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润点了点头,直接带着玉净等人走了进去。
乔枝后退了一步,躬身让他们进去。这些年来,连国公爷都惹不起玉润大小姐,他和乔叶自然也不敢违逆她。
看着昂首进了院子的玉润的背影,乔枝心中颇为感慨:印象里玉润还是那个声震屋宇的大嗓门小姑娘呢,转眼间,她就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了……
玉润等人绕过影壁,沿着青石铺就的甬道走到了庭院里。
庭院里种着几株高大的梧桐树,浓密的树冠遮盖得庭院里阴凉得很。
其实一绕过影壁,玉润就看到柳荫陪着一个衣饰素雅的美人坐在起居室西边的小客室里,乔叶静立在一边侍候着。
玉润眼中此时只有那个美丽优雅的女人。
她知道那就是胡莹,柳荫的仰慕者。
此时的胡莹,二十八九将近三十岁的年纪,达到了她一生美貌的巅峰,眉眼精致,肌肤莹洁,那么简单的衣裙却被她穿出了无限的韵味……
看着她,玉润觉出了自己的粗糙和幼稚。她看向一旁端坐的柳荫。
柳荫一身家常青衫,乌发披散,依旧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柳荫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开口道:“玉润,你们过来见过丁夫人!”
听到柳荫话中的“丁夫人”,胡莹微微怔了怔,眼神中带出了一丝失望。
玉润带着玉净他们上前,规规矩矩行礼问好。
待他们起身之后,胡莹才看着眼前这个美丽高挑的少女,含笑道:“你就是玉润吧?我常听柳荫说起你呢!他说你小时候就……。”
玉润脸上带着微笑,似乎在专心地听胡莹讲话,可是她的心已经像瓷器从高处坠落一般,碎成了一片片……
原来,他们已经这么熟了……
接下来的几天,玉润一直很消沉。她也不再去定国公府了,上午带着弟弟妹妹跟着先生读书,下午就呆在房里不出门。
玉净很懂事,看到姐姐心情不好,就带着玉洁和玉淇陪着赵慧在外面玩,也不进来打扰姐姐。
孟苹和玉珂看到一向开朗的玉润一下子变得消沉起来,都有些忧虑。两口子商量之后,孟苹出面来找女儿谈心了。她以为玉润已经满十二岁了,大概是月信快来了,因此烦恼,就细细和玉润谈起了女孩子家的月信问题。
玉润一听,明白母亲的来意了,只得道:“娘,我不是啦!”
她把母亲给推出去了。
孟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紧闭的房门,只得离去了。
她把侍候玉润的玫瑰和白兰叫了过来,询问了半天,也不得要领。
自从玉润上次在定国公府见过胡莹之后,她十天没有去柳荫那里。
柳荫刚开始还没感觉,可是过了四五天,他就开始觉得自己生活中似乎少了点什么。至于少了什么,他也说不清。
早上起来冲完澡,柳荫拿起乔叶准备好的换洗衣物穿到了身上。穿好衣服之后,站在卧室的窗前,柳荫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从柳荫住的正院去外书房,经过一个月季花花圃,里面的月季花开的正盛,姹紫嫣红香气袭人。看着这些花,柳荫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用中午饭的时候,柳荫看着餐桌上摆的回锅肉、烧腐竹和莼菜汤,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到了第十天傍晚,柳荫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吩咐乔叶:“去隔壁看一看大姐儿吧!”
“是!”乔叶微笑。玉润这么久没来他们府里,别说国公爷不习惯,他们这些侍候的人都有些不习惯。
柳荫看了乔叶一眼,又加了一句:“大姐儿若是没事,就让她过来见我!”
“是!”
玉润很快就带着玫瑰和白兰随着乔叶来了。
玫瑰和白兰同乔叶一起守在内书房外面,玉润独自一人进了书房。
柳荫正坐在书案前,看到玉润进来,他没有动,只是低声道:“过来!”
