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侍奉九爷的日子是姐妹里最长的,自是妾身该来同姐姐请个安。”
“…请安是好事,只是,我们满人同你们汉人有些规矩还是一样的,妹妹若是还没去给福晋请安就跑到我这儿来…怕是有失妥当。”
“……姐姐提点的是,是妾身有失周全了,妾身这便去向福晋谢罪…”
“子荷,送客。”完颜夫人淡笑了一声,扬手让身边的丫头将厅上的两人送了出去…
春耀只是杵在门口,没敢进去,视线向里瞟了瞟,看见刚刚还气势雄壮,淡笑如云的完颜夫人,垂下了眼帘,捏了捏手心,嘴角也淡然地放下,不再轻扬着…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又跌回了紫禁城那个破地方,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味道铺天盖地压下来,竟让今早还在回味八爷那件朝服的她,心虚地庆幸自己逃跑了…感激地庆幸他放她逃跑了…少了一丝所谓的信誓旦旦,抽掉一点所谓的留恋不舍,扣除一些所谓的回忆片段,她竟不得不承认那个丢开她的人选择的好高明,好华丽,好…好贴心…
她没成为一个抱着娃娃的娃娃,没成为一个抱着娃娃到处给人请安的妾身,也没成为一个等着新人来给自己请安的夫人…
“丫头,进来。”完颜夫人的声音从正厅里传来,没有了方才的音量,透着打过一场仗得乏。
她跨过门槛走进去,有些拘束地站在正厅:”…夫人,吉祥。”
完颜夫人的视线在她身上游走了一阵:”…这些日子,照顾小格格辛苦你了,我听子荷说,那娃娃很皮。”
“……嘿嘿…糖糖…呃…小格格她现在已经好多了,走起路来也有模样了…”就是尿床的毛病改不了…
“你今年多大了?”
“啊?”她愣了一下,眨了眨眼,想要重新听清楚问题,她应该是问她家小格格多大了吧,她多大有什么关系…
“也该十六七了吧?”
“…呃…差…差不多吧…”她的年龄啊,阿门,永远的密啊…为啥这些古人对个人隐私问题极其有兴趣呢…
“我同你这么大时,刚跟着九爷…”她淡淡一笑,却随即发现自己偏了话题,垂了垂眼角,又开了口,”我记得…你也是汉人吧?”
“呃…是…是吧…”她家爹爹和少数民族奇缺没什么很大关系,不过那个”也”是什么意思…
“可许了人家?”她怔了怔,抬起头来看着完颜夫人,张了张唇,却没发出什么声音,又闭了起来…
完颜夫人的视线挪开了些,径自站起了身子:”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别往心里去,你同子荷一起去小格格那边吧。”
“……哦…”她刚刚还想老实地说出自己,刚许人家,就被人家华丽退货的丢脸事迹…还好,完颜夫人给她留了点面子…阿门…
得到特赦,她急忙往院子外爬,遇上正走回来的子荷,子荷一见她,便开始八卦起来…
“看到了吧,看到了吧,那就是你在四爷府上的时候,九爷收回来的小妾!啥东西嘛!”
“九爷嗜好的确蛮奇怪的…”她跟着子荷往小格格的屋子走,眼睛开始左瞟右飘,没来由地做贼心虚,阿门,她发现自从今儿个早上,由于她定力不足,没把持住自己,轻薄美男的非法行为发生后,这个做贼心虚的状态就一直维持到现在,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什么叫路边的野花不要采,亲身经历过后,冷汗滴滴…
“抱着儿子来示威,谁怕谁啊!哼,谁不知道九爷最痛的就是我家夫人的糖格格,这么多娃娃,你瞧见九爷除了抱糖格格,还抱过哪个娃么?”
“……呃…没有…他该不会有什么不良企图吧…”以九爷的思考回路来说,他只会抱他能往床上压的雌性动物才对…而且,看过今天他收进屋的小罗莉后,她更是满头黑线…阿门…他主动抱糖糖,好诡异,好吓人,九爷,他千万不能滑向乱伦深渊啊…太禽兽了…
“最过分的就是,竟然先给夫人请安,跳过福晋,这种挑拨离间的小伎俩连我都看得出来,哼,想要福晋来找我们茬吗?不过,倒是不怕啦,谁也知道我家夫人跟九爷最久,最得九爷的心的嘛!还有小格格…”
“……你干吗非要加上小格格…”九爷,他千万不能把他的魔手伸向祖国花朵,辣手摧花本身就很让人鄙视了,他要是连自己种出来的花都不放过,这个世界也太黑暗了…
“哼!让她神气!过些日子,她的宝贝儿子就该给九福晋接去养了,以后见一面都困难!还不如生个女儿自己养呢,既是妾,还端什么高姿态!九爷也不过是图一时新鲜而已!我看九爷最喜欢的还是我家夫人的糖格格!”
