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很小的礼拜会,米兰达姨妈,”丽贝卡开始说道,“并且牧师和他的妻子都是很亲切可爱的人。他们要来这里过夜,明天也和我们在一起,我希望你不要介意。”
“来这里!”米兰达姨妈像通常十分激动的时刻那样,正在编织的东西落到了膝盖上,并把眼镜取下,大声叫道,“他们是不请自来的吗?”
“不是,”丽贝卡回答,“我必须替你们邀请他们。不过,我想你们是愿意有如此有趣的客人陪伴的,就这样邀请了他们。”
“不要解释了,先告诉我,他们什么时候到这里,马上就到吗?”
“不是的,两小时后——大约五点半到。”
“那么好吧,要是能够的话,你解释一下,谁给了你权力,邀请一群生客来这里过夜的。你是知道的,这二十年来,我们没有客人来过夜。并且未来的二十年,也不想有客人借宿。或者说,无论如何,只要我是这屋子里的当家人,就要这样做。”
“米兰达,没有听她把话讲完之前,不要责备她。”简说,“我一直在想,要是我们参加聚会,类似的事是可能发生的,因为伯奇先生认识父亲。”
“聚会是小型的。”丽贝卡继续说,“我把你们的情况都讲了。你们不能到会,大家都很失望。因为会长不在场,马修斯太太担任了主席。很遗憾的是,她个子大,座位几乎容不下她。她使我想起了我们唱的赞美诗里的一句话:‘像异教徒的国度一样宽阔’。她戴着一种总是向一边歪斜的、海狸皮的园丁帽。伯奇先生讲了一些有关叙利亚异教徒的故事,讲得好极了,唱歌也的确唱得好。当捐款箱传递到我们这边时,看上去,里面大约有四十美分,这甚至救不了一个异教徒的婴孩,是不是?然后,伯奇先生说,要是有哪位女教友愿意接待他们愿意留宿一夜,并且明天,要在里佛巴罗举行客厅聚会,伯奇太太要穿上叙利亚服装,还要拿出很多漂亮的外国东西展出。说完,他就等啊,等啊,可没有一个人吱声。我感到那样窘迫,真不知道怎么办。接着,他又重复先前说的话,并解释为什么想留下。你可以看得出,他这样做是他尽职的表现。就在那时刻,罗宾森太太悄声对我说:外祖父在世时,牧师们通常都住在砖屋,并且他不会让他们住在任何别的地方。自从我到里佛巴罗以来,只有一个星期天早晨有牧师来过。之后,再没有牧师来过。因为我不知道你们早已停止接待牧师们了,所以我想,你们不在场,不能亲自邀请他们,我应该向他们发出邀请,何况你又告诉过我,我是家庭的代表。”
“你是怎样邀请的——等人们都走出去了,再走近他,做自我介绍?”
“不是的,我在开会时就站起来了。我必须这样做,因为没有人讲话回答,会伤了伯奇先生的感情,所以我说我的两位姨妈——米兰达小姐、简·索耶小姐很高兴邀请你们前往砖屋做客,就像她们的先父在世时,牧师们总是被邀请住在砖屋那样。并且,我的姨妈们要我转达她们对你们的敬意。说完后,我就坐下。伯奇先生为外祖父祈祷,称他为圣徒,并感谢天父——他的精神还活在他的后裔中(指你们)。他还说,在慈善的老屋里,许许多多的兄弟受到鼓舞,得到帮助。这鼓舞与帮助使许多人出来后,坚强地投入战斗。这慈善的老屋的门,现在仍然殷勤地向路人和旅行者们敞开着。”
有时,当天体正好正常地连接协调时,大自然似乎是一件最完美的艺术品。直接出自内心,而毫不考虑结果的语言和行为,似乎是受了神灵的指引。
米兰达·索耶灵魂的某个入口已经封闭多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是逐渐形成的,只是她自己未能充分觉察到。如果丽贝卡早有图谋,并特别机灵,她是不会产生进入那个禁区的念头的。而现在,在她们两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这扇门,随着那不灵活和生了锈的铰链的摆动而摆动了。随着时日的推移和好时机带来的顺风,这扇门开得越来越大了。所有的事情凑在一起,产生了令人惊喜的结果。往日的记忆被唤起了,虔诚受人尊敬的父亲的平日生活情况,也历历在目。索耶的名字在公共场合是那样尊贵和受到赞许。丽贝卡自身的行为举止,已表现出她是伊斯雷尔·索耶执事的外孙女。丽贝卡应该业已令人确信地显示了,她不像大家所认为的那样是“完全的兰德尔”。事情的转机使米兰达深感欣慰高兴,尽管她不想把这种感情显露出来,或者不想让人有理由把这次的好客之举作为接踵而来的接待任务的先例。
“好吧!我明白你做了你应该做的事,丽贝卡。”她说,“你的邀请措词,像任何讲得好的人的一样好。我希望你简姨妈和我不要因为感冒了而无所作为。不过我们唯一的作用是把房子打扫得很干净;无论房间开着或关着,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并准备有足够的食物和饮料。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必惊奇,不要怕被别人小看了。只要他们不是那么麻烦和懒惰,半打的房间是足够款待伯奇一家人住的。为什么牧师没有跟你一起来?”
