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轰然倒地,眼前一片血红,逐渐失去意识时,他意识到,他解脱了。
当他父母赶到时,从他的尸体上,他们看见了他嘴角的带着的微笑。
他已经听不到母亲哭天抢地的呼喊,父亲默默的哽咽,他只给他们以及亲戚、好友、同事们,留下了一个微笑,在讽刺着这个行业,这个世界。
第二天,各大报刊、新闻、门户网站,他的死,是头版头条——医生遭患者家属毒打致死,死者尸体嘴角挂着微笑。
据记者报道,死者刘世文,男,29岁,硕士学位,某某医院神经内科住院医师。2015年3月28日夜,由于患者家属不满病房内其他患者夜间打呼噜,找护士调解未果,怒火中烧的三位家属遂找值班医师刘世文理论,并大打出手,致其死亡。死亡原因为头部遭重击,案情警方目前还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三年后,一本书问世——《我们的忏悔,致我儿世文》。他的父母对他过去的要求,所作所为做出了最为深刻忏悔,表示不应干涉他对未来的选择,强制他学医;对医疗行业的现状给予了刻骨的讽刺,以及对自己的小儿刘世刚未从医的庆幸。这本书引起了社会思潮的极大反应,读者们仿佛回忆起了新闻上他死去时嘴角挂着的微笑图片,正无时无刻讽刺着这个世界。
刘世文来到这个世界两天了,终于适应了这个六岁儿童的身体,也接受了他的记忆。
尽管刘世文是个存在地外文明这种假说的坚决拥护者,但是此时此刻,他坐在海边巨石上,观赏着“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的胜景,当他意识到自己真的来到地外文明时,他呆住了,虽然是白天,但那两轮明月,依旧清晰,明亮。
也许,面对重生的事实,他还没回过神来。也许,更多的,是被这壮丽河山所震慑。
天高海远,头顶一轮烈日,海的尽头处,高高挂着两轮毫无残缺的圆月,如同上帝的两只巨眼,俯瞰着这个世界。朝右一公里以外,是一条宽达千米的巨江入海口,视线沿着江面向上,被一块水帘切断。那是一个高达千米,宽达千米的巨型瀑布,汹汹的江水咆哮着倾泻而下,无尽的水雾弥漫开来,在阳光下,呈现出一道道美轮美奂的彩虹。时而巨鸟飞过,时而兽鸣不止,宛如仙境。
而他坐着的巨石,背靠他所居住的部落。转身望去,一株株遮天蔽日的巨树,几乎将整个部落掩盖,天空里不知名的飞禽忙碌不已。
他深吸一口气,所坐的石头下一眼望去。断崖仿佛如有千米深,光华如镜面。狂暴的海浪一浪接一浪,拍砸着海岸,仿佛想要冲出桎梏!
刘世文使劲甩甩头,双手用力干洗脸,企图让自己更清醒一点。
两天以来,这里是他最喜欢来的地方,每次饭后,都要到这里久坐。
在这里,他可以欣赏这旷世奇景,倾听瀑布的细语,感受巨浪的咆哮,最重要的是,他要思考、规划如何在这个还是部落时代的地外文明历史进程中,处处打上自己这个外来人的印记!
“既然已经来到这个文明,那就重新开始吧。在这里,我要为自己而活!”他低声对自己说。
男孩的本名叫布里。马拉,马拉的他妈妈的姓氏。他妈妈叫佩娅。马拉。
可是,男孩的妈妈,两天前,永远的离开了他。相依为命的母女,只剩下他一个。
就在这时候,刘世文来了,没人知道这是为什么。
“既然重新来过,那就换个名字吧。”他暗自想:“叫什么好呢?”
他想了半天,终于为自己想好了新名字。
华夏。刘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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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的家是由青石砌成,一左一右两间房,一间住人,一间做饭。两间石屋就如同两个靠在一起的石堆,毫无美感可言。低矮的木门上横竖钉上数根木条加固,伤痕累累。四周一道一米高的简易栅栏,弱弱的向着外人说,这地方是我们的。
此刻的他正捂着饿得嗷嗷叫的肚子,对着空空如也的食物柜发呆。
“难道早上出门的时候喝完了最后一滴奶?”他把柜子里的陶瓶一个个倒了个底朝天,也没倒出一滴奶来。
至于是什么奶,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味道肯定是奶。
最后,他在厨房里翻遍了瓶瓶罐罐,也没找到一块肉,一个果子,或者一粒米。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大米,但是他确定的是,现在家里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华夏颓然坐到房间里,妈妈的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稚嫩的脸庞,银白的头发过肩,精致的五官比起前世不知强了多少倍。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长发剪短。
镜子的一旁,旁立着妈妈的牌位,这是华夏按照前世的习俗立的。
根据这世的记忆,布里。马拉这个六岁的孩子,白天被妈妈送去书院读书,晚上回来从不出门,是一个自闭的孩子,甚至一个同龄的小伙伴都没有。他不知道妈妈一个人怎么养活他,只知道妈妈每天都很晚很晚才回来。他甚至不知道部落有多大,邻居叫什么名字。在他的狭小世界里,只有妈妈和书。
华夏苦笑,翻着妈妈的衣柜。他发现了一个盒子,巴掌大小,虽然是木质的,但复杂的花纹显示着它的不凡。
盒子里静静躺着着一条手链。
一条很精致的手链,红绳上串着细小珠子,纯白,犹如玉石。华夏端详许久,把它戴到了自己的手腕上,这或许是母亲留给自己的最后纪念品了。
此外,除了母亲的衣物,再无他物。
回忆起母亲,小布里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母亲是个严格的母亲,读书认字,是母亲给他的唯一任务。母亲的脾气也不好,时常对着他大吼大叫,有时甚至拳打脚踢,小布里从来不哭,过了母亲却抱着他大哭。母亲时常吃不饱,她把好吃的,有营养的大部分留给了他。
她扮演了慈母与严父的双重角色。
然而,两天前,这样一个孤苦无依的母亲,毫无征兆的离开了人世。
华夏发现自己眼角已然噙着泪花。
“妈妈,我不会让你白白死去的。”华夏缓缓说道。
然而,咕噜噜不停叫着的肚子,把它从悲伤里拉了出来。
“得想办法弄吃的才行,没了妈妈,我得一个人,撑起这个家。虽然这个家只有我一个人。”
人是怕孤独的,华夏这个外人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面对孤独,他甚至恐惧。
“还得弄一条狗啊、猫啊之类的养养,家也得有个家样。”
他收拾好母亲的遗物,放在床底,转身出门。
远处依稀可见的是排列有序的木屋,时至中午,了了炊烟从烟囱里冒出,在巨树阴凉下,蕴绕不散绕不散。回看自己的石屋,远离部落群,孤零零立在这里,在烈日下烘烤。
华夏迈开步子,拖着瘦弱的身躯,顶着烈日,向部落深处走去。
即将发生的,是他在这个世界的第一次社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