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商经营茶叶,有茶号、茶行、茶庄、茶栈等多种类型。“茶号”犹如当今的茶叶精制厂,乃从农民手中收购毛茶,进行精制后运销。“茶行”类似牙行,代茶号进行买卖,从中收取佣金。“茶庄”,乃茶叶零售商店,以经营内销茶为主,后期亦少量出售外销茶。“茶栈”,一般设在外销口岸,如上海、广州等地,主要是向茶号贷放茶银,介绍茶号出卖茶叶,从中收取手续费。
徽商的内销茶经营,谓之“茶庄”,明代即有茶叶运销京津的,迩后遍及东北、鲁、豫、江、浙、沪等地。清代是徽州茶商的鼎盛时期,乾隆年间,徽商在北京设有茶行7家、茶庄千家以上,在津、沪开茶庄也不下百家。茶叶经营日盛,由大城市延伸到小城镇,江、浙等一些小镇也有了徽籍人开的茶店。其时汪茂荫的祖父汪槐康就在通县开设森盛茶庄。当时,内销茶花色品种甚多,有松萝、六方、毛峰、烘青、炒青等数类数十种,后又有各种花茶,所以有“茶叶卖到老,名字记不清”之说。茶商在外开茶庄、茶行很快发迹者,各地均有,明清歙人吴景华、吴永祥、吴炽甫在京经营茶叶,均成为赫赫巨富。
徽商的外销茶经营,谓之“洋庄”,始于清嘉道年间。当时英国控制印度,大量鸦片输入我国,换取丝茶。徽商开始是“漂广东”,由于海禁,当时买卖双方只能在船上做交易,价格茶商可以自主,因之利润较高,谓之“发洋财”。五口通商以后,交易地点慢慢转移到上海。婺、休、歙三县茶商因新安江运输方便,故集中在屯溪设号精制,得名“屯绿”,销往俄国和欧美国家。在“屯绿”外销兴盛的1920年,屯溪茶号达109家之多,故有“未见屯溪面,十里闻茶香,踏进茶号门,神怡忘故乡”和“屯溪船上客,前渡去装茶”之诗句。1875年,自闽罢官回乡的余干臣,在祁门按“闽红”的制作方法,改“绿”为“红”,从此,祁门功夫红茶开始问世,销往国外。“祁红”茶号也发展到近百家。1915年,“祁红”在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荣膺金奖。
茶香
茶号系季节性经营,然徽州茶商并不闲暇。他们多半兼营其它行业,或开钱庄、布店、南货店,或为木材、粮油行商。在上海茶界的郑镒源,洪纯之两巨子,就分别兼营钱庄和绸、瓷业。一些中小茶商,在茶季来临时,将资金重点投入茶叶,茶叶脱手,又在沪、杭采购各类商品回徽州贩卖,所以徽州茶商大都家大业大,根基甚牢。
历来茶商均是各自经营,清末吴俊德、洪其相发动建立六邑茶务总会,才有了茶商组织。30年后改为茶叶公会,但都是办理日常事务,并不研究生产经营。且徽州茶商素无外贸机构的设置,这就给外商造就了机会,他们操纵市场,尽量压低外销茶价,有些茶栈也以回收贷款等方式施加压力,迫使外销茶商就范。抗日战争开始,渠道不畅,外销阻滞,“祁红”与“屯绿’出口日渐减少,1944年,由最高收购26万担,下降到7万多担,当时,多少茶商为之衰叹!
