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企划部的杨姐看着脸色铁青的言锌着实吓了一跳,还没等言锌那句“部长”叫完,便匆忙走过去扶住她,“最近为了跟进那个跨域开发的案子忙累了吧?可是自己的身体也得悠着点,健康才是本钱呐。”“恩。”言锌猛力地点了几下头以证明自己还扛得住,杨姐见了倒也放心了几分,“莫总留过话,让你来了就去办公室找他一下。”言锌揉着胳膊,真是该死,明明就是为了问个话,有必要搞个那么紧实那么细的绳子吗?不过这个时间点莫靖纾找我能有什么事啊?别是昨天的事被他瞅见了吧?
总经理办公室,莫靖纾背对着办公桌坐着,言锌试图再轻咳几声以唤起对方的注视,却发现嗓子已经真的完全报废了,无奈之下,只有陪着莫靖纾静静地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估计是莫靖纾把他手头的事忙完了,才冷不丁问了一句:“这个,是你的吧?”
言锌看过去,却惊讶地发现此时此刻正高昂着荡漾在莫靖纾手里的居然是自己家的钥匙串。想来应该是昨天下车掏电话的时候不小心从包里划掉的吧。不过,莫名其妙落一串自己家的钥匙在上司的车里这算个什么事儿呀?而且一整夜没打电话问起他要的原因不久明摆着证明了自己一夜未归吗?天啊,难道这么久以来自己辛辛苦苦打造的亮丽形象就要毁于古钰枫之手吗?那个死幺蛾子......默默地咽了下口水,言锌本来想着要解释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突然发现不知该怎么说,昨晚那阴深深的画面又不停地往脑门上挤,胀得言锌的头都快要痛死了。“恩。”
一道弧线,“啪嗒”一声,钥匙串已然安稳地躺在了言锌的脚下,“出去吧。”莫靖纾又低下了头,稍稍瘪瘪嘴,都不解释一下了吗?真是个思维奇特的女人。亏自己昨晚还特意折回去在楼下等了她一个多小时,合着她真的一夜未归啊。言锌看不到莫靖纾的表情,看着平静地躺在地上的钥匙心底一阵发凉,是已经在心底判定她是个怎样的女生了吗?还是因为自己的不解释而让他有些许不悦呢?为什么,为什么要接连发生这一连串的事情?为什么,偏偏是我啊?
言锌躬身去捡钥匙串,可是却突然发现地上出现了好多钥匙串,左闪右闪的,自己始终抓不住。突然额角一阵刺痛,言锌疼得跪倒在地上,朦朦胧胧之间好像看见的自己的手腕又出血了啊!那个急急忙忙跑过来抱住自己的人,又是......莫靖纾吗?好讨厌,这种每一次都是被他救的感觉,明明自己可以很坚强的,可是为什么每一次在他面前,好像都是个经不起摔的陶瓷娃娃。到底是哪儿出问题了呢?让这一切,发生得那么在自己的意料之外。尚存些许意识的言锌在彻底晕过去以前记住的模糊画面,是莫靖纾抱着她向周围的人咆哮着发号施令的场景,而听到的声音,则是莫靖纾那双价值不菲的鞋以一种难以置信的频率踏在那同样价值不菲的地板上而发出的声响。
医院,仍旧是306病房,仍旧是淡淡的康乃馨香。
言锌抿着嘴,瞥了一眼像雕塑一样静坐在窗边的莫靖纾,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打破这不算尴尬却又似乎有那么一点尴尬的气氛。而莫靖纾倒好,似乎并没有想要理睬言锌的样子,眼神一直看着窗外,也不知道究竟在看些什么。
“言小姐已经醒了吗?那代表已经没什么问题了,这儿是一些调理的药,还请您记得按时服用,用法和用量用便签纸写好一并放包里了。”医生突然提着一大包药出现在门口,也没仔细察觉病房内气氛的异样,就自顾自走到言锌身边放下药,顺带仔细地看了下还要多久就可以输下一组药水了,至始至终,他那爽朗而清澈的笑声都回荡在那个偌大的病房里。
“那医生,挺客气的哩。”一声走后,言锌讪讪地向莫靖纾搭话,奇怪了,明明自己没做错什么啊,怎么感觉自己象是一个需要被他原谅的做错了事的小孩?
“这儿是我家开的。”简简单单不带任何感情的一句回答,言锌瘪嘴,难怪了......看起来人家是一点都不想跟自己说话哩,那算啦,沉默谁不会啊?干嘛非得搞得好像前欠他二五八万似的。
水天社区,4幢,602号。言锌憋着一肚子的疑惑和不满跟在莫靖纾的后面,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钥匙插入钥匙孔,“真的,合适吗?”
“你自己可以做饭吃吗?”莫靖纾手指一动,随即推门而入,仿佛对于刚才那个问句他自己依然给了一份否定的答案似的。可是,让堂堂莫氏集团的总经理熬粥给一个小员工喝,未免真的有点不太合适吧?
