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原来是人世间真挚情感的自然流露，没想到竟然成了物欲权欲的一块敲门砖。送别的异化，是对人性的莫大扭曲。这劳什子之出现，使得咱们的“世风”又添几许污浊。国人父老，焉能等闲视之乎？
（原载于1989年6月25日《福建日报》）
虚惊与麻木
有家报载，法国总统密特朗经常“受惊”。其原因大都在于那些警卫人员身上。一次，该总统对摩洛哥进行正式访问，由摩洛哥国王啥桑二世陪同前往依阿特·苏阿里水坝参加落成典礼时，突然混入一位年轻的摩洛哥人，手中挥舞着一封交给国王的信，一直闯到两位元首面前，急得那些警卫人员“果断出击”，不慎将总统撞得趔趄欲倒。又一回，该总统在巴黎参观国家图书馆时，某工作人员相机闪光灯爆炸发出巨响，一位总统府高级警卫还来不及弄清响声的来源，就一下子将总统紧紧按倒在地。当密特朗总统从地下站起来时，只喃喃地说了一句：“你把我弄疼了……”又是一个“惊”！
密特朗总统的这种“受惊”不是真惊，而是“虚惊”，即不必要，不值得的“惊”。“惊”过之后一切都恢复正常。
忽然想起了去年的另一则报道。说的是某市有家银行金库的4名职工，晚上违章在离金库仅有几米的房间叉麻将，直“叉”到次日凌晨。作案分子越墙而入，拉闸断电，这几位麻将友几乎没有任何反应：即不惊呼“不好”，又不出去巡察，而是点起电池灯继续“叉”之。结果，作案分子更壮了胆，又撬门又锯锁，盗走大量金银首饰和银元，这号麻将友竟全然不觉！想来这号麻将友的神经感官也出了问题，不过，这不是“虚惊”，而是“麻木”。无独有偶，在京都的一家外贸运输总公司丢失了53万美元，竟也两年不察觉，其麻木更属“天字第一号”！“麻木”之事今时并非绝少。
将上述“虚惊”和“麻木”相对照，不觉感慨良多。密特朗总统虽然受了点“虚惊”或皮肉之苦，然而毕竟是值得快慰之事，警卫们是何等的忠于职守！为了总统的安全，他们时刻在注视着一切，其神经是那样高度“过敏”，虽然有时会给总统带来点“虚惊”，但终于换来了总统的安全。而那些叉麻将的“金库卫士”和闭着眼睛图逸乐的“帐房先生”的僵死和麻木，却是一件倒大霉的事或给国家带来巨大的经济损失！（当然，他们的神经并非坏死麻木，在玩“梅兰菊竹”或品尝“茉莉花”方面，他们的脑细胞却是多么精灵和活跃）
“虚惊”和“麻木”是产生于人脑中两种不同的精神产品。前者是事业心和责任感的结晶，可敬可嘉；后者是对事业的渎职，乃“恶之大也”。可以这么说：改革大潮中涌现出更多的“虚惊”之日，便是我们的事业蓬勃红火之时；相反，倘若出现的尽是玩忽职守的“麻木”者，那么一切只能闹得一塌糊涂！信不信看身边。
（原载于1989年6月9日《杂文报》）
范进吃虾元
范进中举后，其母乐极身死，此公守礼居丧，以显孝道。知县汤奉不知此公“先母见背”，请他吃饭时，摆上的尽是些燕窝、鸡鸭、鱿鱼的，用的皆是银镶的杯箸。忽见此公退前缩后不肯举杯箸，心里疑惑。一问方知此公遵制守丧，孝义在身，不用银怀银箸，于是急让人换了瓷杯竹筷。汤知县心想，这范举人如此守礼，如果不用荤酒荤菜，却又不曾预备，怎生是好？心里正暗着急，只见此公在燕窝碗里拣了一个大虾元子送到嘴里，方才放下心来。
好个言行不一的范伪君子。看他居丧守礼那虔诚的样子令人感动，不用银杯银箸进荤酒荤菜，却用瓷杯竹筷吃大虾元，正应了乡间的一句俗谚：“不吃狗肉却喝狗汤。”如是举行，与东汉时优秀士人君子赵宣，父母死后宣布居丧20年，其间不与妻子同居却生出5个儿子有什么两样？言一套行一套，“言之给人看，行之为己用”，这就是范进的本质。
生活中某些人士煞似范进。说自己恪守操行，遵纪守法，不贪不占，就象范进发誓“遵制丁优”期间不用银杯银箸吃荤酒荤菜一样虔诚，可到底还是吃了“虾元”，而且吃得津津有味，红光满面而不能自已。