(一)茶叶的故乡
徽州是茶叶的故乡。徽州有着悠久的种茶、制茶历史。
“高山云雾出名茶。”徽州处于皖浙赣交界地区,地貌以山地、丘陵为主,属于亚热带季风湿润气候。这里无酷暑和严冬,降水丰富,并有环抱的山峦挡风,密林遮荫,泉水滋润从而为茶叶的生长提供了天然乐园。
徽州何时开始种茶,文献已难稽考,但至迟在唐代已经大量种植了。唐代,歙州(徽州)的祁门地区已是著名的产茶区,祁门茶“色黄而香”,有点类似今天的黄山毛峰,是一种时尚的茶叶。
宋代徽州茶叶种植面积扩大,其制茶业已有发展,分有多种名目和等级,其名茶有:早春、英华、耒泉、胜金、紫霞、雀舌等。
明清时期歙县所产绿茶闻名天下,其又有不同制作方法,绿茶佳茗有十几种等级,如珍眉、凤眉、蕊眉、熙春、付熙等。另外,松萝茶、黄山毛峰、老竹大方等不少茶叶名品也被创造出来。
由于海外对红茶的需求刺激了徽州人的灵感,因此鸦片战争以后出现了祁门红茶。当时胡元龙、陈烈清等相继在祁门西南乡创设茶厂,厂名分别叫“胡日顺”、“陈怡丰”。他们最早引进西方的焙茶技术,招工授以焙制方法,生产出中国第一批祁门红茶。
名扬四海的皖茶
其实茶叶历来是徽州经济的重要支柱之一,当时就有“茶叶兴衰,实为全郡所系”之说。况且茶叶是当地出口海外的少数特产之一。
明清之际,海内外饮茶风气普及,徽州茶商自然是忙得不亦乐乎。他们的活动范围大为扩展,营销规模也达到鼎盛时期。在从事茶叶贸易活动中,徽商多采取茶叶收购、加工、运输、销售的“一条龙”经营。
徽州茶商收购茶叶,多去著名的产茶区收购。其中徽州本土自然是徽商收购茶叶最重要的茶区。一般外来茶商大都有固定的采购对象,因这是商业机密,故都不大愿意透露。而当地徽州茶商有的是自己种茶、制茶、售茶,有的是专门收购和推销。于是外来茶商所不知的茶区,就成了他们出奇制胜的法宝。
(二)徽商的茶路
手工制茶
徽州茶商运出本地茶的路线有水路和陆路之分,水路主要是借助新安江、青弋江等水系,辗转大运河北上。也有经新安江东下,经杭州转运至上海,然后经海运北上,抵达津京地区。在这两条水路上贩运的徽茶,被称为“京庄”茶,这主要是内销茶叶。
徽州茶商从陆路南下,以屯溪为始点,往西南行经休宁、祁门,在倒湖附近进入江西地界;途经浮梁县、景德镇、狮子山等地,抵达江西省南昌府;再由南昌府南行,在梅岭头入广东省界;复经南雄关、韶州府、英德县、清远县、三水县,最终到达广东省城广州。茶叶在广州出口,运销各国,这称之为“洋庄”茶,意指外销茶叶。
徽商的茶叶销售,大约在道光初年,逐渐形成了“内销”和“外销”两大体系。相比之下,经营外销茶的利润很高。当时徽州茶商把奔赴广州从事对外贸易称为“漂广东”、“发洋财”。徽州地区流传着一句谚语:
做广东茶发财如去河滩拾卵石。
茶肆
说明经营茶叶对外贸易,获利颇丰而且容易,所以去广东业茶的徽商很多。
如大名鼎鼎的铁路建筑工程师詹天佑,原籍徽州婺源,出生于广东南海县,这与他的祖辈到广东业茶有关。史书记载:詹天佑的曾祖詹万榜于18世纪初到广东业茶,到其祖父詹世鸾时,家中已经积累了巨额资产。清同治二年,一群茶商遭遇火灾,不能返乡,詹世鸾“慷慨资助,不下万金”。能够拿出万金资助别人,可见其资本是十分雄厚的。
民国期间,徽州著名的外销茶商吴荣寿在屯溪专制外销茶,先后在屯溪开设18家茶号,年销数千担,最多时年销达2万担,几乎占“屯绿”外销总量之半数。每年雇佣长工300余人、临时工700余人,民国七年(1918年)获纯利10万余两白银,被称为“茶叶大王”。
“五口通商”之一的上海开埠后,因从徽州去上海只需20天左右便可到达,比去广州需要的两个多月时间大为减少,故徽州茶商开始大批进军上海,这里遂成为19世纪中期以后徽州茶商最集中的地方。在沪的徽州茶商有的从事对外贸易,有的从事批发零售,有的两者兼营,大多能够致富。
(三)祁门茶商与教育