“他们要去车站拿小旅行袋,接孩子。”
“有小孩?”米兰达抱怨道。
“是的,米兰达姨妈。他们都是在叙利亚出生的。”
“祖先是叙利亚人!”米兰达叫道(事实并非如此)。“有多少?”
“我认为没有必要问,但我会为他们准备两间房。要是人多住不下,我就让他们住我的房间。”丽贝卡说,暗自里想:要是能这样,就好了。“既然你俩身体欠佳,能否信任我一次,让我把客人们安排妥当?我叫你们时,你们就下来,这样好吗?”
“我想,我会的。”米兰达叹了口气,很勉强地说,“我在我们房里,在简旁边躺一会儿,看是否有力气起来做晚饭。现在是三点半——不要让我睡过五点,我在厨房炉子里生了火。我想,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会在一周过半时,烘了一锅豆子,不过它们迟早会有用的。父亲常说,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猪肉、豆子和黑面包,更合那些归国牧师的胃口了。把南边的两个房间收拾好,丽贝卡。”
丽贝卡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到了放手处理事务的权力。她匆忙上楼,疾如旋风。砖屋里的每间房都干净得像上了蜡一样,她只需把罩子掀开,拿一把短柄的扫帚,把地扫一扫,用刷子掸一掸家具上的灰尘即可。两位姨妈听得见她疾步来回走动,拍打枕头、鸭绒床和摆弄毛巾,把陶瓷瓶罐弄得响的各种声音。还听见她干活时清亮的唱歌声。——
上帝遍地撒满礼物,
关怀备至也无用。
盲目中,异教徒
礼拜木块和石头。
丽贝卡已经长成一个敏捷的小女孩,凡她能操办的事,她都能即刻办妥。所以,五点钟,她请两位姨妈来视察时,她可谓创造了奇迹。五斗柜和洗脸架上换上了新毛巾,床铺得平整漂亮,水罐子里装满了水,肥皂火柴都已摆好,报纸、引火物、木柴已放在箱子里。一根很大的木棍正在一个关闭的火炉里缓缓燃烧。“我想,最好先驱走寒气,”她解释说,“因为他们刚从叙利亚回来。这也提醒了我,在他们到来之前,我得在地理书上查到这个国家。”
一切都无可挑剔,所以两位姐妹下楼去,稍事打扮、换换衣服。当她们路过客厅门口时,米兰达认为听到了噼噼啪啪的响声,便朝里望望。覆盖物全被掀开了,客厅正面打开的火炉里,炉火正旺,而且,后房的壁炉也生了火。丽贝卡自己的灯,阿拉丁先生送给她的第二件圣诞节礼物,摆在角落里、铺有大理石桌面的桌子上。柔和的灯光,透过玫瑰色的灯罩,把原先呆板、阴暗、丑陋的房间,变成了一个可以坐下来和人们交往的地方。
“发发慈悲吧!丽贝卡,”米兰达小姐在楼上叫道,“你认为我们最好是把客厅也打开吗?”