“……这绝对是个悲剧…”她现在就要去教育糖糖,怎么华丽地拒绝别人的示爱,还能保住自己的脑袋,这实在是一门值得好好钻研的学科,尤其在碰上她阿玛的时候…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啦!好歹你也是半个我们房的人,不帮着说话,多少也应一声啊!”子荷白了身后的某人一眼,一直在鸡同鸭讲,她在为自家夫人争气耶,她好歹也算半个夫人的人啊,竟然完全没有危机意识…
“唉…造孽啊…”
“……最造孽的就是夫人,怎么就收了你这愣愣的丫头,唉!”
她看了悲叹的子荷一眼,也开始思考这个蛮有哲学含义的问题,却在找到答案之前,就将问题抛到了九霄云外,继续打打瞌睡,带带娃娃,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天色暗下来,从糖糖尿湿的成堆床单中逃脱出来,捏了捏酸痛的脖子,她马不停蹄地赶下一个打工场子,九爷的书房…
举起的手正要敲上门,却瞥见窗边的烛火印出女人的身影,貌似是小罗莉,她咧了咧嘴,抚了抚胸口,拉回自己正要敲上门的手,嘘了一口气,好歹她都在九爷府混了那么多年了,要是还犯当初那种没有技术含量的错误,直接破坏人家的夫妻的合法性生活,那也实在太不象话了。
摆出一个超酷的表情,她挑了挑眉头。九爷,这次就成全他好了,不用感谢她…嘿嘿,当作今天早上给她朝服抱抱的报酬,她会识相地闪人的…阿门…
她踮着脚尖,就往台阶下缩,却还是忍不住反头看了一眼烛火印出的影子,兴许是刚到府,还没换下衣服,九阿哥正伸手解着自己朝服的领扣,小罗莉向前移了两步,手伸向前去,正要帮他解那朝服的扣子,却见那高高的身影明显怔了一下,毫不给面子地往后退了一大步,转过身,自己解着朝服的扣子,她看着那小罗莉手有点尴尬地停在空中,然后放回了自己身边…
她若有所思地咬了咬唇角,张开自己的爪子,看了看那手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清晨,她在怀念他的朝服,后来,她在庆幸他的释放,现在,她又在缅怀他的纽扣,然后呢?半夜,她又要为几个喷嚏惊醒,顺便想起他那句离别后的调侃:”你打喷嚏没有?”那时的他,刚从塞外风尘仆仆的回来,一边咬着她的脖子,一边问她;那时的她,手里提着一包堕胎药,以为那只是一句天书,根本没去回答…
直到现在,她才反应过来,那时的他,在想她…他竟然也会做这么肉麻兮兮的事,在那音讯全无的四个月,在她水深火热的四个月,在她躲在被窝里偷哭的四个月…他竟然在想她…
她不该在这个时候聪明一把…
从一打喷嚏就躲在被子里哭,到如今,她已经习惯了似地懒懒地咒骂两声:”抱小老婆的时候不准想我,TNND!”…”我绝对不走藕断丝连的路线,坚持就是胜利!”…
可是为什么,每次喊到最后,她都要小声地加上一句:”我是女生…我才不找你,但是…你要是来找我,我还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特别小心,生怕被春桃听见她没出息的话,因为她好怕回答春桃问的那个问题:”要是有一天,你打不出喷嚏了怎么办?”
……要是有一天,她打不出喷嚏了,怎么办?
鼻子啊鼻子,它可得替她争气点…她会好好服侍它的,比如每天对着它撒个几瓶胡椒粉啦,比如找几根狗尾巴草天天伺候它啦…
一边想着喷嚏大业,一边无视身后即将发生的非礼勿视场景,她从九爷淫风四起的书房前一路狂奔回自己房间…
门一开,却见到一组奇怪的组合杵在她房间里…春桃和…妈妈咪,那不是多年不见的茅坑埋钱的张五吗?
几乎立刻的,她用膝盖也想得到春桃有何企图,阿门,她对人家的老婆本那么有兴趣,干吗要找她来牺牲色相啊,呜…她的清白…她不要相亲啦!!
“我走错门了,再见,拜拜,永别…”她一挥手就开始往身后转…
“你走啊,你要是走了,今天晚上就不用回来了,我叫我家男人回来过夜。哼哼。”春桃站起了身,走到她身边,一手抓住她的衣领…
“大姐,你放过我吧,顶多今天晚上我帮你端洗脚水…”她哭丧地回过脸去,瞥了一眼,张五一脸万年俱灰的表情,貌似自动他的青梅足马嫁到大户人家去做小妾,他的表情就一直这德行了,哇靠,这都多少年了,这失恋的打击果然是很沉重的…阿门…
“洗脚水,我家男人会帮我端,轮不上你,我,春桃,现在是为你选个门当户对的男人,什么月亮星星,什么喷嚏包子,你都不准想了,免得每天吵的我睡不着觉!”