按理，对范进这类“君子”“吃虾元”的虚伪行为，作为“恩师”的汤知县当坚持原则予以揭露抨击，教育，帮助才是，谁知却“和”了“稀泥”，满口皆“善”。那道理，一是碍于师生情面（他称范进为门生）；二是这汤知县与这范进本是同样货色；三是“认真”开来，汤知县又得花费银两再备一桌素菜，这样岂不吃亏？这是汤知县的哲学。而今天，咱们作为正义的公民，对当代“范进”，切莫象汤知县那样“睁只眼闭只限”，当彻底剥其外衣，使之“曝光”。要知道，当代“范进”们所吃的“虾元”已不是菜桌上一般的“虾元”，而是国家和人民的财产！当然，当代“范进”们最好还得心中“自知”一点，又要堂而皇之“守礼”“忌荤”，又要吃“虾元”以解“口馋”，天下哪有这么美的便宜事？当心出丑受罚。
（原载于1991年10月13日《兴安日报》）
银子·架子·面子
世上有些人总希望拿银子拿得多一点再多一点，不过往往有碍于身份、地位或什么的而不敢（实为不便）那样直来直往。有的人在“拿”银子时总是要云遮雾障，半明半暗或装腔作势冠冕堂皇地表演一番。《红楼梦》中的王熙凤就是后一种人中的佼佼者。
那是第十五回，铁槛寺的老尼姑静虚请求王熙凤帮助大财主张家退婚另聘时，聪明的王熙凤预感此乃一个“拿银子”的大好机会，心头暗喜。然而且慢！她先故意哼哼哈哈，摆摆“架子”一番：“我也不等银子使，也不做这样的事。”那静虚尼姑一听，心里立即“小九九透亮”：这位堂堂贾府的女大总管何尝不想银子呢？只不过是有碍于面子，摆摆架子罢了，且看我步步奉承层层激将：“倘若奶奶不管这事，张家不知道没工夫管这事，不稀罕他的谢礼，倒象府里连这点手段也没有的一般。”这么轻轻的一句，果然使王熙凤女士“发了兴头”，不禁冲口而出：“你叫他拿3000两银子来，我就替他出这口气！”也许是这老娘儿感到“快人快语”有点“露骨”“有失身份”吧，马上又摆起架子耍起面子来：“我比不得他们拉蓬扯纤的图银子。这3000两银子，不过是给打发去的小厮们做盘缠，使他们赚几个辛苦钱，我一个钱也不要。便是30000两，我此刻还拿得出来。”一番话说得堂皇壮听，竟使那静虚老尼“连声道谢，感恩不尽”。王熙凤此举巧哉妙矣，可谓“一石数鸟”：既要千脏肮事，又要图手上“干净”，还要博得好名声；既要银子，又要架子，还要面子。
王熙凤如是“三要”，并非曹雪芹生花妙笔底下的“虚构”，可以说是生活中某些人士的一种共同信条。古书上的王熙凤不说也罢，生活中“求人办事”往往出有此等“镜头”重现。一登上门，有权的一方总是要先摆“架子”挺“面子”，当前两者“没问题”时才米考虑“拿银子”，因而，他老大人决不会在其办公室接受任何人的礼品红包或别的什么“品”什么“包”的。不过知情人总晓得“有话（事）尽管到他家中去说（办）”。
不过，这话也不能说绝，盖因人往往有头脑发昏的时候。见了银子，往往就忘了（严格说来是顾不得）“架子”和“面子”了。东汉那位做皇帝的刘宏，为了多捞快捞银子，居然公开卖官鬻爵，有现银子的要现银子，没有现银子可以采取典当或别的方法变通。“真龙天子”，“九五之尊”的“架子”和“面子”荡然无存。这叫做“银迷心窍”，“利令智昏”。今时有些被“孔方兄”迷醉了的“正人君子”也是如此货色，那些参与捞银子的肮脏交易中的人有几个是摆“架子”挺“面子”的？深圳有一家外向型银行的一位头儿对前来申请贷款的人说：“贷款××万元可以，可你给多少个指头（多少万）？“在这种场面中，“公仆”的“面子”，“干部”的“架子”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人民公仆”的职业道德早已蜕变为秽土污粪。
