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已开始在想,如果再从这里离开,我们又要去哪里?我不能离开古扎,可要在古扎境内躲藏实在困难,连这样偏僻的山村都不能藏身的话,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了,而且,我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我舍不得这里。
元熙似乎并没有太过在意阮先生的话,一如既然的坦然生活,只是不再似往日那样常常出去做事。那天,听了阮先生说的,他便问过我为什么魂不守舍,我答不上来,我不敢告诉他我所看到的,况且,那也是我根本不敢肯定的。
老实说,阮先生能明说出来,我是感动的,比起背地里被人猜忌,还不如都说开了,可我们依旧骗了他,所以还是觉得内疚。
这两日,元熙总是想着法子转移我的注意力,也是,我们就快要成亲了,再怎么说,对于这件事,我们还是极为重视的。元熙说过,不论如何,他早已将我视为妻子,这辈子唯一的爱人。我也是,不管要面对什么,有他在,一切都好。
家里这几天好像热闹不少,时常有人来访,平日里自然都是夏大婶他们,今天看到夏大婶的长女,倒是有些吃惊,她似乎很少露面,更别说来这里。
她为人也十分温和有礼,我忙邀她进屋,给她倒了一杯茶:“难得见到你,你还没有来这里坐过吧?”
她也笑笑:“是啊。我听阿娘说,你们快要成亲了?”
“是,两日后,欢迎你到时候来吃杯喜酒。”
“真是恭喜了!”
她这样子不像是专门来恭贺的,我不知她的意图,也不好问,便同她拉起家常,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
待将一杯水喝完,她才有了开口的意思:“我今日来,其实是有事想同你说。”
“你只说便是。”
“近日村子里传着一些流言,我也知道阮郎来找过你们,相信你也清楚,我们是同情你们的遭遇的,能帮到你们,也十分高兴。只是······”这女子说话倒是像她夫君,她顿了一会儿,才又继续:“其实,阮郎从山外回来后,我仔细问过,那些人所描述的,是公主与一位将军,而刚刚好你们就是两人,又正好在那之前不久来到这里。从那时候起,我就对你们多了几分留意,也提醒过阮郎。”
“你······”
“你的举手投足,根本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那亓公子看起来也非等闲,我心里早有此猜想,只是觉得如今流言愈发传得厉害,才不得不前来询问。”
“我,我······”我半天也说不出话,只低着头闷着。
良久,她又说:“你若是不便,那就不必说了。自打你们来,我阿爹阿娘待你们也不薄,我身无长物,只求能好好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让他们颐养天年。你们究竟是什么身份,我们谁也不知道,我只说一句,若你们念得他们的好,还请多为他们考虑,毕竟这不是儿戏,往严重的说,这是性命攸关的事。”
我呐呐的点头:“你说的不错。”
她似乎也有歉意:“我说话直,你别介意,我是不希望阿爹阿娘有什么闪失。这几****会把小春接到我那里去,你们······你们好好思量思量吧。”
看来,她是已认定我同元熙就是逃跑的公主和将军,她今日这番话是给我们提个醒,让我们不要连累了她的家人,思量,思量过后,便是要离开这里吗?
如果我是她,我应该也会做同样的事,毕竟,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家人更为重要。
元熙一回来,我便上前,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他立刻感觉到不对,紧张起来:“怎么了?不是说好了,什么事都等婚事过后再想!”
“元熙。”
“嗯?”
“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好不好?”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微微摇头:“我们当初送走永征和良衣,将好月扔在洛桑,千辛万苦找了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不就是想保身边的人平安,不让他们再因为我们受到伤害吗?可是我们如今和夏大婶他们这样亲近,会连累他们的。”
“傻瓜,照你这样说,我们就只能隐居在深山老林,谁也不见了。”
听他这样一说,好像真就是这样,我们不论逃到哪里,都会给别人带来麻烦。可是,夏大婶他们如今就像我们的家人一样,我同她女儿一样,不愿他们为我们所累,元熙自然也不想。后来,他说,就算真要走,也等婚事办完再说,怎么着也不差这两天。
我坐在门口,倚在躺椅上,看着远处的天际渐渐变得昏黄,夜色暗下来了,四周再没有光亮,很静。我一连坐了好几个时辰,直到身体麻木,也不想起身。就在前不久,我还在想象,等再过几年,我们家人口应该也会变多,到时候元熙定会将这院子再扩大些,我甚至想象过他在院子里和孩子们玩耍的情形,还想过几十年后,我们双鬓斑白,倚在一起,看着忙进忙出的孩子,即使走不动路,也没有关系。
我看着这座院子,萌生过许许多多的梦,关于我们的家,我一直憧憬一个幸福美满的结局。
元熙将屋子收拾好,才将我抱进去,我不想回卧房,让他将我放在客厅,他便将我放到客厅的椅子上,移了灯过来,也陪着我坐着,两人倒有些相顾无言的感觉。
突然,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不等元熙前去看个究竟,小春便跑进来了,他看见迎面来的是元熙,便一头扎进他怀里。元熙不知他是怎么回事,拍拍他的背,他也不理,便只得作罢,改为轻轻抚摸他的脑袋。
接着,阮先生进来了,看了看我们,说:“这小孩儿给宠坏了,说什么也不肯在我们那里睡,他阿姊说他两句,他便转身跑了。”
我朝阮先生笑了笑,又去看小春:“小春,小春!”
