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乐水,仁者乐山。
(《论语·雍也》)
水依山而行,山因水而活。乐水乐山是人生最大的智慧,也是最丰富的人生意蕴。临水而居,依山而居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事。
智者为人的心境
智慧的人喜欢水,仁爱的人喜欢山。智者是动态的,仁者是静态的。智者是快乐的,仁者是长寿的。
我的家乡四川有个地方叫“乐山”,乐山大佛天下闻名。乐山原来叫嘉州,嘉州改名“乐山”,就是取自孔子这句“仁者乐山”。
仁者为什么会乐山呢?
山是安定的。
山是高大的。
山是丰富的。
山是无忧的。
山的这四大美德合于仁者,所以叫“仁者乐山”。物以类聚,像山一样的仁者当然喜欢像仁者一样的山。
仁者爱人,爱心感化世界,因此是安定的。
仁者无敌于天下,因此是高大的。
仁者与天地相往来,因此是丰富的。
仁者快乐,因此是无忧的。
仁者爱天下,为何独爱一山?这是因为人类生活在地球表面,山对人的视野有着重要的指引作用。
山,有时起隔离作用,有时起连接作用,有时作界碑,有时作塔标。总的来说,当一座大山巍峨耸立在我们眼前,人除了会有一种本能的对大自然伟力的赞美外,会同时想到另外一些伟大的象征,如女神、国家、诗人、哲人、圣人等。
孔子曾把圣人比作山,赞叹尧“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而当他亲自登高山,又想到圣人。在此,圣人、仁者与高人是同类,所以孔子有“仁者乐山”一说。《史记》上说:
“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
这种“小天下”的气度并非王者靠征服所能达到。而是通达自然之道的智者所独享。
山即圣人。
圣人看见山,就看到了自己的外化。自己的外化是如此瑰丽,因此“仁者乐山”。这是必然的。
“智者乐水”,道理也相同。
水是流动不息的,即使是一潭死水,它也要上面蒸发,下面渗透,依然遵循生生不息的自然规律。
智者像水一样流动,生生不息。老子说“上善若水”,就是这个意思,请参考拙着《老子非常道》中论“水”的一章。
智者除了像水的流动外,智者还像水一样多情。圣人是有情的,智者是多情的,他的人生充满喜乐欢欣。因此,“智者乐水”是他成为智者后的必然状态。
智者在喜乐自身的同时,对世人充满悲悯的情,他身上肩负播种欢乐的使命。
有人问希腊智者欧里庇得斯:“普通人为什么缺乏智慧?”
欧里庇得斯答道:“智慧是由悲苦换来的,小悲苦换来小智慧,大悲苦换来大智慧,因此我们的智慧里总是充满怜悯。”儒家说“仁义”,佛家说“慈悲”,道家说“贵生”,墨家说“兼爱”,都充满一种人性关怀。
水是生命之源。
水是平等的。
无论是奇花异草,还是普通草木,甚至是毒花毒草,水都一视同仁,都给予滋养,成全它们走完生命全过程。
圣人不仅普施善者,同时也对恶者充满怜悯。佛陀当初舍身饲虎,就是此意。
当我写到这里时,一道金色的阳光从高空照射到了我的书桌上,我的心是如此喜悦与宁静。
太阳也是平等而博爱的。
太阳必须是博爱的,才会成为太阳。
水与太阳,这一阴一阳都共同揭示了如此浩大的自然规律,作为一个忠诚于自然之道的自然之子,他也必是如此。
“智者乐水”,这种水无处不在,不分清浊,都是大地的乳汁。“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屈原《渔父》)
我在一首诗中写道:
良乡的庄稼地银光闪烁
晨雾浮走树根
如牛奶浇灌大地
我在诗中把晨雾比作牛奶,不只是形容它的洁白,更意在指出它对大地的滋养。
牛奶是水。
人奶是水。
婴儿吃奶时对水的温柔、水的甜美必有极深感受,这种感受将指导他(她)终身去寻找一种更大的温柔与甜美。
我们作为成人,又怎能不去寻找另一种温柔与甜美呢?
那就是人的真性情,真性情造就真正的人。
我的朋友沙漠舟把他的自传题名为《我在人间的日子》,那么我想,只有真正的人才能活在真正的人间,否则与海市蜃楼何异?沙漠舟是个驼背,自比骆驼,说自己是沙漠之舟。作为一个残疾人作家,生存是困难的,但在沙漠舟身上我看到了孔子坚守的不屈意志。《庄子》上记载孔子曾说自己:“丘,天之戮民也。”意思就是我们一生下来就是残缺的,所以要努力。这不只是身体上的缺陷,更有灵魂上的缺陷。
所谓智者就是残缺的人的生存方式。
所谓仁者,就是残缺的人爱自己。人都已经残缺了还不知道爱自己,那就不好了。
沙漠舟对人生的执着追求屡次感化了我,我们成为了好朋友。
“智者乐水,仁者乐山。”山水之间真正的人诞生了,他们将更加快乐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