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穿的很漂亮,那正是她第一天来的时候穿的。虽然外套套在外边,可里边穿的就是先前的衣服。这真是难为她了。她穿的那么单薄,还是裙子。虽然外边有长长的外套,可总不能指望它抵挡全部的寒冷。那天,虽然早起了,但是我坚决不让她跟着我跑步,并且把衣服托给了她。早操结束以后,同学们都回到了教室。同学们似乎都知道苏寒要上台表演,没有一个人读书。我似乎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商量好的。班长吴报还亲自站起来邀请苏寒上台表演。苏寒站起来的时候,整个把外套都脱了,露出修长的腿和纤细的手臂。台下立马一阵热烈的掌声。她的腿和手臂都瘦了好多,我有点心疼。
“谢谢同学们的理解和热烈的掌声,谢谢肖涵这么多天无微不至的照顾。”她竟然哭了,我能清楚的看到她的泪水。她吹了三首曲子,我内心隐隐作痛,根本听不进去。
听她的话我总感觉她是要去别的地方,要不然她怎么就声泪俱下呢,要不然她为什么要给我一封信呢,要不然她为什么要来吹奏曲子呢。可我也没看到她病发,她已经有很多天没昏倒过了。况且,除了她在宿舍的时间,上厕所的时间,其它时间里我几乎都陪着她。她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感觉到了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可我只知道猫会预知自己离去的那一天。可她怎么就能预知呢。我心里很乱很乱……同学们是不是都知道她得了绝症,可谁也没有给我说过这个,同学们怎么会知道呢。除了她宿舍的姐妹,其他人怎么会知道呢。就在前几天,我还问过呢。可现在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了,而我却一无所知。
她吹奏最后一首曲子的时候,一直都看着我。眼泪不住的往下流。我也不住的流泪。头晕的很,人好像被掏空了,整个要轻的飞起来。可我的感受能有什么用,根本不能帮助她。我知道了她的病,即使对她百般呵护,仍然是无济于事。她迟早要先行一步。她那么美,那么有才华,上天怎么就舍得将她带走。我看到同学们都哭了,没等她演奏完台下已经哭声一片。我更关心她此刻有没有被冻坏。等她一吹完,我就跑过去帮她穿上了衣服,并且抱起她就往外跑。我这时真的就变得孔武有力,直到女生宿舍楼下才把她放下。她换好了衣服下来,早自习已经结束了。我带着她拿着笛子去吃饭。一路上又遇见不少同学,同学们都热情的上前打招呼,甚至我们并不认识的人也上来打招呼。我们不认识他们,恐怕他们早就认识我们了。况且,刚才苏寒吹奏曲子的时候,教室外围了一大群人,他们被动听的笛声吸引过来。由此可见,他们早就认识了我们,特别是苏寒。
以后的几天里,天气更加冷了。早上起来经常是雾茫茫一片。苏寒身体本来就弱,上次演奏完第二天就感冒了。一般的感冒很快就好了,可她的感冒总是好不了,还伴随着发烧的症状。她经常要输液,所以,几天的时间里一半的时间都是在校医务室的病床上度过的。不错的是,医务室里有暖气,在里边脱了外套都会感觉到热。我时刻都陪在她身边,耽误几节课不是特别严重的事情,我们俩只要课下看一下同学的笔记,不懂的地方再问一下老师就会把知识学到手了。邹正依然没出现,班长吴报已经打算把这事报告给教导处了。差不多一个星期,苏寒的身体才开始好转。医务室已经不用待了。我就带着她回到了教室,教室里要比外边温暖许多。门窗紧闭,窗子的外表面上凝结着一层霜。从外边很难看清里边的情况。不过,有一天,我却无意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很模糊;但是我敢肯定那就是邹正。因为正上课,所以我并不能跑出去看个究竟。下课后出去到处找,他已经不见人影了。
十二月二十日那天中午,我们正准备回宿舍,走到半路的时候,苏寒突然说她想吃雪糕。我摸了一下她的眉头,她并没有发烧。她说她很好,只是突然就想吃。天空像一个大祭坛,混沌的吓人,天似乎要塌了,整个朝我们压了过来。我说,让她跟着我去。她只走到了校门口不想再往前走了,她说她虚弱无力,身上一点劲儿都没。本来我是要送她回去休息,她死活不肯,非要我买了雪糕再回去。我急匆匆的跑了出去,跑了没多远回头看时,她的身影就模糊了。雾气到了中午都没能散去,天也似乎要变了,似乎要下雪了。风呼啸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迅猛。我看到她慢慢的消失在重重迷雾里,四周也被黑暗笼罩,我们被包围了,我们被孤立了,我们牵不到彼此的手。
