们转瞬之间强了几倍,局势急转而下,一时间侍卫们也抽不出身去救人,只能堪堪抵挡独眼大汉的攻击。
“你们不是山贼,是……哪方的,连……丞相府的小姐……也敢劫,不要命了吗?!”侍卫长与独眼大汉相斗,他武功不弱却接连受挫,说话也因此变得断断续续。
“告诉你,你也没命回去,省省吧。”独眼大汉不再隐藏实力,将遮住一只眼的眼罩扯下,原来他的眼盲也是伪装,他弃刀改剑,招式老练。
侍卫长招架变得有些吃力,他现在十分后悔轻敌,眼下的情况似乎越变越糟,他边打还要便注意马车那边的动静,一时不慎,左臂受创,血只流出来一点,可他却面色大变,只因那流出的鲜血红中泛出诡异的黑,分明是毒之状。他右手举剑,手起剑落间,左臂已离体而去,鲜红的血液急速涌出,快速地点了几大穴道将血止住,如此断臂之痛,他却并未痛呼出声,只是面色因失血和焦急一下子苍白起来。
独眼大汉面露钦佩,喃喃低语,“还算是条汉子,可惜了……”
侍卫长趁大汉短暂停手之际,将剑朝他掷去,对敌时刻武器离身乃是大忌,但此刻他也顾不了许多,眼见众侍卫一个个倒下,白衣少年也已上了小姐的马车,他只得赶快祭出最后的一张牌。侍卫长从怀里摸出一枚信号弹,在大汉的长剑将他刺穿之前拉开环芯,信号弹冲天而起,一声巨响回荡在长空,惊飞了几只觅食的鸟儿,浓厚的红色烟雾久久不散。见信号已发,他轻嘘口气,低头望望透胸而过的长剑,嘴角带上一丝苦笑,他在剧痛之下已无力支撑身躯,软软的倒了下去,咽气前还望着马车,一卷布帘截断了他眼中的担忧与不舍。
早在大汉出声之时,林二小姐已被惊醒,到底是大家的小姐,她端坐在车中一言不发,对家中侍卫们的能力还是很有信心。却不想他们会因轻敌而着了道,此刻面对着突然闯进车中的男子饶是她再镇定,也禁不住微微发抖。
少年裹于白色披风之中,连脸上也蒙了白绢,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黑亮亮的眼睛,他饶有兴味的盯着任务目标,不紧不慢的拔出长剑,看看此行的目标,语气中透出微不可查的兴奋,“林二小姐,有位丞相的故人望你过府一叙,请吧。”
林二小姐努力维持坐姿,声音却还是打颤,“是……谁?”
少年把玩着他的剑,一点也不担心她会反抗或逃跑,轻快的道:“林二小姐去了自然会知道,快点吧,别让那人等急了。”
“可我根本不认识你,也不知道爹有什么故人要见我这闺阁女子,你应该先下帖子,现在这样我是不会去的。”
“哦?这可由不得你,敬酒不吃就吃罚酒吧。”白衣少年出手如电,就要捉住她。
两婢女吓得瑟缩一团,奶娘硬着头皮挺身挡在自家小姐身前,努力使自己看上去有那么点气势,可是她还没有开口,已有一道亮光在车内闪过——
“啊——”
“啊——”
“啊——”
三声尖叫从不同的人口中发出,或高亢或尖利或颤抖,混合成激荡的的交响曲,在马车内回响。
白衣少年手起剑落间,奶娘已含着未脱出口的话语离开了这个世界,不断涌出的鲜血迅速染红了纯白的塌垫。
林二小姐从小到大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死亡,她瑟缩在马车一旁,面色惨白,眼眸圆睁,双眉微蹙,看上去颇有些我见犹怜。
没有任何言语,白衣少年右手再次擎起。
“不——”
来不及阻止,再两道剑光闪过,可怜的两个贴身婢女也即刻殒命。
溅出的血花像寒冬绽放的腊梅,点点染染,静静地绽放在林二小姐月白色裙摆,浓重的血腥气直冲进鼻端,惊吓刺激之下她再也承受不住,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白衣少年嗤笑一声,满不在乎的将剑身上的鲜血在奶娘衣服上抹干净,又插回剑鞘,然后不紧不慢的抱了林二小姐跳下马车。
车外不远处,众侍卫几乎无一幸存,莽衣大汉们已经开始清理现场。
白衣少年并未理会众人,他抱着林二小姐去寻他藏在路边的一辆有些破旧的小马车,路边有个浑身是血的侍卫瘫在那,白衣少年见他出气多进气少也懒的灭口。
他将林二小姐放到车上,刚想跳上去驾车,那几乎断气的侍卫却突然撑起身体,挣扎着最后一口气飞出手中的长剑。
长剑结结实实的扎在马后腿,马儿吃痛,开始不顾方向的撒蹄狂奔,这里离山林的危险地带那么近,而马儿跑向的正是山崖所在。
白衣少年懊恼的叹口气,迅速解决这个忠心耿耿的侍卫,回过头去,立马惊得倒抽一口凉气,他举步轻点,飞速追去,终于在离山崖仅一步之遥时紧紧拽住了缰绳,好不容易制住发狂的马。
将晕过去的林二小姐抱出来,少年刚松一口气,异变又生——
山崖边的泥土久无人踩,加之前几日刚下了大雨,又松又滑之下,白衣少年一时不慎,半边身子都掉了下去,他抱着林二小姐,也变不出来第三只手,足下又没有可借力的突出点,他只能眼睁睁的看自己抱着林二小姐掉下山崖,陷入昏迷黑暗前,他悲催的想:真郁闷啊,好不容易出师,第一次出任务,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没想到刚一高兴就发生意外,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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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公元二零一零年,喝得微醺的纪晴,踉踉跄跄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昨天她刚刚大学毕业,兴高采烈的回到家却被邻居告知她相依为命的奶奶突发脑溢血送去急救,等到她赶去时,敬爱的亲人已经永远的闭上了双眼,操劳了一辈子的老人去的那样突然,连句遗言也未曾留下去世。从此纪晴便是孤身一人了,今天是她二十二岁的生日,她想学着借酒消悲,却不想酒量浅薄的她几杯下去连路都走不大稳了。
常言道:世事无常。
一个小小的十字路口,六岁的小男孩跌倒在路中央,不远处,一辆急速行驶的轿车似乎并没有发现路中央有人,几乎是呼啸着向他驶来,纪晴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就迈开脚步向他冲过去。
小男孩得救了,她却感到刺目地白光闪过,随之一股尖锐的刺痛袭遍全身,她想也许很快就可以见到奶奶了,嘴角带上一丝微笑,黑暗……就此来临。
被救的小男孩几乎吓晕过去,他跌坐在路旁呆呆的看着救了他的大姐姐被撞飞出去,纤细柔弱的身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弧,接着便沐浴在鲜血中,突然嘴一咧——哭了。
轿车司机迷迷糊糊的下了车,一看之下,酒全醒了,年轻的女孩子倒在血泊中,嘴角却挂着一抹微笑,怎么看怎么都是毛骨悚然。他哆嗦着掏出手机,电话接通了,他用仅剩的几分勇气对着电话大喊:“医生,护士,快来人啊,在XX路,我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