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营口已是下午三点,没歇半会儿,小猫的四姑来到。
刚才还在山上哭得死去活来的四姑进门便灿烂地对小猫露了十二颗牙齿,说四姑好久不见你了,咱唠唠嗑。
慕风觉得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女人不是省油的灯,机智的头脑和洞穿事态的嘴脸绝对能弄潮在社会的浪尖。她收购了当地的垃圾站,开了机械维修厂,大义凛然地叫波等一班亲人去上班,却利用亲戚的关系压榨着波的发展,说要起基层带头作用。
小猫和四姑说话时,慕风在一旁微笑附和着。她问一些是哪儿的人,家里有谁,现在什么工作等家常,慕风机械地回答着,他已像准备入职面试一样在心里思考了很多次。小猫更是对他说,我家那边的人都眼光高,你到时候说自己工资时多说些。除了我妈。
慕风也不敢夸张,就说三千来块。不过对于当时普遍八百一千的营口市,这已经能让人眼红了。
人都是爱面子的动物,无论是自己还是对方,一不个小心,就会被世俗的目光踩到了脚底或把别人踩到了脚底。
送走四姑后,阿姨带着一对儿女上街买菜。
波和莹在总走在最前面,一路嘻哈。挽着阿姨和慕风的小猫走在中间,边说边感概市区的变化。气氛甚是活跃,这一家人享受着难得的大团聚。
小猫说我给波买个饮水机吧,我看家里好像没有呢。波马上回头嬉皮笑脸,我等你这句话好久了。阿姨微笑着。
小猫扭头望着慕风用眼神征求他的意见。“你不用看我,你说啥就啥。”慕风很感激,却是伏到小猫耳边偷偷说道。小猫用力握了握手里的慕风的大手。
店主是个大姐,一看就能分辨出是土生土养的东北女人,尖鼻圆脸凸眼睛。操着浓厚的东北味儿,极其热情。
阿姨笑呵呵地给店主大姐说,这是我的儿子和他朋友,这是我女儿和她朋友。大多数东北人见面三分熟。
“来,风,尝尝这个。”小猫夹起一只蟹子往慕风碗里送,那是一只腌过的生蟹,他们爱这口。
桌上是凉拌黄瓜,大蒜蘸酱,腌螃蟹,基本都是生的东西。慕风心里毛毛,但也装作津津有味大口吃着。
“大哥,咱碰下杯。”波平时把啤酒当成了饮料,家里摆了两箱空瓶子。
“来,喝!”一口闷完。慕风平时基本不沾酒,不喜欢那股味道,也不胜酒力。
两杯下来,慕风一如既往地泛着红韵,那是他喝了酒的铁证,也就注定了他这辈子出去玩回来后不能欺骗爱人自己没喝酒。
小猫在波再次倒酒的时候一把抢过杯子,“你大哥不能喝酒,风别喝了啊。”
“才几杯?啥事你都要管!”波在家里养成了和姐斗嘴的习惯,总时不时说上两句。其实,他懂事后对自己的姐姐很好,知道她要回来了马上跑到超市买了她最喜欢的鱿鱼丝,偷偷塞给她说别让莹看见。
有人说饭桌上最见人性,慕风不知道有没道理。不过波的女朋友莹充分地辩证着这一点,她一会往阿姨碗里夹菜,一会帮波剥蟹壳,一会招呼小猫慕风吃这吃那,完全一副讨人喜欢的孝顺样子,再加上她靓丽的外表,阿姨的那几道鱼尾纹频频亮相。她喜欢极了这个见人便露两颗小虎牙的儿媳。
慕风边吃边想,不知道我这个女郎在她心里怎样?