“……我怎么觉得你若有所指,哪里来的星星…这和包子又有啥关系…”她最近命犯包子吗…阿门…她只听说过命犯桃花,还有命犯天煞孤星…命犯包子会发生什么血光之灾么?
“你不知道就最好,来来来,你们两个出去散散步吧啊,这月明星稀的!”
“十二月的天气去散步??”她控诉了某人的不人道,这种大雪天,抽风了才会想去散步呢…
“总之,我叫你们去散步!”无视某人的控诉,春桃将张五和她一起丢出了门,然后”砰”的将门关上了…
她发誓,她对天发誓,不要半刻钟,春桃家的男人就会鬼鬼祟祟地爬过来!这绝对是一场阴谋!!
看了一眼所谓的月明星稀,看了一眼地上厚厚一堆的雪,再瞥了一眼,一脸”你把我怎样都无所谓”表情的张五…唉…好吧…散步就散步吧…就当开导失恋少男啦!呜…她自己也是失恋少女,为什么就没有人来开导她呢…鄙视封建社会,重男轻女也太明显了啦!
于是,一对失恋男女一同在大雪天散步的诡异画面上演了…
“听春桃说,你男人也抛弃你了?”张五同情地问到。她瞥了他一眼,举了举拳头,考虑着是用语言回答他,还是用拳头回答他,TNND,她最鄙视讲话这么诚实的人。
“唉…我们都是可怜人…”可怜的是他,她现在生活状态良好,生理良好,心理良好,身心健康,不会产生恨尽天下男人的道姑想法,不会有想出家的尼姑想法,更不会想自杀…
“我决定为我青梅足马守身如玉,反正你也打算为你男人守身如玉吧,所以,春桃说,我们俩最合适。”春桃绝对是说,”你们俩疯子最合适…”
“所以,过两天我来向你提亲吧?”她的脸上莫非饥渴地写了”我想守活寡”几个大字吗?这人的朝前意识未免也太强大了吧,”…呃…我…”
“她没空!”一阵阴郁的嗓子迎着冷风当头砸下来,砸得她一阵晕头转向,直愣愣地看着前方应该在书房里制造小蝌蚪的九爷。
“九…九爷吉祥!”张五立刻甩着袖子跪下去…
她回过神来,跟着福了福身子,却看见那位大人直直地杵在她面前,皱着眉头,俯视着她,嘴角还挂着几丝冰凉的笑,这么华丽的又邪魅的表情,她比较想在漫画里看到,真人对着她上演,她还有点吃不消的…
“看来,你还是很闲?”压低的声音当头罩下来,她憋屈地看了他一眼,她难得不打扰他办正经事,他不感谢她,还说她很闲,阿门…她是很闲啦,大雪天跑出来和失恋的人相亲…太沦丧了…
“跟爷去书房!”他斜视了她一眼,径自转过身,跨着步子就往前走,”今天不对完帐,你就别睡觉!”
看看,听听,这简直就是无视劳动法,八小时工作时间,她现在可以要求加班费的!不要以为随便给她吃吃豆腐,她就这么好打发,豆腐值几个钱…
想是这样想,脚步还是挪着跟了上去,张五,原谅她吧…与其跟他雪地里讨论守活寡的问题,她还是宁可去书房里烤火,顺便上数学课…阿门…
他反身看着某人小跑着跟了上来,径自加快了脚步…
她跟在他身后,对着自己的双手哈着热气,搓着手…
“九爷…”她唤了他一声。
“哼!”他用一声冷哼回到。干吗”哼”她,那不讲话了…
沉默了好一阵,前面的人突然停下来,转过身…
她及时煞了车,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停下来,只能抬着脑袋看他…
“……你刚刚要问啥…”他视线看着别的地方,仿佛不是在同她讲话…
“…哈??”他皱起眉头,”你刚刚唤我,不是有话要说?”
“……哦哦…呃…呃…我就随便问问,您是出来干啥的…”
“……散步!!”他重重地回到。
“散步??”她抽了抽嘴角,呵呵…好难笑的笑话哦…原来抽风的不只她和张五而已…阿门…
“还有啥问题?”
“……呃…你喜欢穿着朝服散步吗?”她发誓,她真的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如果他觉得自己穿朝服比较帅,特别是在雪地里尤其帅,也不是不可以啦…他没回答,沉默了一阵,转过身,继续往书房走…
她也不再问,只是提着脚步往上追,探了探脑袋…呃…她突然又多了一个问题…不过为了生命安全还是绝对不要问比较好…
九爷…他干吗那么爱脸红啊…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