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金剪子”剪发比赛,安津和香芹组得了二等奖。作为执剪者,安津还获得了一笔三百元的奖金。他直乐呵,虽然钱不多,但毕竟还是第一次因为竞赛拿到钱,赶紧存起来。幸亏阿秋好意提醒,他才知道应该拿出来和大家分享,趁着午后空闲的间隙,跑去旁边的爱尔兰咖啡馆给大家买了下午茶,当然还有香芹最爱吃的抹茶甜点。看着大家开心享用下午茶,他好像明白了一些道理,心里更加感激阿秋的指点和良苦用心。
大家都来谢他。香芹自然是大姐头的口气,希望他以后能有更大的成绩;阿秋翘着大拇指向着他,露出会心的微笑;倒是一峰似乎心有戚戚,说,刚来不到一年就能得奖,还比我去年的成绩好,虽然少不了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但是你也已经很不错了,谢谢你的咖啡,呵呵。安津听起来,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兴高采烈地打电话回家,跟爷爷报告自己的成绩。老安头在电话那头夸孙子能干,末了还不忘让他早点回家,说想他了。安津一听,顿时黯然,嘴上不说,心里哪能不冒出一股委屈;转念又一想,毕竟还和姑姑在一起,身边也有亲人在。然后又想到了阿秋,这个姑娘一个人在大上海,举目无亲,离家又远,想想比自己可怜的多。不过她男朋友……打住打住!怎么老去想她男朋友哇。真是的,嗐!
元旦过去没几天,小姑带着两个表弟来浦东玩,专门来店里看他,顺便给两个孩子剃个节头。碰巧香芹带阿秋去参加一个培训不在店里,一峰和安津当班。这正是好时机啊,平日里吃住在小姑家,没什么机会报答一下,现在正是好机会。安津坚持自己给两个表弟剪头发,又连说带劝让小姑也坐下来修剪了一番。小姑要给钱,安津自然不答应,说这么点事哪里用得着给钱,算了算了。小姑也就没再坚持。不仅如此,他还把店里的工作暂时拜托给一峰,自己出来陪小姑和表弟们四处转悠,中午本想请小姑他们吃点好的,准备去一旁的唐朝,位子电话都订好了;结果两个小表弟硬要吃麦当劳,好说歹说就是说不通,最后安津只好妥协。吃完饭又陪小姑他们转了几圈才回店里继续上班。
也许是他心里想着别的事情,一时忘了这茬,第二天也没跟香芹讲。Shinninghair的店规有一条,员工给其家人朋友服务的,收取定价费用的百分之七十;可以不让对方付费,但必须从员工当月的工资中扣除相应金额。结果工资都发了有几天了,香芹忽然找到他,私下问他这个事情的时候,他才恍然大悟,急着向香芹道歉,并希望能立即补交。香芹说,没有在怪他,那笔费用也不急着补;只是店里的规矩大家都需要明白和遵守,希望下次不要再出现类似情况,也请他不要再把这个事情放在心上。安津诺诺点头,惭愧不已。
安津知道香芹只是在就事论事,而且一直知道她的原则性极强,但即使已经让他不要放心里了,他一时还是打不开心结。阿秋看出来他的失落,过来安慰他。安津在冬日里,感受到浓浓的温暖。两个人说着说着,就说到人活在社会,很多时候都会很不如意很无奈,可又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自己慢慢去适应,个中的辛苦和委屈也只有自己最懂。
你是不是也遇到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啦,秋。
哎。
其实我现在还好啦,没得事情了都。你说说你怎么了。
怎么说呢,不好说啊。
说说看呢。
你知道我住的那个地方嘛,本来就不大的房子,拆成了好多间,每个小间里都住着不同的人。大家共用厨房、卫生间、洗衣机、走道、阳台,很多时候会遇到很尴尬的事情……真的是很尴尬的事情……阿秋欲言又止。
到底是什么事情啊。安津有些紧张。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经常我从洗澡间里出来,都能碰到西侧边上屋里住的那个男的,就在卫生间门口,有时候能吓着我;我看他也慌里慌张的表情。后来我就老担心那个门栓不紧,你看到过的呀,老式的薄板门,半个门还是玻璃的。有天早上我竟然没看到前一晚晾出去的内衣,然后晚上回去明明就挂在那里……
啊?!
