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夏春耀在清朝的除夕夜总是不太华丽,这是当她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在九爷书房的那张床上总结出来的,看看,她的床又换了,还好是没有新床伴,衣服也还在自己身上,扫视了一周,发现没有人,也是,大年夜和洞房花烛都是可以放纵的好夜晚,估计又去夜夜笙歌了,她打着哈欠,洗漱完毕就跑出了书房,大年初一就呆在那淫风四起的地方,严重影响她继续走清纯路线…
今天放假,她溜出了九爷府,放着大门不走,选择爬墙出门,一个人逛着北京城,不自觉地用刚发的小红包买了一大堆零食,盯着它们发呆了好一阵子,咬了咬唇角,撒开腿直直地往四爷府奔,那个曾被一起划进失恋禁区的地方,她最好得走一趟,她有多久没给弘晖买零食了,他不会怪她吧…
四爷府,她熟门熟路,拎着一大堆零食站在了久别的府邸前,控制好了视线不往旁边瞥,她没去注意那不再有药味的屋子是不是还空着,四周不再弥漫着悲伤,反而多了丝新年的喜气,只是弘晖不在,她不再有理由踏进那明明华贵依旧却显得空荡的院子…
跟门边的守卫大哥套了两句近乎,他向她抱怨大年初一还要上岗的郁闷,她拍拍他的肩膀,对她跟错了主子表示哀叹,顺便问他昨天大年三十吃了啥?守卫大哥说,昨儿个吃得可好了,去年添了一位新的少主子,大家都觉得喜气了不少…
她不知道历史,不是守卫大哥口里的少主子,是不是她本来唯一认识的乾隆小皇帝,只是愣了愣,只能扯出一丝好浅地笑,继续听着守卫大哥说着关于新少主子的事…
后来,她才发现,世界上少了一个人,地球还是照样转的欢,后来,她才察觉,是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还惦记着弘晖,挂着他的锁片,天天叫唤他的名字,后来,她才明白,原来没出息的只有自己,只有她一个人忘不了,只有她一个人还在打喷嚏,只有她一个人不愿意承认这块地方已经不一样了,也只有她还拎着零食来找回忆,从心口到脚底,她的惦记都是多余,都是累赘,都没人会在意…
她拎在零食的手颤了颤,忘记同守卫大哥说一声新年快乐,也忘记了要把零食留下,转身走下阶梯,视线飘过那隔壁的那扇门,咬了咬唇,大步走向隔壁,对着他家门口前的石狮子,狠狠地踹了一脚,丢下一句超华丽的“去你的”,撒开腿就跑,拎着的零食撒了一地,拖出一条长长的尾巴…
跑了一半,却被两匹高头大马给拦在了路中间,她仰头看了一眼,正从外面回府的四阿哥和一同前来的十三阿哥,两人面面相觑地瞥了她一眼,
十三阿哥笑了笑,抬手搁在眉间望了望:“四哥,这丫头倒是有心思,大年初一就在你家门口当散财童女啊。”
四阿哥没说话,只是勒了勒马缰绳,顺着她一路抛弃的零食望过去…
“丫头,你把这些都丢在地上是干啥?想把耗子全招惹进四哥家里去吗?”
“……我是丢零食,又不是丢垃圾…干吗…犯法啊…”不不不,她在说什么,这样有骨气的话,不应该从她夏春耀的嘴巴里跳出来,她绝对没有冒犯龙颜的意思…弘晖不在了,不会有人来同雍正大人撒娇,不会有人同他闹脾气,不会有人来救她一命…
“…你在同谁闹脾气?”冰凉凉的话从马上压下来,没有那晚的无助,仿佛已经疗伤完毕,不愧是雍正皇帝,复员能力都是常人的几倍…
她被他的语气吓得缩了缩脖子,却又被手里还没扔完的零食的重量扯得拉回了神…
“…反正…就算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他也没关系…”她的胆子果然还是不够大,这番话,她明明应该义正言辞地瞪着面前的地主阶级丢出来,却只因为他是将来的皇帝,她的胆子就萎缩到一边,只能发出声音,完全没了底气…
面前的大人没有打断她的意思,助纣为虐地准备让她把大逆不道发挥地淋漓尽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既然这样,她就不用客气了……
“就算只有我一个人记得弘晖也没关系,你们全都忘记好了!”她一把将手里的零食砸在大街上,摆明了挡着两位皇阿哥走道,露出一副拦路打劫的模样,还附加了几声嚣张地哼哼。
话是说得大声也漂亮了,可是,话说完了,胆子就透支完毕了,看了一眼在马匹上完全不为所动的二人组,一个没表情,一个收了收笑,瞧向另一边完全没反应的四哥,而她也不得不承认,跟皇阿哥比对视,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找死…于是乎,她承认了失败,撒开两条腿,没命似地逃离犯罪现场,没再去看身后的人的表情…
她决定,等四爷登基,当了皇帝,她就拿个自制的小喇叭,站在北京城最热闹的那条街,从街头嚷到街脚,雍正大人哭鼻子啦,雍正大人在小丫头面前哭鼻子了,非把他名声喊臭了不可,弘晖,她会替他报仇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四哥…”十三阿哥看着四阿哥翻身下了马,杵在被砸在地上的零食前,站了好一阵子,弯身将那袋零食拣了起来,也跟着下了马,调笑地耸了耸肩,“要帮忙吗?”