人忘却或“不要”“面子”和“架子”，有时总算是得到了“银子”，然而其结果往往不大妙。先前那位做皇帝的刘宏先生失于此道，一时天下大乱，糊里糊涂地丢了江山；今时那位深圳银行的头儿亦然，东窗事发日，官被黜废，人坐班房，财产藉没，银子充公，“架子”、“面子”一扫涂地。个中的道理，不是很值得人们深思吗？
（原载于1991年7月9日《希望周报》）
老虎屁股摸不得
“老虎屁股摸不得”，这话说得多少俏皮和生动！把生活中某些恃势作威，容不得半点批评的人勾勒得活灵活现。
生活中，“摸不得屁股”的“老虎”不算太多，但也不是没有。一天上街，目睹一位女售货员怒目圆睁，指着一长者鼻尖大骂：“老娘便是这等态度，你想怎么样？想告吗？告，请到厕所去告！”原来这“老娘”正忙着织毛线衣，对光顾柜台挑选商品的长者爱理不理，长者忿然上前责问了几句，这“老娘”便“虎”性大作矣。
在纠正行业不正之风中常常要整治形形色色“吃拿卡要”的“虎”们，但这些“虎”浑身散发着这样那样的“霸气”，谁又敢摸其“屁股”呢？一“摸”则跳，“反扑”过来，诸位可要当心哪！
上述这类“虎”，仅属于躁烈的“当场爆发型”的。还有一类“虎”是属于“笑面虎”，听到批评或举报，表面上笑容可掬，但心里盘算着：“你爱捅壁脚提意见吗？好，老子给你好看的，……”这类“虎”较之前一类，应该说对人民的事业的危害性更大，因而也更吓人。君不见某些单位里的“直言派”总是那洋倒霉，那样的少而又少乎？
老虎为百兽之王，至尊至圣作威怍福，谁个还敢不要命地去摸其屁股？而我们的国家工作人员，是人民群众的勤务员，是公仆，不是至尊至圣作威作福的老虎！倘若有人硬要摆出“老虎屁股摸不得”的架势，借以压制批评举报，那么他的屁股终究会有人“摸”的，不但可以“摸”，还可以“刺”之，“割”之。
鼓励人们坚持原则，敢摸“老虎”屁股固然极为重要，但仅仅停留于此举恐怕还不够的，还要进行一项“系统工程”建设——加强社会主义民主法制建设，强化监督系统；“有法必依，违法必究，执法必严”……不然，勇“摸”者吃亏，余者见“虎”生畏；而“虎”越发胆壮而“横行”，肆意而为虐焉！
（原载于1991年第六期《诤友》）
“婆婆吃媳妇”
“婆婆吃媳妇”，乃旧时家乡的一句俚语，意谓婆婆凭着自己的家长地位去欺压媳妇占媳妇的便宜，譬如对媳妇施威厉色呀。“横挑鼻子竖挑眼”呀，不一而足。“吃”的结果往往是婆婆洋洋得意势居上风，媳妇只能低眉垂泪躬身下跪。“吃”媳妇“吃”得最凶且最典型的要算汉乐府民歌《孔雀东南飞》中焦仲卿的那位母亲了，百般挑剔千般“吃”还不满足，最后竟逼着儿子将媳妇给“休”了。
星移斗转，如今换了人间。婆婆与媳妇的关系已从“瞪眼”、“叱咤”式转化为和睦、互敬、融洽的“鱼水”关系，媳妇尊敬婆婆，婆婆尊重媳妇，谁也用不着担心被“吃”。倒是在另一种意义上的“婆婆吃媳妇”令人喟叹或忿忿不平。不过这里，“婆婆”与“媳妇”均由特定的“角色”所担任：“媳妇”者，企业也；“婆婆”者，“媳妇”的“主管部门”便是。其“吃”法自然是五花八门，各得妙道。“媳妇”们合理合法辛勤经营刚过上好日子，“婆婆”便红了眼馋了嘴，巧借名目让“媳妇”们“分我怀羹”，给我好处。你“媳妇”生产彩电冰箱收录机的吗？好，请给俺“婆婆”来一批“内部价”；你“媳妇”生产经营水泥钢材化肥吗？俺“婆婆”就要那批“优惠价”或“出厂指标”，并美其名曰：“婆婆”俺为政清廉日子不好过，你“媳妇”大力“赞助”理所应当。诸如煤气补助呀，生活补贴呀，开会费，宴请费什么的，都得烦劳你“媳妇”协助“解决”一点，而且要经常化制度化……
一切虽令人蹙眉，世对于“婆婆”们的旨意，“媳妇”们居然还得洗耳恭听，躬行。当然这也实属万不得已。“媳妇”们也并非没有“谢绝”之权利，然掂量其后果却不由不从之。一是当心其“后路”被“切断”，“计划内指标”给卡死；二是这“媳妇”的“法人地位”也难巩固，说不定哪天下个文让你“卷铺盖”。