也不是他一个。有时候也能碰到其他男的。有时候隔壁的情侣在洗澡间里一起洗澡,也会做一些很尴尬的事情。有时候不小心会把别人的内衣收进屋里。而且天气还暖和的时候,那些男的出来都是只穿个短裤,就不考虑人家的感受……
你搬出来住!安津神情激动,脱口而出,虽然声音不大,但很有力度。
搬出来住,单独租一间好贵的,又找不到合租的人。
……你男朋友到底在不在上海啊。怎么一点都不关心你。他都知道你现在遭遇的情况吗。
跟他讲过。
那他什么反应啊。
不也跟你一样,可还是帮不上什么忙。我完全能理解。其实我看得出他很为我着想的。
为你着想,就应该想办法让你搬出来住。你现在不光是尴尬,我感觉还很危险你知道吗。
阿秋忍不住笑了。危险?不至于吧。大家都是一个屋檐下,会有什么危险。你言重了。
哎!可恨呐。安津一脸严肃。
你恨什么呀我问你。阿秋反而被逗笑起来。
没什么。就觉得自己没本事呢。安津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怎么,你要给我租房子住啊。
哪有。不是。怎么可能。我现在还住在小姑家里,自己都租不起房子。
呦!这么不情愿。
……
哈哈,跟你开玩笑啦。你一直对我这么好,谢谢你还来不及。
呵呵。哪有。朋友嘛,应该的不是。
晚上回去,安津思来想去,辗转不安宁。他发现阿秋口中的那个男朋友,已经成了他放不下来的包袱绕不过去的坎,真的好想知道他的一些实际情况。可是阿秋这么长时间都闭口不提,莫不是她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可是又会有什么不方便呢;又或者她其实交了一个很不好的男友,对她不好,甚至……伤害了她而她不敢说出来……阿秋我快要疯了,你快点告诉我些什么吧。
年关将近,生意渐渐清淡起来。离家最远的阿秋,得到香芹的允许,可以早点回家过年。安津发短信问,有没有人送她。阿秋没回短信,直接走到安津跟前,说,本来是有人送的,不过你预约的早,就给你这个机会吧。安津竟然像中了奖一样,心里暗爽。临走那天,安津跟着阿秋,又来到她的住处,帮她拎行李送到火车站去。隔壁的人好像还没回来,屋子里很安静。
冷么,阿秋随口问。
还好。
那我把暖风机打开。说着就拧开了暖风机,随手又把房门关上。不一会儿,这个几平米的小房子里,就开始热腾腾起来。
阿秋先是脱了外套,一会又脱了毛衣,只穿着件圆领秋衣,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收拾东西。
安津觉得格外的热。可又不敢脱外套,连扣子也不敢解。同时更不愿意去关暖风机或者调成低档。也许是因为热,他的喉咙发干,眼睛发涩。地方本来就很小,阿秋一直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他觉得好晃眼睛,可又没地方去,没地方看。
我换个衣服,你别介意噢。
安津眼瞅着阿秋就准备脱秋衣了,刷的一下站起来,扭过头把脸对着门,一动不敢动。他心里面瞬间产生了极剧烈的思想斗争:我到底是出去还是站着不动?出去还是站着不动?出去还是站着不动?……他热切地担心和期待着能有一双手臂,从身后把他环腰抱住,可又立即十分厌恶自己的奇怪念头。他的心悬到了嗓子外边,似乎在等着命运的巧合安排;混乱的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耳边竟然又隐约响起第一次来这里时听到的那令人无比尴尬的声音……
什么都没有发生。
当听见阿秋说好了的时候,安津扭头看见她已经换上了新的秋衣和外裤,正笑着看他。
脸红成个啥样了。她说。
谁说的。
也是我不好,只顾图省事。呵呵。
往火车站走的路上,安津一直紧紧攥着行李箱的把手不放松,一路上沉默着,倒是阿秋不时跟他说上两句。地铁换乘上下楼梯的时候,阿秋还会拉着他胳膊扶他一下。
在候车厅等车的时候,安津终于忍不住问阿秋:
你男朋友是不是真的不在上海?你看你都回家了他也不来送你一下?是不是真的在你老家?……
阿秋又忍不住笑。但凡他能来送我,他一定会。我知道他有这份心就够了。话说你果然还是一直耿耿于怀啊。那好,等过了年,我让你们见见面。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