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姨。"男子微笑着招呼。
少妇越发笑得媚眼如丝,娇声说:"义青,可数你来得晚,要罚酒的。"一面说,一面将手里的酒杯递了过去。赵义青爽快地把杯中红酒饮尽了,接着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红色的锦盒递过去:"祝玉姨永远年轻,美貌长驻。"
"什么年轻美貌的?过了今天,我孙兰玉便是明日黄花咯。"她一面轻叹着,一面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副翡翠耳坠,翠色晶莹,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脸上禁不住露出欢喜的神色来,"哎呀,这么重的礼,我都不敢收了!"
赵义青笑道:"自己公司里的小玩意儿,我还怕入不了玉姨的眼呢。"
"你呀,就是太客气了!"孙兰玉故意贴近他,取过空酒杯,压低声音,"先别上去,应酬一会儿。"
赵义青点点头,跟着她步入大厅。
大厅里弥漫着美食、美酒与美女的香味。赴会的人们几乎都有了相对固定的伴儿,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或是打牌九,或是聊天,有了暧昧关系的男女便拣个僻静的位置,互相试探着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儿。花枝招展的交际花们媚眼如丝,不露痕迹地搜寻着她们的目标。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这一切都真真实实地从赵义青的眼睛、耳朵、鼻子、呼吸甚至皮肤渗进体内,相反的,白天走马观花般所看见的那个世界,倒更像是一场梦了。当然是,赵义青禁不住想,租界这边是一场幻梦,租界那边是一场噩梦--然而是梦,就终归是要醒的。
他甩甩头,试图把脑子里一幕幕不断闪现的场景通通都抛开:日本巡逻兵气焰嚣张地践踏在不属于他们的土地之上,堂而皇之地掠夺,装满子弹的枪随时准备着抬起,射击……饥肠辘辘的人们在米店门口等待着购买"共和面"--所有的白米和面粉都已充作军用,这所谓的共和面,据说是用八种以上的杂粮混合以后磨成的,其中包括存放在粮库的已霉烂腐坏的小麦、杂粮及军马都不食用的饲料、粮食加工残余的东西,比如酒糟、豆饼,甚至还混进很多土渣、石子--已经有人因为食用这样的粮食而中毒致死--可就是这样的食物,还要排队才能买到,甚至是彻夜排队。为了防止插队,排队者们还必须穿上写着号码的黑棉袄,如果家人来替换,必须把那件写着号码的棉袄换下,给新来的人穿上……
那一件件用大****写着号码的黑棉袄,就像一片始终不肯散去的乌云,不停地在赵义青眼前晃动着。
"好哇,可抓到你了!"一只大手忽然拍在他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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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头圆体方的胖子虎步生风地走了过来,满脸横肉直颤动,在赵义青肩上狠狠一拍,张嘴便是一口地道的天津腔:"要找你还真是不容易!玉姐生日,我就猜你小子肯定不会不露面,嘿,果然被我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