他依旧不理。
“春让,还不过来!”阮先生喊了一声,甚少见他如此疾言厉色。
元熙依旧安慰着小春,一边又朝阮先生说:“小孩子,难免的,你不用着急,不如今晚就让他歇在这里。”
小春一听这话,忙抬起头看元熙:“我想住在这里!”
不等元熙回答,阮先生忙说:“春让,你真是太任性了,我同你阿姊已经说好,这段日子,你住我们那里!”说着,就上前去扯小春。
元熙想要制止,我轻轻扯他的衣衫,他顿了顿,没有再动。
小春极为不情愿的被阮先生抱着,一个劲儿推着他。阮先生看着十分吃力,手上的力道却不松,一面朝我们道:“让你们见笑实在抱歉,我们就能不打扰了!”说着便往外走。
我看着被抱出去的小春,仍是放不下心,忙跟着出去,朝他们喊:“小春,听姐姐的话,不能任性,知道吗?”
小春似是听到我的话,不再似之前那样抗拒。阮先生见此,似有片刻失神,停下步子,一时没有动作。良久,他转过身来:“这屋子后面有一条通往山上的小路,许久没有人走,也没几人知道。”
我和元熙很是纳闷,不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
只见他又踌躇了好久,终于又憋出一句话:“还有,夜里别睡太沉。”
等阮先生跑着小春已离去好远,我同元熙仍然站在院子里,对阮先生刚刚的话,更是摸不着头脑。
直至深夜,我和元熙才各自回到卧房,可我依旧睡不着,便熄了灯,依着月光,看着挂在衣架子上的喜服。两件大红的喜服并列在一起,红色代表喜庆,又寓意着日子红火,希望它们真能给我们带来好运。
近段时间,我都睡得很浅,只需很小的声音就能被吵醒。
今天夜里本来很静,突然有些异动,我又条件反射般醒过来,看了看四周,根本没什么,便又重新闭上眼,不等重新入睡,元熙突然进来,我刚要出声,他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一时迷茫,还是照做。
他飞快的过来,将我扶起,也不说话,又将风衣披在我身上,拉着我起床,我隐隐察觉不对,意识也立刻清晰。我随元熙来到客厅,他将窗户稍稍推开,顺势望出去,只见远处正有一群人在靠近,他们看起来鬼鬼祟祟的,来者不善。不知来者究竟是何人,眼看着他们已靠近院子,此时我们冲出去就是落入虎口,只能静静等着。
待外面的人靠近,一人点亮了火把,我不由一惊,不是村里的人吗?再看看,同他一起的也都是村里的,都是青壮年,只见他们纷纷点燃火把,也不知要做什么。
我跟元熙对视一眼,又往外面看去,只见几人走过来,手上各提着一个木桶,待走到房前,便将木桶里的东西撒到房子上。我问道一股酒味,顿感不妙,他们这是······
果然,待那些人撒了酒,其余的人都上前,将手里的火把投掷过来,火遇上酒,顿时更加猛烈,只一眨眼的功夫,外面已火光一片。
元熙已拉着我离开门口,用方巾将我的口鼻捂住,我一时慌乱,只紧紧抓着他,不知该怎么办。他们为什么要烧我们的房子,难倒不知道我们在里面吗?不对,他们一定知道,那为什么还这样做,难倒,难道他们是要烧死我们?为······为什么?
我还在恍惚,元熙拉着我往屋后跑,我早已失去意志,只随着他走。待寻到屋后那条小道,我突然记起,刚刚阮先生说过这里有一条路,他还说,让我们夜里不要睡得太沉。我一边跟着元熙走,一边还能感觉到身后熊熊的火光,抓着元熙的手突然用力,他回头看我,我突然好想哭,为什么?我不懂,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