第二天一大早,慕风等五人前往了郊区的大舅家。
常给慕风唠家常的小猫说过大舅聪明精干,做过很多生意,养过鱼虾。现在在一家工厂当看门保安,算作养老的娱乐。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二凤姐,大舅的二女儿,小时候经常背着小猫到处逛,每次上学回来都偷偷买很多的糖果给她,小猫待她像亲姐。
二凤姐亲切的抱着小猫,左看右看,我家笛长漂亮极了。
小猫笑成了月牙眼,拉着二凤姐的手给慕风介绍。慕风也翘首微笑,他喜欢着每一个小猫敬爱的人。
大凤姐也出来了,夸张地抱起小猫哈哈大笑,比中了六合彩还兴奋。接着铁哥也开着车子过来,那是大舅的三儿子。在单位给老板当司机,油嘴滑舌颇得赏识。见面就说我三姑越来越年轻,惹得阿姨一阵笑语。
进了不大的屋子,慕风看见一个男人在帮微胖的大舅炒菜,一男一女孩跑前串后戏耍着。男人是大凤姐的老公宇,一脸的精明气。大舅笑呵呵地摇着身子,摘下围裙过来打着招呼。
慕风羞涩地对着每个长辈微笑,大舅弥勒佛般的笑容融化着慕风初次见面的紧张。
见家长永远是男女上门的必修课,课堂中不可有半点的马虎,乖巧听话的学生绝对讨老师的喜欢。
慕风如是做,毕恭毕敬,斯斯文文。
阿姨转身进厨房帮忙了,小屋里波逗着小女孩,她七八岁样子,有着一张可爱至极的小脸,特别是那双小眼睛眯起两道弯月,忽闪忽闪。
“小甜甜,过来让表姐抱一下。”小猫也喜欢这大凤姐的小丫头。
“表姐夫抱我。”二凤姐的小男孩一点不怯生,见小猫抱起小甜甜,他也不甘示弱地跳进慕风的怀里。慕风呵呵笑着,这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实在可爱。
临上桌时已是傍晚,大舅母才从外下班回来。一头卷发,高大身躯,慕风觉得她好生的年轻时尚。
在中国人传统的观念里,一家人从四方各地赶回家围在一起吃上一顿饭比坐拥黄金屋来得开心、实际。
这不,饭桌上男人猛碰着酒杯,女人说着房前屋后的琐事,小孩啃着鸡腿。其乐融融。
敬完大舅,大表姐夫,铁哥等慕风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他潜意识里告诫自己已经到了极限,但他此刻不能表现出任何违背东北人豪爽性子的表情,他第一次没听小猫的话,一杯杯地痛饮下去。
“来,大舅,我敬您。”慕风又端起杯子,完全不顾及自己满脸通红。
“好,喝!像我们东北人!”大舅把人说成了‘rin’,活脱脱的土音。
“小慕在广东上班?做的是什么?”
“在一家电子公司里做项目管理...”
大凤姐夫喝酒从不眨眼,把话插了进来。“广东我去过,以前在那边做过皮包生意。”
“哦,我听笛讲过,你还给笛带了个很漂亮的大红箱回来是吧?”
“对对对...”姐夫开始炫耀气自己的光辉历史,“我跑过北京、浙江...很多地方,做了很多的生意...”
直至八点,大家还意犹未尽,女人们已经撤离现场,围在隔壁屋唠嗑。
饭桌上波大声吆喝着和表姐夫对饮,慕风脸红到了脖子,他探到大舅的耳边说道,舅您别喝太多,伤身。大舅眉开眼笑,没事儿,今天难得你来我们东北,大伙高兴。
不久后自知上了年纪的大舅也起身加入了女人们的话场。桌上只剩表姐夫、铁哥、波和慕风四人还在把酒论谈。
男人在饭桌上谈论的话题永不离开两个主题-金钱和女人。
表姐夫已微微泛起醉意,边敲起杯子边说道:“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活命最长?”
慕风点起一根烟,饶有兴趣地听着。
“抽烟不喝酒的人能活到73岁,那是毛主席;既抽烟又喝酒的人能活到93岁,那是邓老;既抽烟又喝酒还玩玩小女人的人能活到103岁,那是张学良;不抽烟不喝酒也没有女人的人只能活到23岁,那是雷锋!”
慕风没来得及换气,一口烟把他呛得直咳。铁哥更是笑翻了桌子。
“男人有钱了不一定变坏,男人没钱时才会说女人爱钱。”
慕风觉得精辟到家了。他不知道这个直爽的姐夫下一刻会从嘴里蹦出什么样的奇言怪语,哈哈大笑道要出去解手一下,你们继续。
嘘嘘的时候,慕风想起刚才吃的那只滑溜溜像鼻涕的蝉蛹,一阵的反胃,加上严重过量的酒精顶在肚子,他忍不住吐了起来。擦了擦嘴角,慕风转身从新投入了男人的战场。
“来来,小慕,喝!今儿姐夫高兴!”
“干了!”
“咱酒喝了,不能不抽烟啊!”姐夫抽出他的烟发给每人一根。那是四块五的白色***,慕风曾抽过,极浓。“我就抽这种,别的不习惯。”
“姐夫太专一了!”慕风笑了笑。
“必须的啊!男人嘛,不专一就等于提前采集自己墓前的花朵。”
慕风感觉他都可以出任大学教授一职了,一定颇受欢迎。
四人喝到九点多,中途时大舅还炒了个葱花煎蛋,一放下便被四人风卷残云般消灭干净。菜没了,酒也光了,兴也尽了,大伙这才起身相互拥抱道别。
回家的时候,慕风迷迷糊糊地靠在铁哥的车里睡着了。他的这一天完全是超负荷地完成任务,自大学毕业后第一次放纵了自己的酒量。
因为,他们让他有亲人的感觉,就像那年有兄弟的感觉一样,那是可以毫无顾忌地开怀畅饮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