丽贝卡从房间里出来,站在楼梯的平台上梳她的发辫。
“感恩节和圣诞节期间,客厅是打开的。我认为他们的来到是差不多同样盛大的节日。”她说,“我把壁炉架上的蜡做的花拿开了,以免熔化。并且把贝壳、珊瑚和那只绿色的制成标本的鸟,放在陈设架上,这样,小孩子们就不会要求玩这些东西了。修士米利肯要来同伯奇先生谈些公事,要是教友科布先生和太太碰巧也来,也是不足为奇的。不要下地下储藏室了,我一会儿就下去整理安排一下。”
米兰达与简交换了一下眼色。
“难道她不是这世界上最卓越、最热心的人吗!”米兰达惊叫道,“但是她也能放下工作,只要她想那样做。”
五点一刻时,一切都准备就绪。邻居们,至少那些看得见砖屋的邻居们(当树上的叶子落光时,砖屋在这一片景观中,是很突出的建筑物)简直好奇得要命。两个客厅的窗帘都被掀开了!南边两间卧室的窗帘也拉开了!并且生了火——要是人们的视觉可以信赖的话,差不多每个房间都生了火。如果不是一个参加过礼拜会的女士帮助走访了一两家,对为什么要做这一些准备做了解释,帮助大家解除疑惑,要不然,很多人家晚上都睡不着觉的。
牧师一行人迅速赶到,其中只有两个小孩。为了缩减旅行开销,七个或者八个孩子都留在波特兰的教友家里。简陪同他们去楼上,米兰达则在张罗晚饭,可丽贝卡却立即把两个小女孩从她们妈妈身边带走,帮她们脱掉头巾理顺头发,又把她们带到厨房闻豆子的香味。
晚餐是丰盛的,有那么多小孩在一起就餐,使可能的拘谨气氛旋即消失。简姨妈帮助收拾餐桌,米兰达在客厅款待客人。丽贝卡和伯奇的两个娃娃去洗碗,在厨房里大肆狂欢。餐具只有少许破损——打破了一个早前有裂缝的杯子,把一个银汤匙同洗碗水一起从后门倒出去了(这在砖屋是不允许的),又把咖啡渣滓倒进了洗碗槽,所有这些罪证都给丽贝卡销毁了。损毁的东西,她也尽可能地做了修补。然后,三人走进了客厅,发现科布夫妇、执事和米利肯太太早已在座。
这是一个多么愉快的夜晚!为了他们,也为了伯奇先生自己有个喘息的时间,他们偶尔不谈异教徒盲目拜祭木头、石做的偶像。但过不多久,伯奇一家人又讲述一些新奇、美丽和不可思议的事情。两个最小的孩子一起唱歌。在伯奇太太一再要求下,丽贝卡坐到了一架吱吱嘎嘎作响的旧钢琴前,很有激情和风度地弹了一曲《印地安姑娘——聪明的阿尔法拉塔狂游曲》。
八点钟时,她走过房间那边,递给米兰达姨妈一把蒲扇,表面上让她用这把扇子遮挡灯光,实为一个策略,好有个机会悄声问:“拿些小甜饼出来怎么样?”
“你以为值得这样做吗?”米兰达小声回答。
“珀金斯家经常如此。”
“好吧,你知道放小甜饼的地方。”
丽贝卡轻声地向后门走去,小伯奇们随后紧跟,好像他们与丽贝卡须臾不可分离。五分钟后,她们回来了。秀做的特色食品。丽贝卡端了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六个盛满蒲公英酒的小水晶玻璃杯。这种酒,过去多年使米兰达小姐享有盛名。老执事伊斯雷尔经常把酒递给人们喝,并且亲自从波士顿买来玻璃杯。米兰达非常喜欢它们;不仅因为它们很美观,而且还因为酒装得很少。在这些酒杯买回来之前,蒲公英酒是装在雪利酒杯里给人喝的。
当这些点心——在里佛巴罗,通常称作“小吃”——很有礼貌地分给大家享用后,丽贝卡看了看钟,从小孩就座的一角站起来,很高兴地说:“好了!是小牧师们上床的时间了!”
每个人听了这话都笑了。特别是当小孩们相互握手,随同丽贝卡一起离开客厅时,大牧师们笑得更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