诚然，时下乃商品经济年代，“经济效益”当置于首位，三百六十行，行行都在“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俺可是“靠媳妇吃媳妇”嘛。于是乎不仅“吃”得心安理得，且情致盎然。
殊不知由着这样的“馋嘴婆婆”吃下去，媳妇们的气数还能有多长？今时不少“媳妇”之“穷”之“缺乏活力”，焉能不功归于“吃”得盎然的“婆婆”们乎？
整治今时这类“婆婆吃媳妇”，想来当从“婆婆”身上开刀。先是要有严明之“家规”，简政放权，“婆婆”少管“媳妇”，凡“婆婆”吃“媳妇”者，论罪罚过决不姑息；其次要呼唤铁面无私之“公公”（监察部门），对“馋嘴大吃”的“婆婆”依法“板打”，严惩不贷。当然，“媳妇”们也当紧密配合勇于负责，要“硬”些，“刺”些，哪位“婆婆”来“吃”，要硬着头皮“顶”住，让其灰溜溜讨个没趣。若得此“三昧”，“婆婆吃媳妇”之“盛事”便可望日臻减少矣。
（原载于1991年1月9日《中华工商时报》）
“钝刀子割肉”
日前出差乡下，巧遇儿时的“扑克友”，今时的“羊肉客”猛二。故人相逢，分外亲热。这猛二还是当年的粗鲁豪爽，一把拉我到路边店吃“涮羊肉”，温酒好话旧。这店前炉火正旺，店小二人也热情，可就是那刀子钝得出格，拉来拉去还切不出几片。猛二火了，气吁吁甩给店小二两元“桌面钱”，拽着我胳膊说：“走，到别家吃去，这号刀子就是阉猪也不出血！”
生活中的钝刀子割肉令人恼火，工作事业上的“钝刀子割肉”何尝不叫人厌烦？学一个“物价补贴”的文件也要磨蹭整整一个晚上：传达一个“门前三包”的通知花去三个钟头。有些本来能三言两言可以了结的发言，硬要正襟危坐扯上大半天。有个厂开个“碰头会”，布置一件事，先是书记说了，后是厂长“说明”，再是副书记“补充”，最后副厂长“强调”，没完没了令人昏昏欲睡。这等“钝刀子割肉”真真“闷煞洒家也”！不过，毕竟是你“局外人”之感觉。他操“刀”者往往不觉得“钝”，也不觉得“烦”，相反的，操得津津有味，操之越久则越“风光”。
钝刀子割肉误功夫又烦煞人，然那危害毕竟不大，充其量耽误某人或某一家子，而事业上的“钝刀子割肉”，那可是“大面积”的损伤了！做局长的误的是“整局人”，做部长的误的是“整部人”，做县长的误的是“整县人”……套用鲁迅先生的话来骂他一句“谋财害命”丝毫也不过分。
据说今时日本不少大公司，规定开会发言者要站着说，超过规定时间则“黄牌警告”或摇铃终止。想来这是“快刀子”。倘若咱们这号“钝刀子千部”到那里任职，我敢保证难免要被老板“炒鱿鱼”，因为人家那里时间并非“公有制”，压根不需要“钝刀子割肉”式的清谈家。
改一改吧，我们的公仆！别再操“钝刀子”来“谋财害命”自我折磨了，把自己的“钝刀子”改为“快刀子”，这无论对他人，对自己，对人民的事业，都是大有裨益的。
（原载于1989年7月5日《汕头特区报》）
说钓鱼兼斥鱼欲
小时玩耍，过瘾莫过于钓鱼了。光着头赤着脚跋涉于江河池塘间，哪管风雨雷电，只以钓竿一甩又拉上一条活蹦乱跳的玩物为乐事。
钓鱼，是人发挥其智能，用钓竿、钓钩和食饵来诱捕鱼的一种方法。人类钓鱼始于何时我无法考究，但粗略还知道《战国策》中有“姜太公钓于渭阳之滨”的记载，说明商周时代钓鱼巳为人所熟知。汉代有严子陵“东台钓鱼”，再后来出有“烟波钓徒”张志和，读他那首“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的“钓鱼诗”，便领会钓鱼这事业的“其中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