玉润走了过去,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柳荫注视着玉润,暮色苍茫中,玉润青春美丽的面庞似乎熠熠闪光。
柳荫捂住了自己的脸。
他这才发现,他眼中的小孩子玉润已经长大了,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
柳荫看向窗外。
外面越来越暗,老柳树绿色的枝叶逐渐和夜色融为一体,渐渐的,什么也看不到了。
书房里也越来越暗,玉润已经看不清柳荫的脸了。
他们沉浸在黑暗中,谁都没有开口让人进来点灯。
柳荫在感叹逝水年华,他一直以为他永远年轻,永远处在巅峰状态,没想到玉润的成长让他意识到了时光的流逝。
玉润在想着如何让柳荫知道自己的心事。她的性格同父亲玉珂极为相似,一旦确立了目标,就会制定计划去实现,不管前途有多暗淡。
良久之后,柳荫开口道:“玉润,你回去吧!”先前玉润常常留宿在他府内,卧室就在他卧室的隔壁。现在柳荫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玉润身后就带着两个丫鬟,而且不在他府里留宿了——原来,玉珂和孟苹早就发现玉润长大了么?
玉润心中早已有了计较,听到柳荫让自己回去,垂下眼帘暗自下了决心。她故意呻吟了一声,道:“小舅爷,我肚子好痛!”
说着话,她身子变得软绵绵的向旁边倒去。
柳荫极快地扶起了她,抱起她把她放到了屏风前的锦榻上。
“怎么了?”柳荫的手搭在了她的腕上。
玉润刚要瞎扯几句,小腹忽然刀搅一般的疼,她顿时尖叫了起来:“疼死了!哎呦!疼死了!”
乔叶和玫瑰、白兰冲了进来。
乔叶打着了火石点着了烛台,玫瑰和白兰快步走近,急急问道:“大小姐,怎么了?”她俩是孟王妃特地选出来陪伴玉润的大丫鬟,方才听到大小姐的尖叫,快把她俩给吓死了,慌忙就冲了进来。
这时候乔叶已经点着了烛台,玫瑰和白兰这才看到大小姐坐在锦榻上,皱着眉头,苍白的脸上带着些冷汗,而漂亮的定国公柳公爷正单膝跪在大小姐身前,修长的手指正搭在大小姐的腕上。
她俩马上噤声,低头不语。
玉润坐在锦榻上,感觉到随着小腹的绞疼,自己下面似乎流出些什么。
她突然想起了母亲前几日的交代,苍白的脸慢慢红了,亮晶晶的眼睛看向柳荫。
柳荫似乎也知道玉润到底怎么了,他精致的柳叶眉慢慢扬起,起身看着乔叶和玫瑰白兰:“你们先出去!”
待内书房里只剩下玉润和自己了,柳荫握住玉润的手,轻轻一拉,把玉润拉了起来。
他看着深绿锦榻上被血霪湿的一片,垂下了眼帘:“小腹还疼不疼?”
玉润平生第一次用蚊蚋般的声音回答道:“疼。”
柳荫仰首微笑,他背对着玉润,压抑着笑意,道:“你先留在这里,我让你那两个丫鬟进来陪你。等一会儿我就让人把药送进来!”
柳荫离开了。
玉润取了个绣花垫子盖在了自己印下的那团血迹上,坐在锦榻上一动也不敢动。
玫瑰和白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好陪着她呆在那里。
没过多久,柳荫就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素缎包裹。
把包裹递给玉润,柳荫就出去了。
玉润打开包裹,看着里面的东西,有些发呆——这些东西,她自然都是认识的,娘怕她突然来了月信,早就让她看过的;她只是不知道柳荫一个大男人是从哪里得了这些东西……。
玫瑰和白兰比玉润大几岁,一看这包裹里的东西,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玫瑰心里藏得住事情,倒没说什么,白兰心直口快,马上道:“柳公爷待大小姐真是慈爱啊,连这个都想到——”
玉润和玫瑰两双眼睛用奇怪的眼神瞧着她,瞧得白兰说不下去了。她觉得很委屈:柳公爷是大小姐的舅爷,这么体贴,不是慈爱是什么?总不能是疼爱喜爱……
柳荫亲自端了安神镇痛通经的药汤进来,一边看着玉润喝药,一边吩咐玫瑰回东平郡王府禀告王妃,说大小姐今日住在这里。
方才他想在庭院里静一静,听到了白兰的高论,觉得白兰很不靠谱,因此吩咐玫瑰去传话。
玉润喝完药之后,就由白兰侍候着在原先她常住的卧室住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孟苹就过来把玉润接了回去。
玉润的初潮只持续了两天就结束了。
孟苹很高兴,陪着玉润好好泡了一个澡。
她告诉玉润:“来了初潮,就说明你是大姑娘了!”
