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岘一路追到檀溪边,才发现这一行人的踪迹,此时蔡瑁和赵云已起了争执,但好在,至少二人都还未伤及性命。
王岘远远得见赵子龙手执那柄明晃晃的长枪直向蔡瑁刺去,而蔡瑁其人虽在刘景升麾下也算得上是一个人物,但是到底不是勇冠三军的赵子龙的对手,一时间全然慌了神,本能的以剑身护住面门,算是险险地接下了这一招,但整个人都被赵云那一击的力道掀翻于马下,本来在手中的利剑也脱手而出,落于六尺之外。
若是平时,赵子龙必然不欲与手无寸铁之人一决生死,凭蔡瑁的身手也根本不配与之交锋,但是这次不一样,此时的赵云是坚信他的主公刘皇叔已为这恶贼所害,二人乃是弗与共天下之仇,哪里还会给蔡瑁半分喘息之机。
蔡瑁自认也算是一条好汉,虽然是个外戚,当初跟随刘景升平定荆州之时却也是靠着实打实的战功位居高位,当即下定决心,死则死矣,断不能像个无胆鼠辈,失了蔡氏一族的颜面,也是虎目圆睁,瞪着赵云,毫无惧色。
赵云素来看不起刘表麾下一众将领,当下也是被蔡瑁这股气势弄得也是一愣,可手中的兵刃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击其要害。
只是这一分神,他倒是在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只听“叮”的一声,赵云只觉一股强劲力道打在他的长枪之上,震得虎口生疼,兵刃也偏了方向,刺入了蔡瑁身侧的沙土之中,一支羽箭散落一旁,蔡瑁用余光稍稍打量的那支羽箭,箭镞的确是好铁,用来打造箭身的硬木倒是算不得上乘货,但被细心的刷上了好几层桐油,想必制作的时候也花了不少心思,除此之外倒无甚特别,只是羽箭的末端似乎刻着什么字,细看之下,方看出乃是一个“岘”字,蔡瑁顿时知道了这支箭的主人是何许人也,一时间悲喜交加,喜的是说到底自己捡回了这条性命,其悲者乃是他蔡瑁怎么就无端欠了王岘那个黄口小儿这么大个人情。
不及蔡瑁自怨自艾,只见王岘已经牵着他那匹黑不溜秋的西极,带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走了过来,一边捡起自己的羽箭,一边佯装怒斥蔡瑁手下的虎贲:“你们傻了么?还不快将你们蔡将军扶起来。”
蔡瑁手下的兵勇安居荆州多年,平日里只是随着自家的将军在世子之争的浑水中搅搅局,从未见过什么大场面,以至于方才被赵子龙那股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给吓傻了,直到听见王岘的训斥才回过神来,赶忙跑上前来扶起蔡瑁。
王岘抖了抖箭杆上的沙土,笑着对赵云说道:“子龙将军,对不住呀,方才在下是想猎从二位身边跑过的那只野兔来着,没想到,瞄偏了,正巧打在了将军的银抢之上,误了将军和徳珪兄的比试,望子龙将军海涵。”赵子龙自然明白这只是王岘的说辞,且不说王岘此时应该是随刘琦在赴宴,就凭王岘那闻名荆州百步穿杨的箭术哪有瞄偏的道理。
更何况,依他方才所见,那支羽箭的箭镞都已经在那一撞之下被削平了,这是何等的力道,只是碍于王岘乃是刘琦的左膀右臂,不好出言指责。
却见王岘又对蔡瑁说道:“蔡将军,您看您,找人切磋也不能找赵子龙将军啊,这不是......自取其辱么?下次,您要是技痒想找人比划比划,那就来找我王岘,在下一定奉陪到底。”王岘的话在蔡瑁听来有些刺耳,不过他也知道王岘说话向来不怎么好听,甚至他主公刘琦都不能幸免,更何况王岘现在说什么那都是为了救他一命,当下拱手一拜,当是道谢。
赵云眼见着此事就要被王岘大事化了,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心想着这王宗之与徐元直师出同门,若论嘴上功夫,他赵云一介武将定然是说不过这个少年的,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便道:“宗之你不必多言,蔡瑁谋害我家主公,今日子龙定要取其性命为我家刘皇叔报仇。”
蔡瑁一听就急了,让他死可以,死在赵子龙的银枪之下也不算屈辱,但是,他不能因为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去死,嚷道:“赵云,我刚才不是已经跟你说了吗,你家刘皇叔已经跑到对岸去了。”
赵云不说话,眼中杀气更盛。
王岘看了一眼水面,前几天刚下过一场大雨,檀溪水势浩大,水面宽逾二丈许,若要越过去,的卢恐怕得变成麒麟,也难怪赵子龙不信,但蔡瑁之状却也不像胡言。
王岘眯起眼睛向对岸看去,希望能发现点什么,好在他自幼练习箭术,目力过于常人,这一看之下当真让他发现了些许端倪。
遂拉过赵云的手道:“子龙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赵云看了一眼蔡瑁,也觉得此人不是个会借机逃跑的鼠辈,便也由着王岘将他拽到了水边。王岘说道:“子龙将军,徳珪(蔡瑁的字)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是一个敢作敢当之人,若他当真加害了刘皇叔,他绝对不会不认,况且这檀溪虽广,却也只能挡住平常坐骑,可是的卢绝非常马,刘皇叔也绝非常人。子龙将军您请看,对岸那株枯藤的枝蔓上挂的那块碎布的颜色不是和今日刘皇叔衣着一样的么。”赵云顺着王岘手指的方向看去,借着明亮的月色,只见对岸的一棵枯树上确实有一片碎布,心下欣喜,却也不敢断定那就是刘皇叔的衣物,有些狐疑地问道:“宗之的意思是,主公已然脱险。”
王岘连忙说道:“定然安然无恙。将军想想,如今刘皇叔十有八九已经脱离险境,即便蔡瑁等人居心不良,但他蔡氏一门始终是荆襄豪族,您若是伤了他,这让刘皇叔以后又如何在荆州立足,退一万步说,即便刘皇叔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将军再白马银枪折返回襄阳为玄德公报仇雪恨他蔡家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依在下愚见,将军您眼下还是找到玄德公要紧。”
赵云并非莽撞之人,只是方才怒气太盛,如今细细想来,觉得王岘说得有理,立刻上马顺着檀溪去找到对岸的渡头去了。
王岘看赵云走远,这才折回蔡瑁身边,略带讽刺的说:“徳珪兄,别来无恙啊。”
蔡瑁一来是感念王岘救命之恩,二来觉得自己没必要和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计较,于是说:“宗之今日大恩,我蔡徳珪没齿难忘。”“不必了。”王岘一摆手说道“在下此次前来完全是奉刘琦公子之命行事,将军若要感念谁的话,感念刘琦公子的大恩足矣。不过......”王岘的声音突然压低了一点,像是在自言自语,但眼神仍然是瞥向蔡瑁的方向“说来也是奇怪得很,这檀溪水势这么大,的卢不过是一匹马,也没长翅膀,就这么载着刘豫州跃了过去,恐怕,这就是古人所谓的,为上天所庇佑之人吧。”
蔡瑁没有接王岘的话,但是他很明白这是王岘专门说给他听的,他只是不能确定,王岘想向他暗示的,是王岘自己已经站在了刘备的一方,还是刘备的存在与否已经左右不了荆州的局面,他蔡瑁大可不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