清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宣布废科举、兴新学,祁门开始筹办新式学校。仅从资金投入上看,办新式学堂所需之多,是旧式私塾不能相比的,若没有茶商鼎力相助,祁门新式教育是很难创办的。1905年后,祁门南乡热衷于桑梓教育的几位知名人士康特璋(即康达)、王璋、胡云龙等,首倡在南乡中心地点平里,筹建新学一所。这几位发起人中,胡云龙是当地知名的大茶商,专门业茶。康达、王璋两人是祁门知名人士,前者后来曾任江西景德镇总商会会长;后者跟随过孙中山参加民主革命。二人虽均不以业茶为生,但家中亦经营有茶号。他们热情很高,经过协商议定:学校定名为“梅南小学”,经费除几位茶商慷慨解囊外,另报请县政府附征茶厘,按每元3厘,由学校向各茶号征收;校舍由康达的“会同康”茶号改建而成,就这样,祁门第一所新式学校,在茶商们的积极襄助下破土建成了。
此后,祁门县又陆续建立了不少新式学校,如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年),在县城东山书院建成的“祁门县立高等学堂”,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在历口成立的“西乡乡立高等小学”,民国二年(1913年)闪里成立的“祁门西乡第六区公立小学”等十余所小学,以及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秋创办的“私立祁阊初级中学”等,茶商除捐输甚多外,茶捐还成了学校经费的一项重要来源。
茶市上的茶农
这一点,1933年祁门茶业改良场出版的丛刊《祁门之茶业》中有过具体叙述:“祁门教育经费,极形支绌,每年约一万二千五百元。计县立完全小学二所,公立完全小学二所,私立完全小学三所,私立初级小学二十四所,其经费来源,以茶捐收入为大宗。其征收方法,如西南乡私立小学,则于当地园户卖茶,每斤认茶捐二厘,并由各茶号代收。红茶每箱洋一角五分,按茶每件(内计十条每条五斤)洋一角二分五厘。唯各乡茶捐,概由地方自行征收,应本区学校之用。县教育局复收县捐一次,即红茶每箱按茶每篓(计重五十多斤)收洋二分五厘,以供县教育经费之需。去年(1932年)茶价衰落,各号箱数亦少,教费直接受其影响,顿感短绌,各乡立小学遂提前放假,藉省开支。茶业之隆替,有关教育之兴废,可谓密切矣。是欲谋教育者,亦不可不别谋振兴茶业之道矣。”
由此可知,当年为了筹措办学经费,曾专门开征茶叶教育捐,分县捐和乡捐两种。县捐征收机关为教育局,乡捐则由乡立小学收取,具体征收事务均由茶号代为办理。当然,真正承担教育捐费的,还是全县广大茶农。但不可否认,茶商们在其中起到了不少积极作用。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当属大茶商谢步梯。
谢步梯(1888—1947),祁门南乡板桥山人。为人擅长经营,以做红茶生意而致富。他在塔坊开设“协大”茶号,在祁城开设“联大”茶号,均以资本雄厚而著称,富甲一方。谢步梯十分热心地方教育事业,1929年,他在南乡倡议集资兴学,首先带头捐出巨款,并捐出家中茶号里的几间房子,改建成两间教室,学校命名为“私立塔坊育英小学校”,于是年秋招生开学。
谢步梯被公推为育英小学董事长后,又四下募捐,将校舍扩建成为一所前后三进一上下两层的新校舍,除有数间教室外,还有大礼堂、会客室、校长室、书报室、台球室、教员室、学生宿舍、厨房和饭厅等,规模很大。条件之好,在当时全县小学中,首屈一指。尤为难得的是,谢步梯在学校推行新的办学主张,他提出三条意见:一是要以高薪选聘良师;二是走读生免收学费和杂费;三是远道的寄膳生,只收大米不收菜金。这样,塔坊及四周的贫苦儿童,慕名纷至沓来,使学生人数达到120人以上。这在当时乡下小学中,实属独一无二。