玉润眼珠子一转,看向母亲:“娘,大姑娘是什么意思啊?”
孟苹笑:“你是大姑娘了,就说明你爹你娘老了!呵呵!”
玉润见了明珠郡主,又把同样的话问了一遍。
明珠郡主含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傻孩子,来了月信,就说明你长大了,可以嫁人了!”
玉润:“……。”原来如此啊……
她低下头,想起了心事。
当外书房外面的金桂开始飘香,柳荫这才意识到夏天已经远去,秋天来到了人间。
金京的秋日,往往伴随着连绵的秋雨。
这日,秋雨悉悉索索下个不停,柳荫没有见客,一个人呆在药房里,为玉润配制治疗痛经的丸药。
他镇守东平郡,虽然可以借故在金京府邸呆上一年,可是过了年总该回去了,起码也得去军队巡视一遍了。所以他想着离开前,给玉润配好够用一两年的丸药。
玉润独自打着伞进了药房。
她把伞合拢,靠在了门上,自己站在那里,也不说话。
柳荫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绣鞋湿透了,就开口道:“还不让人取双鞋换上?”
玉润却没有动。
柳荫有点奇怪,起身看她。
玉润盯着柳荫黑泠泠的桃花眼,终于鼓足了勇气:“小舅爷,你娶我吧!”
柳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蹙眉道:“你说什么?”
玉润挺起了不算高的胸膛:“我喜欢你,想嫁给你!”
柳荫这次听清楚了,瞬间石化。半晌方走了过来,伸手在玉润额头上摸了摸,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很是纳闷:“你发烧了?”
玉润扑进了柳荫怀里,双手揽住他的腰,脸贴在了他的胸前:“我没有发烧,我喜欢你很多年了!我早就想嫁给你了!”
柳荫的心噗通噗通直跳,他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种似喜非喜似悲非悲的情绪从他胸中衍生,他的心脏有些抽痛。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想逃开……
挣扎良久,柳荫才没有推开玉润。
他身体僵硬,声音压抑,故意用一种很纳闷的语气问道:“玉润,我是谁?”
玉润把脸贴得更近了,她闻着柳荫身上的味道,听着柳荫心脏的跳动,低声道:“你是柳荫,是我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柳荫一把推开了她,扶着她的肩膀,皱着眉头道:“我是你的小舅爷!”很多年?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玉润还要再说话,柳荫打断她:“你先回去再想想,想明白了再说!”
他拿起伞撑开,把玉润推了出去,然后“咣当”一声关上了药房的门。
玉润想着要给柳荫一个适应的时间,就带着跟她的人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玉润又带着人去了定国公府,却扑了个空。
管家很抱歉地看着玉润:“大小姐,对不住了,国公爷有紧急公事,连夜回了东平郡!”
玉润:“……。”她悄悄握起了拳头。
察觉到玉润这段日子心情有些抑郁,玉珂和孟苹索性带着四个孩子去西北看望孟煜,顺带让玉润散心。
两年时间瞬息而过。
又是一年桃花开。
十四岁的玉润个子又长高了不少,秀眉凤眼,肌肤白皙,分明是个大姑娘的样子了。
她正坐在窗前同玉净一起画画。
玉净前段时间被宋皇后接到了宫里去住,刚刚被爹娘派人接回了郡王府。
她是姐弟四人中最像父亲玉珂的,乌浓的眉睫,又大又黑的猫眼,嫣红的唇,衬着雪白的肤色,看上去如同画中人一般。
玉净画了一朵朱红的牡丹花,玉润含笑补上了几片绿叶。
姐妹俩正画得开心,就听到外面起居室里丫鬟向母亲禀报道:“禀报王妃,隔壁定国公府的国公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