等我把雪糕买回来她就不见了。我焦急的大喊着她的名字。一点声音也没有,风更猛烈了,冷像无形的剑一样砍的我伤痕累累鲜血直流。她飞走了吗?她预见自己要离开了吗?我不知道。我只想快点找到她。我到处都找了,都没有发现她的影子,却在黄泉路上碰到了邹正,他神色慌张衣衫褴褛的从后山那里跌跌撞撞的跑出来了。我朝他冲了过去,死命的拽住他逼问他苏寒是不是他给带走的。他竟然毫不反抗,任凭我死命的打他,打的他鼻青脸肿。几分钟以后,他嘶叫着说苏寒在后山。我猛起身大跑着跑了进去。我找到了她,她就躺在原来被盗墓贼光顾的那座坟墓的前头。她还有气息,虽然已经很微弱。我赶紧把她抱了起来,跑向了医务室。医生只能简单的抢救一下,让她苏醒过来,要救命还得去大医院。苏寒在昏昏沉沉中用手阻止了我把她抱起来。她用低沉的声音对我说,邹正只是想让她转告所有同学,他作为老师,作为已婚的人,做错了。从此以后,他不会再出现在我们的世界里了。我根本不想她告诉我这些,我只想她不要说话,快点好起来。苏寒说她早已经预感到自己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不希望我在白费力气去救她,也不希望我难过。
这个时候我要是有一点办法,我都不会那么伤心那么无助。我还从来没有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亲人的离世,现在却要面对我朝夕相处的人的离去。我该怎么面对,怎么面对?我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吻了我,说了我爱你。在这之前,即使我们住在旅馆里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做。我也克制了自己没有这样做。可这又能怎样,她要走了。我真的希望这世间会有六道轮回,那样即使她走了,我们在遥远的未来还会有机会相见。也许谁都不记得谁,但只要那么无意间的互相看一眼,就能心灵相通想起曾经在哪里朝夕相处过。
她真的走了,我抱着她伤心痛哭什么用都没,她再也不会看我一眼。
我明白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通知她的爸妈叔叔婶婶等等所有的人都过来。他们早就知道,早就做好了准备,可是现在真的变成了现实,他们也是接受不了的。她的家人都赶了过来,大大小小几十人。医务室里一点空间都没有。同学们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也都来了,医务室外边站了很多人,很多人,甚至别的班级里老师同学也都来了,来送别苏寒,送别才貌双全的另一个世界的女子。一整个下午医务室外聚集了全校的师生,很多人都买来了蜡烛,在昏蒙蒙一片的天地间点燃了它们。雪开始下了,像苏寒的灵魂在跳舞。
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苏寒的遗体由她老爸抱着出了门。同学们最后一次看到她美丽的容颜,蜡烛燃尽了,雪已经下了厚厚的一层。人们紧紧跟随着苏寒,直到把她送出校园,直到她上了自家的车。车发动了,同学们仍旧不愿离去,都静静的站立着,目送着车向前进。风卷起了一层雪,雪花飞舞着,朝着苏寒远去的方向追去了。
第三天,副校长来教室叫我说有我的电话。我去接了是苏寒的老爸打来的。他在电话里说苏寒曾告诉他们,希望我能去参加她的葬礼。我匆匆带着苏寒留下来的书籍被褥衣服去了。我们相顾无言。他爸妈还说苏寒希望我能带着她去黄河看一看,把她的骨灰撒进还没来得及看的黄河水里。
等葬礼一过,我便请了假去了黄河。长这么大,我是第一次看到波澜壮阔的黄河。苏寒却是要整个去拥抱它了。
我将她的骨灰缓缓的抛洒进黄河水里,生怕有一点飘到了别处,她就不能脱胎换骨了。那封她交给我的信,我还没来得及看,她会给我说些什么呢。
它是个谜!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