1939年,育英小学建校十周年之际,谢步梯因热心地方教育,受到国民政府教育部表彰。同年,祁门茶商创建私立祁阊初级中学,谢步梯又即席首开纪录,捐助大洋3000元,捐输之多,名列榜首,1942年冬,育英小学不慎发生火灾,学校首、中二进房屋,全部烧成灰烬。惟末进厨房饭厅和谢步梯存放在饭厅里的箱茶,幸免于灾。当地百姓面对火场惨景,莫不大兴修复困难之感慨,担心小学就此倒闭。对此,谢步梯安慰大家说:只要我的箱茶无损,修复可以无虑矣!果然,不出一年,在他独家赞助下,学校修复如初。
四、洪涛大浪惊不醒——木商
木材贸易是徽商经营的一个传统项目。徽人做木材生意,至迟始于宋代。与其他行业相比,做木材生意可以说是一种比较担风险的买卖了。正如方志所称,徽州木商“以其赀寄一线于洪涛巨浪中”。如果把木排比作褐色的长龙,那么,在几个世纪中,拥资巨万的徽州木商正是凭着自己的胆识,驾驭着这条长龙,冲破惊涛骇浪,在生产者和消费者之间架设牢固的桥梁。
水上运输
古徽州辖歙、黟、休宁、祁门、绩溪、婺源六邑,木商以婺源为著,休宁次之,祁门、歙县等又次之。“婺源贾者率贩木”,势力最为雄厚。光绪《婺源县志》载:在湖南德山,“婺邑木商往来必经其地,簰夫不下数千人”,并披露说徽州木商在水中放木排用的竹缆绳(篾缆),是由名噪一时的婺源木商程文昂始创的。
徽州多木商,与当地山多田少、水路交通便捷的地理条件,以及民间靠山吃山、种山养山的风俗习惯有必然的内在联系。宋歙人罗愿在《新安志》中说:“民以茶、漆、纸、木行江西,仰其米给”,又说“休宁……山出美材,岁联为桴,下浙江,往者多取富”。在徽州任过司户参军的南宋诗人范成大在他的一个集子中也记载说:“休宁山中宜杉,土人稀作田,多以种杉为业。杉又易生之物,故取之难穷,出山时价极贱,抵郡城已抽解不赀。”徽州之木,松杉为多。民间栽杉以30年为期一伐,谓之拚山。以种杉为业的徽民,将成材的松杉作为商品拚给专事木材贩运的商人,赚取货币收入,再去换取生活必需品。据传,当年南宋迁都临安(杭州),大兴土木,所需木材,多由徽州木商提供。
徽州木商拚木贩木,讲究季节性和周期性,采伐贩运的过程也有一定的规律。清代休宁人赵吉士在《寄园寄所寄》中就有这样的记载:“徽处万山中笔,每年木材于冬时砍倒,候至五六月,梅水泛涨,出浙江者由严州,出江南者由绩溪,顺流而下,为力甚易。”木商的整个经营活动,包括拚山、采伐、加工、运输、销售等环节。他们在深入产区“采判木植”的基础上(俗称“买青山”),于冬季雇佣木客上山砍伐,蹲山棚、做“白杉”(徽人称刮去皮的杉木为“白杉”)或锯松板。尔后,将“白杉”或松板驮运下山,堆放谷地。再就是量尺、打印、编排等等,要整整忙一冬,候至次年五六月,梅水泛涨,再编成浮排置入小川小河之中,运到水路交通干线之岸,由排工编成大排,顺流而下。如果是在徽州本土贩木的话,那么这最后的出口商路一般有二:一是出浙江者,由歙县浦口顺新安江而下;二是出江南者,由绩溪顺流而下。
徽州木商的活动范围,并非局限在本土拚山贩木,他们还远赴其他产地采购木材,转贩求利。与徽州接壤的浙江、江西,是徽州木商贩木最为活跃的省份。明代浙江开化的杉木,几乎全部仰给徽商拚木。崇祯《开化县志》中说:“开(化)地田少,民间惟栽杉木为生……杉利盛时岁不下数十万……然而仰给于徽人之拚本盈”。清初成书的《醉醒石》第四回中提到:家居衢州开化县城外的徽州婺源籍人程翁“是个木商,常在衢、处等府探判木植,商贩浙西南直地方”。《详状公案》中记载徽商王恒带家丁随行十余人到常山贩杉木,一次拚买丁氏山林即“用价银一千五百两”。浙江严州淳安、遂安两县多山,盛产木材,徽州木商亦“岁经营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