“明知故问。”他的视线斜了一眼身边的十三。
“你干吗不同她说,你刚从弘晖墓前回来,只是她来晚了一步,本该连这些一起捎给他的吧。”
“……你四哥犯不着同一个小丫头解释啥。”
“倒也是,那四哥,咱们犯得着拣一个小丫头丢下来的东西吗?”
“……十三,你可是嫌日子太太平了?”
“哪里太平了,我看是风雨欲来还差不多…”
狂奔八百里,似乎是她每次见完四爷的造型,大汗淋漓,口吐红舌,她挥了一把额上的汗,鄙视地回头看了一眼,哼,她绝对是被那个皇帝大人的眼泪给欺骗了,竟然觉得他是个好爸爸,他简直就是欺骗她这个观众的真挚感情,亏她还感动兮兮地想歌颂他的父爱,结果,儿子也可以和老婆一样,新人胜旧人的…乾隆皇帝嘛,历史书上都写了,从小就被宠得飞天的娃娃,趁他还小,哪天一定找个机会,狠狠揍他一顿…
她摸了一把胸口的锁片…
弘晖,咱们不理他们,他们都是混蛋,你阿玛加你八叔,全是混蛋,她带他去玩,就他们俩…
她独自缩进人群里,同样是大年初一,同样在大清朝,同样烟火漫天,同样人潮涌动,她使劲地跟着人群挤,没有什么目的,挤了半天,终于把自己挤到一个卖棉花糖的小贩跟前,她咬了咬唇,摸着身上的银两,却发现刚刚买零食全部花光光了…只能哀怨地看着面前卖棉花糖的小贩哥哥,可是小贩哥哥对她泪眼朦胧的造型完全没反应,她咕哝了一声,自己的道行果然还不够,于是只能蹲在一边,看着白白的棉花糖发呆…
好想要…真的好想要…也顺便好想听人调侃地问她“要吗”…
她又习惯性地把自己的脑袋埋进膝盖里,看着地板发呆,弘晖,她这个嫖姐姐真是失败,说好带他来玩的,却连买根棉花糖的钱都没有…
她不知道埋在那里呆了多久,没去看人来人往,也没注意天上的烟火的嘈杂声,只是当一双有点眼熟的靴子刺进她的视线里时,她怔了怔,却因为害怕失望,怎么也不敢抬起头来,那双靴子停在那里好一阵子,久到她以为他会一直站在那里陪她到最后,直到一根棉花糖被塞进她的视线里,她的心突然被揪了起来,将头埋得更低了,她在等,等着后面的那句台词,等一切重新回放,等倒带,等重来…咬着唇角,她将膝盖往自己怀里收了收…
“喂!给你就拿着啊!”
不是她要的那句台词,也不是他的声音,她抬了抬头,看着有点不耐烦的小贩哥哥,将手里的棉花糖塞进她手里:“拿好拿好,刚刚有个公子,瞧你可怜,帮你买的,快走吧,别打扰我做生意了!”她下意识地拿着手里的棉花糖,猛得站起身,四下张望着,上上下下地看,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一个人,是一双靴子,是一句她想要听的台词,还是一个遗落的片段…
“找什么,人家走了,哪有时间陪你在这发呆啊。”她呆呆地拿着手里的棉花糖,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看着那些糖丝晶亮亮地纠缠在一起,张嘴抿下一口,断了他们的纠缠,却让那些纠缠进了她的嘴巴,胸口,肚子,继续纠缠下去…恩…好甜,真的好甜…
她不该这么好打发,也不该这么容易满足,只因为他给她一根棉花糖,她就这么心甘情愿地站在这里发傻给他看,他现在肯定躲在哪个角落里,看她傻不愣登咬着棉花糖的模样,然后勾着唇角淡笑,他现在肯定连黑眸里也牵着笑意,他现在肯定为自己在她心里好有存在感,骄傲地觉得自己好有男人味,他现在肯定为他偷窥到她,她却只看到他一双靴子在幸灾乐祸,他现在…肯定在想她…
她要的才不是一根棉花糖,她还要听那句“要吗?”,她还要他拉着她的手逛大街,她还要听到弘晖闹腾的声音,她还要接下来的糖葫芦,大碗茶,她还要那年的大年初一,她还要…
那是康熙四十六年的第一天,虽然她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她还是觉得好华丽,只因为她还有弘晖给的锁片,嘴里咬着的,是他买的棉花糖…她真的是太好打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