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王赵梓的夤夜来访,最惊讶的人不是玉珂,而是玉珂的老爹清远侯玉成秀。
用过晚饭之后,玉成秀正在书房赏鉴新得的几幅字画。
他虽然身为武将,但因颇爱附庸些风雅,收藏了不少古董字画,因此一直有“儒将”“玉帅”之名。只是他以前收集的那些名人字画什么的,都被玉珂搜罗勒索走卖了做新军的军费,所以他对新得的这几幅格外的爱惜,生怕被玉珂发现,因此确定玉珂回去陪大姐儿了,这才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细细赏鉴。
正在玉成秀沉溺于艺术世界、在脑子里分析这些字画所值银两的时候,小厮明义过来向他禀报:“禀侯爷,南安王求见!”
玉成秀站在书案前,眼睛盯着书案上摆着的那幅《泉山垂钓图》,保持同一姿势好一会儿之后,着才抬起头望着明义:“南安王?你确定?”
明义俯首恭谨道:“这是南安王的拜帖!”
他把拜帖呈给了玉成秀。
玉成秀看着拜帖,想到高傲的南安王赵梓居然主动拜访自己,还是亲自来拜访自己,心跳就开始加速,于是开口吩咐明义:“请南安王书房来见!”
赵梓带着柳萌柳荫兄弟俩,随着小厮明义进了玉成秀的外书房。
这时候天早已黑了,玉成秀外书房院子里挂着六架工笔花鸟宫灯,廊前花池里的月季花正在盛开,幽幽的花香盈满整个院落,令整个院落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赵梓一袭白色春袍腰围玉带,缓步走来,昏黄的灯笼光晕衬着他精致的眉眼,令人觉得风神如玉飘然若仙。
玉成秀今日穿的是一件家常黑绸春袍,腰间系了一条黑缎腰带,微笑着迎了出来,看上去也是俊美潇洒风度翩翩。
他在书房里猜了好一阵子,就是猜不到赵梓的来意,心里还是有一些忐忑的,不过他素来爱演戏,因此不管心里如何想,可是出来迎接赵梓的时候却是春风满面的。
赵梓走近玉成秀,看玉成秀作势要给自己行礼,忙含笑阻住了:“自家兄弟,不必多礼!”
玉成秀脸上带笑眼中含疑:“……王爷,请!”他什么时候有这个荣幸和南安王赵梓成自家兄弟了?
赵梓仪态潇然随着玉成秀进了他的小书房。
柳萌柳荫和玉成秀的亲信自然都留在了外面。
赵梓坐定之后,稍事寒暄,直奔主题道:“愚兄听说玉帅您精通丹青雅善金石,新得了点玩意儿想请您帮着看看。”
玉成秀看着赵梓等着自己回答的真挚眼神,心里怪不习惯的。这么多年来,他无数次挑衅南安王赵梓,却每每被赵梓漠视——无论他做什么挑衅的事情,赵梓总是直视前方,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眼睛里从来没有过他!
正因此如此,他对赵梓才更为愤慨。
只是到底为了什么,赵梓今晚不但主动上门,而且友好如斯呢?
在玉成秀的暗自揣测中,赵梓唤了柳萌和柳荫进来。
柳萌和柳荫一人搬了一个大大的檀木箱进来,放在了玉成秀和赵梓面前的红木凳子上,默不作声地打开了檀木箱的锁,行了个礼,然后退了下去。
玉成秀妒忌赵梓妒忌惯了,忍不住习惯性地开口攻击道:“王爷好大的架子,连日常跟随使唤的人都是朝中的二品大员!”
若是往日的赵梓,听到玉成秀这样酸溜溜的话,正常的反应一定是没有反应,凤眼淡淡的看向远方,把玉成秀当成不存在于世间的渣滓。
玉成秀早已习惯了他那样的反应,所以话既说出,就看着赵梓,等着赵梓的漠视和不屑。
谁知道,听了他的挑衅,赵梓精致的凤眼专注地看着他,耐心地解释道:“柳萌和柳荫最近清闲,我过来见你,不愿意带太多的人扈从,因他俩颇有些功夫,又是我的心腹,就带着过来了。”
玉成秀:“……哈哈!”他能说什么,南安王一认真他就输了。不过,他还是第一次被南安王如此认真地对待呢(战场上除外),这感觉真的很爽!
南安王见他不再挑衅了,就微笑着看着他:“玉帅,帮愚兄看看这些玩器吧!”
