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去见小璐，是挽留她不要离开的苦涩眼泪抑或是离别前的愉悦相聚，充斥着不甘和不舍。
显然这些想法都很愚蠢。
是命运的使然，抑或平和的世界希望来一场兵荒马乱，总而言之，我今夜又作梦了，梦到了干戈相对、短兵相接，梦到了旌旗飘扬、血流成河，梦到了大漠挥刀、金戈铁马，梦到了斜阳惹醉、血腥泥沼，梦到了小璐如水汽氤氲的身影，在梦里被风吹散，而后却如何极力也想不起来她的音容笑貌。
直到我筋疲力竭，粗哑而紧张的嗓子却吐不出一个字，只能在心里努力地歇斯底里，却又不知道自己在呼喝着什么。
我醒了。
风过树梢，从窗户的罅隙里，窜了进来，掀起了掩藏在心里难以接受却是不争的事实，小璐要退学了。
不知道缘由也不敢知道。
今天周六，约定好要一起出去玩，脚上的纱布已经被拆开，无情地丢弃在垃圾桶里。
整理好清晨的蓬头垢面，把自己最青春最坚毅的一面表现了出来，虽然心里坚固的堡垒已经被小璐退学的消息轰碎。
当我再次面对她的时候，她的脸上依然泛着熟悉的笑，已经没有了陌生感的殷红，一道如黄莺出谷的声音敲开了我的心房，也叩击着我心里那道最坚固的堡垒。
“智宸，你今天真帅气。”她的笑很真实，没有梦境里的含糊。
我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谢谢，你今天也很漂亮。”
尴尬是真实的，笑是嘴角的冲动。
今天是第一次约会，所以出门前特意打扮了一番，上面穿着细白的毛绒衣，里边一件敞领条衬衫，下面是一条天空灰的牛仔裤，泥棕色的休闲鞋，看起来应该是十分阳光的，尤其是在秋初寒冷的日子里。
而小璐今天打扮得既简约又亮丽，披肩的长发被一条红色的绳子绑在了脑后，长长的马尾在她跳动的时候也相跟着左右晃动，穿着白色套裙、白的平底鞋，站在清晨银灰色天空下，就像一朵开在俗世的白莲，皎洁明媚，光彩照人。
我问：“想去哪儿玩？”
“去图书馆，中午去吃大餐，下午去游乐园。”努了努嘴，作思考状，“晚上．．．．．．”
“晚上看电影？”
“好啊。”
我们是约在市桥百越广场东门见面的，早晨的百越广场已经是人来人往一片，有的是经过广场进入地铁站，有的是在这附近坐公交，三个公车站包围着百越广场的三个方向，这里是纵横着番禺市桥的一大重要中枢，无论是什么时候，这里的人流从来不会中断，就像月球无论多么孤寂，依然不会脱离围绕着地球转动的轨迹。
广场北门的公车站有公车经过新华书店，我们从东门绕着广场往北门的公车站走去，市桥唯一能看更多更好的书的地方，也就只有新华书店。
东门向北门的那条路比较冷清，往来的脚步也是匆匆地，只有我和小璐的脚步，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我们的惬意与繁华的番禺显得格格不入。
应该要说点什么吧，刚要开口，却被小璐抢去了开场白。
小璐把头歪了过来，“你平时都看点什么书？”
我努了努嘴，眼珠子往上翘，在脑海里搜刮着：“哲学的，武侠的偶尔也看点，不看悬疑推理的。”顿了顿，继续搜刮，“国外的小说吧，国内也有些。”
确定已经把脑海里的所有信息过滤了一遍之后，也扭过头看了看小璐，“大概就这些。”
“那你国外都读那些作家的书啊？”
“狄更斯的《双城记》，马克吐温的《百万英镑》．．．．．．”未等我说完，小璐抢过了话语。
“《百万英镑》你也有看喔，听说还改编成电影了呢。”大大地眼睛瞳孔也逐渐放大，不可思议的惯性令她的樱桃小嘴也微微张开。
“对啊，我已经看过了。”
“怎样，好看吗？”
“和大师以往小说的幽默和讽刺别无二致，略带夸张的艺术手法．．．．．．”
清新的空气袅袅地弥散着，晨光悄无声息的铺天盖地而来，我和小璐肩并肩地走着，时不时地触碰到了她的香肩，每一次碰触都令我想起了昨夜的梦，撼动着我。
麦芽糖似的晨光打在她皎洁的脸上，映着好看的光芒，沉淀了她掩藏着的小小忧心。
呼啸而来的公车在我们面前稳稳停住，冗长而刺耳的刹车声回荡在偌大的广场，刺得牙齿铮铮作响，番禺的公车匆匆又浮躁地昂着首。
四枚硬币逐次落入硬币箱里，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小璐走到后车厢靠后门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眼睛看向窗外，我环视了整个车厢，因为是清晨，只有三两个早起上班的白领，整齐的西装，麻木平静的脸庞，还有一两个大妈手里提着红白塑料袋子装着的新鲜菜肉，星罗棋布地坐落在车厢的各个角落，所以车厢是并不拥挤的。
我向后车厢走了过去：“怎么坐这里呢。”
“因为我想看你眼睛里的风景。”她扭过头来，看着我，扬了扬她那漂亮的脸蛋。
“那你知道我眼睛里的风景是怎样的吗？”我也笑了笑。
“不知道，所以我在看。”小璐继续把头转了过去，抬起右手撑在窗子边沿，手掌托着腮。
或许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看的并不是车窗外的风景。
车窗把她的脸映在了上面，她在思考的时候也是十分可爱迷人的。
只是仅仅三个站，时光不遗余力地把我和小璐在一起的日子撕得粉碎。
车到站，拉着刺耳的刹车声稳稳地挺住了，我们下了车，走过马路来到新华书店。
小璐问道：“你去看什么书？”
“我要找路遥的《平凡的世界》。”
“好吧，我跟着你。”
小璐跟着我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走着，来到了三楼，来到了文学名著的书架前。
身边的小璐，昭示着时间还在蠕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便不在的时候，而时间还在继续流动，而我，会不会因此而忘记了又长又厚的岁月，曾经有一颗心在温暖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