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无常脸死亡本该是一瞬的事,而等待死亡比死亡本身更残忍。1
吴涯从剧痛中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黑屋子里。
这黑暗是他最熟悉不过的,但这屋子却是完全陌生的。他的视力也是适合黑暗的,拥有在黑暗中辨别方向和物体的能力。他躺在床上一面环视着四周,判断着自己的处境,一面审视着自己的身体,估计自己的体力。
屋子里除这张床外几乎是空荡荡的,一张矮长凳搁在离床不远的左侧,窗户是被木条钉死,光线稀稀拉拉地从缝隙里透进来,但外面却像深夜一样安静。吴涯觉得困惑了,这似乎不是一间牢房,但也不像一所民宅。
困惑之后是本能的恐惧。他突然想起某些可怕的传说,据说,日本人会专挑选一些精壮男子,或公开或秘密地抓了去,然后在某个隐蔽的地方,把人当做动物一般,在他们身上做各种残忍无比的实验。
此时,他已经感觉到身体有些不对劲了。他的四肢完全使不上劲,不是虚脱无力,而仿佛是已经脱离了大脑的控制。背上的伤口无疑是被包扎过了,可并不意味着那是善意的,也许仅仅是因为他们需要一只健康的动物。
他已经像老鼠一样活了八年,不想再像老鼠一样死去。可是,他已经是别人砧板上的肉--被剥夺了选择死亡方式的自由--那是他刚刚才获得的权利!他愤怒地看着门"吱"的一声缓缓打开,像一个饿鬼正在磨牙。
死亡本该是一瞬的事,而等待死亡比死亡本身更残忍。
吴涯用尽所有的意识试图让自己重新获得力量。他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没有人可以再来决定他的生死,除了他自己。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烂苹果味,那源自来人的身体,他的步子沉重、蹒跚,似乎上了年纪,还有一身的重病。
吴涯睁大眼,看见了一个老人的轮廓。老人佝偻着背,用双手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口锅走进来,锅里似乎装满白色的物体。
老人将锅放在了长凳上,紧接着,一支蜡烛被点燃了。
烛光在老人的皱纹里跳跃,吴涯发现他的面色干焦发黑,表情淡漠呆滞,几乎没有一点活人的生气。吴涯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极少有人能让他产生这种感觉。
老人颤巍巍地向吴涯走了过来,很快,吴涯便置身于他的视线之中了。老人站在床边,举着蜡烛,一动不动地看着吴涯的脸。
吴涯恶狠狠地与老人对视,然而他在对方的眼睛里看不见丝毫恐惧和厌恶,老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很明显是左脸,但是平静得像是在看一块石头。吴涯简直要发狂了。他无法忍受自己的脸长时间暴露在另一个人的面前,而且还是如此近的距离。他想发出一声大吼,但是他的声带没有反应,它无力得像一条绸带。
吴涯所能做的只是把眼睛闭上。
老人终于开始动了。
吴涯感到了一双手在抚摩他的脸。那双手不像是一个老人的手,它们柔软、细腻、灵活,更像是一双女人的手,但是它们没有感情,它们是冰冷的。吴涯憎恨这种抚摩,尤其是当它们接触到他的左脸时,他觉得每一寸皮肤都像被针刺了一下。
紧接着,他觉得脸上正被涂抹着什么东西,黏黏的,腻腻的,很不舒服,好像是油。他睁开眼,果然看见老人从一个小瓷瓶里倒了些金黄色的油在手心。老人把它们均匀地搽在他的脸上,他的眉毛、他的头上--吴涯忽然惊觉,他的头发被剃光了。
那双手在他光滑的头顶上游走着。
他要干什么?吴涯想,这到底是什么实验?他会把我怎么样?要将我的脑袋开瓢儿吗?吴涯忽然想起了一道菜--活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