玉成秀心情轻松地随着他走到了第一个箱子前,弯腰一看,发现里面全是各种卷轴,他约莫翻了翻,发现总共有十二卷。
赵梓温和地望着他,精致的凤眼在灯光下熠熠闪光:“玉帅请指教!”
玉成秀随手拿了一个卷轴打开,刚看了一眼,就瞪圆了眼睛,不由自主开口道:“韩渥的《千里河山图》?”他虽然俗名在外,可是因为事关银子和面子,所以很有一番鉴别古董字画的功夫。
他看向赵梓。
赵梓点了点头:“这是家父的收藏,后来给了愚兄。”
玉成秀的手有些颤抖,他随手拿了一卷,就是名闻天下的《千里河山图》,再拿一卷看看!
他有捡起了一卷打开,心跳再度加速:“朱颖的《大明宫春晓图》……。”
赵梓微微颔首:“这是先帝赐给家父的,家父不喜书画,因此给了愚兄。”
玉成秀素来极为沉迷书画,因此听了赵梓云淡风轻的叙述,心里又妒又恨:妈的,你是来向老子炫耀你会投胎,有一个好爹么?!
虽然腹诽着,可是他却忍不住又拿起了一个卷轴展开,这下子,他虽然惊异,可是心脏已经强韧多了:“《赵云岭夜宴图》?!”
他轻轻卷好卷轴,皱着眉头看向赵梓,也不演戏了,冷冷道:“赵梓,你是来炫耀的吧?!”
赵梓幽深凤眼中带着一抹诚恳:“玉帅,先不要急,再看看这个箱子。”
玉成秀压抑住满心的嫉妒,随着赵梓来到另一个檀木箱边。
这个檀木箱虽然是打开的,但是上面还盖着一层浅紫色的锦缎。
赵梓随手解开锦缎,眼睛看向玉成秀:“玉帅请!”
玉成秀发现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四个大小形状相同但是颜色不一的锦匣,他随手打开其中一个红色的锦霞,顿时呆住了——里面全是各种红宝石!
他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一个白色的锦霞,不出他所料,里面全是一粒粒的明珠!
玉成秀惊异地看了赵梓一眼,发现他正温和地看着自己,眼中居然还带着鼓励。
他马上打开了绿色的锦匣,里面全是各种绿色的宝石翡翠,深深浅浅的绿差点晃瞎了他的眼。
这下子余下的那个蓝色锦匣也不用打开了,一定全是蓝宝石。
玉成秀竭力令自己平静了下来。
赵梓怎么可能有闲心特地到他家里来炫耀,一定是有特殊的目的。
他看向赵梓,试图看出赵梓的来意。
赵梓含笑道:“这些字画玩器,是愚兄的小小心意。”
他俊美高贵清冷高傲,一向是有些高不可攀的,如今却这样淡淡地望着玉成秀笑着,令玉成秀的心墙一下子有了裂缝。
玉成秀看向赵梓,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问道:“王爷您有话直说吧!”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何况是高傲的南安王赵梓。他能送出这样无法估量价值的礼物,所求的一定不是小事。
赵梓收起脸上的笑容,起身正对着玉成秀,躬身一揖:“小女在贵府,承蒙您照顾了!”
玉成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脑子反应很快,马上开始飞速运转起来:难道是府里的哪个丫鬟?不可能!若是这样,赵梓应该会早就把人给接走了;难道是博雅苑里的哪个姬妾?不可能!若是这样,赵梓的第一个反应应该是把他给杀了;难道是……苹果……
赵梓看着玉成秀的眼睛游移不定若有所思,马上开口解开谜底:“苹果是我的女儿。”
玉成秀闻言,第一个反应是要哈哈狂笑一番:你南安王不是一向摆出清冷禁欲不屑于与我为伍的模样么?怎么也有了私生女?
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赵梓,在心中狂笑着。
赵梓任他打量着,平静地解释道:“内子秦氏,就是苹果的母亲,当年因为愚兄的愚钝不堪造就,休弃了愚兄,把苹果也带走了。”
玉成秀听到赵梓话中那句“休弃了愚兄”,再看看赵梓原本不沾尘埃的清冷脸上那隐隐的伤痛,多年来因为赵梓所受的压抑一扫而空:哈哈,原来你也有被人抛弃的时候啊!原来你也有郁郁不得志的时候啊!原来你也不是事事如意件件遂心啊!
他瞧着赵梓,终于忍不住背对着赵梓,扶着书案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赵梓望着他开怀大乐笑得一耸一耸的后背,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拼着送上门来给玉成秀取笑,终于换得了玉成秀的芥蒂全消,想必他不会和苹果为难了。