“躺沙发上去,我去熬粥。”赤裸裸的命令,可是言锌无力反驳。仿佛从今早踏入他莫靖纾的办公室的那一刻起她言锌就已经成为他莫靖纾的刀边鱼肉了。“恩。”言锌乖乖躺倒沙发上,却被莫靖纾嫌弃地看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正郁闷着,就见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床毛毯,蹲在沙发边上细心地替自己盖上。还没来得及道声谢,余光一瞥,发现门口站着提了一大袋补品的古醴焓,此刻正看着她和莫靖纾流落出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那一瞬间,言锌觉得天都要塌了......
一个机灵翻身从沙发上做起来,毛毯也滑到了地上。莫靖纾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与古醴焓充满挑衅的眼神撞了个正怀。一瞬间,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没有人开口,因为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奇怪的相遇。每个人都在心里最大限度地揣测着,并且带着几分玩味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你怎么来了?”言锌颤巍巍地走到古醴焓面前,眼神里是莫靖纾看不到的惊慌和不知所措。古醴焓微怔,抬手轻轻扬了扬手中的补品。言锌看着他被勒红的手掌心顿时红了眼眶,丝毫没有顾及到古醴焓在看到自己手腕的绷带和脸色的憔悴时所显露出来的隐含的心疼和抱歉,“来看我有没有死?”眼泪顺着脸颊滑下,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那么容易在古醴焓面前流眼泪了呢?可是对不起,狠心说这样的话来伤害你,可是你应该明白的是吗?我不得不这么做......
扬起的手颓然垂下,古醴焓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拉起嘴角生硬地冲言锌笑了一下,转身消失在了门口。其实多么想要大声告诉她,他今天来是求她跟他一起远走,放下两个人心中的仇恨,去过属于两个人的幸福的生活。可是当他看到莫靖纾那么细心的照料着言锌的时候,同是男人他当然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超速度地发展着,于是他又犹豫了,积聚多年的恨意再一次凌驾在了他对言锌的感情上面,哪怕言锌哭得那么让他心碎,他还是狠心把她继续留在了那个人身边,留在了这个可怕的复仇的圈子里。可是,再怎么老练再怎么谋略古醴焓应该也没想到,就是在那一个晚上,他自己亲手扼杀了言锌对自己萌生的感情。
一切,有得必有失罢了。
房间内,言锌只是呆呆地坐着,莫靖纾坐在她身边,轻轻地搅动着热气腾腾的粥。“昨天晚上,我被古钰枫绑架了。”言锌看着前方,焦点模糊在某一个角落。
莫靖纾一愣,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搅动粥,耐心地听言锌讲下去。
“明明是他们误会我,折磨我,弄得我里外不是人。却又找人绑架我非得问我是不是跟古醴焓勾搭好了才进的莫氏。”言锌始终不敢回头,因为她开始害怕,害怕看到莫靖纾那双可以把人看穿的眼睛,“我知道绑架的事跟古醴焓没关系,可是当时他明明可以救我可以让我留在古式的......有时候,人总是可以这么复杂......他们家的事,非得拉上别人陪葬......我们再普通,也是有自己想要实现的梦想的啊......”
“他们家的确有些复杂,早些离开也好。”粥终于凉了些,莫靖纾用另一支勺舀进嘴里试了试温度,才放心地把粥推到了言锌眼前。言锌怔住,这举动,好熟悉。记得有一次自己重感冒了,躺在家里懒得动弹。姐姐当时还不会做饭,可是硬是不许保姆插手亲自为她熬了一碗粥,把粥端到言锌面前的时候却不准言锌马上喝。而是用汤匙乘了一点来滴在手背上,觉得温度可以了才开始喂言锌。言锌至今都还记得那碗熬焦了的苦苦涩涩的粥的味道,可是对她而言,却仍是世界上最好喝的粥。
莫靖纾淡淡地看着言锌,她没觉得自己的异常吗?平常话那么少,那么敢于直视着对方讲话,可是这一次,却说得那么多,显得那么多余。如果可以,她的沉默反而才是更好的解释吧。不过无所谓了,只要是她说的,他都信。“古钰枫的命令,古醴焓不敢不听。所以那事儿你也别怪他。如果不是因为我姐硬是下我的命令跟古式合作了几次,估计我们跟他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莫弦姐?”
“恩,她跟古醴焓在交往,不过两人好像挺低调的,要不是又一次我姐喝醉了自己讲出来,我还不知道呢。”
“......”
言锌耳朵嗡嗡嗡嗡响,突然觉得胸口难受的厉害。跟莫弦在交往吗?那么为什么还要问她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为什么还要那么轻易地打破她的戒备?为什么他可以这么肆无忌惮地蹂躏她的感受?......这也是......作为棋子的一部分吗?
莫靖纾觉察到言锌眼神的异样时心里突然很难过,可是古醴焓刚才眼神里那转瞬即逝的那种担心和难过却重重地打击了他的心。他隐约觉得所有的一切连起来想都那么不对称那么不合拍,可是内心的理智却提醒他,他此刻什么都不能做。轻轻动了动嘴唇本来想要说点什么,可是看着言锌失落的双眼,他选择把话咽回肚子里,只是静静地坐在她身边。
如果可以永远拥有如此宁静的夜那该多好啊。只可惜,夜尽昼来,还得面对那些复杂的心思很丑陋的面孔。人,总是被逼无奈着在每天每天的自我折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